车子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两边的风景从霓虹街景到辽远的旷野,最后在一个度假山庄停下。

    云妗跟着下了车,四处打量着周围。

    她知道这个度假山庄,传闻是某个身价过亿的大佬私人所有,每年对外营业的时间不定,上回他们发小几个错过了时间没订成,也因此更加好奇。

    她看了一眼门口竖着的营业公告,“这个度假村这个月不是不开放吗?”

    徐霁也往她视线所向瞥了一眼,先前他懒得弄,这里的产业都由手下的人管着,要不是云妗上次提了一嘴观星的烦恼,他才记起来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他抬眼,与迎面走来的高管模样的人视线相对,“今天正好遇上七夕,老板和他对象出去约会了,开了几个权限名额。”

    高管躲在墙后,耳朵里听着自家甩手掌柜睁眼说瞎话,有些忍俊不禁。

    云妗“哦”了一声,正要跟着往里走,一个西装革履的人喊住了他们。

    “徐总,我们老板在茶室等着您,您看是现在过去还是……”

    他看了一眼男人身旁的旗袍美人,云妗好奇地看过来,他回以意味深长的微笑。

    徐霁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侍者作了一个请的礼仪,领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小姐和我来。”

    徐霁往茶室走,高管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待到了茶室,他看着压根儿没有要坐下的想法。

    桌上倒好的茶冒着热气,他站着,高管只能跟着站在旁边。

    本以为老板几年难来一访,几个月前又着手砸钱建了一个观星基地,是有意重新拾起这块产业,现在看来,还是弃子啊。

    高管:“老板,之前您交代的观星基地已经竣工验收了,我带您和小夫人过去?”

    “不用,我一会儿自己带她去。”徐霁看起来心情不错,语气稍显轻快,“我来是有另外一件事。”

    “帮我拟定一份转让协议。”徐霁想了想,道,“其余一切照旧,不必多虑。”

    高管瞪大眼睛,脑海里浮起一个荒谬的猜测,“您的意思是……把渡月山庄过户给小夫人?”

    难得遇到那么机灵的下属,男人赏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神色肉眼可见的满意,“小事罢了,不必通知底下,另外,也别告诉她。”

    高管呆若木鸡,上亿的产业说送就送,这是小打小闹?

    据他所知,他们老板应该还没结婚吧。没结婚,就这么上赶着?

    -

    吃过晚饭,两人便躺在空地的躺椅上,等待深夜降临。

    云妗从一堆放在角落的露营装备中翻出一个露营灯,电是满的,亮黄色的暖光滚过灯芯,照在她兴致冲冲的脸上。

    夏季快要结束入秋,天空中的银河呈竖直状态,午夜时才会升上来。

    云妗等得有些无聊,徐霁偏头询问她的意见,“游戏,打吗?就上次那个。”

    “好啊。”云妗点点头,她正好也许久没玩了。

    被他带着赢了两把之后,云妗突然信心倍增,让徐霁别跟了,自己上手单开一把。

    久违的“Game over”两个英文单词把她打回原形,姑娘丧气地往后一瘫,惹得徐霁短暂地发出一声笑,安慰,“没事的,已经有进步了。”

    “你别安慰我了,太苍白了。”她手指都不想动,望着夜空,显然受到了打击。

    男人勾了勾她垂落在躺椅下的手指,嗓音低低的,听着还有些温柔,“冷么?给你拿外套?”

    小姑娘听话得要命,让穿什么就穿什么,身上就一条披肩,小腿光裸着,细腻白嫩。

    他摸了摸她的手,整个包裹在手掌里,微微有些凉。

    云妗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尤其是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心跳得有点快,“我不冷,手有点冰很正常的。”

    徐霁只是摸了一下便松开,并未停留,余温还未消散,掌心一片温热,云妗舔了舔唇,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

    观景台边缘立着八台天文望远镜,徐霁接了一个电话,云妗也没闲着,一个人在那儿倒腾。

    徐霁回来之后也没走过去,长腿一跨回到躺椅上坐着,风拂着她的长发还有那盏露营灯,他朝那边扬声,“倒腾出什么名堂没?”

    云妗冲他招手,“过来看!”

    徐霁走到她身边,给她把外套披上,姑娘根本没心思顾及冷不冷,一双眼睛亮若星辰,语气里都是兴奋。

    望远镜指向的方向定好,云妗退出来让徐霁往里面看,“还是挺明显的,土星的环带。”

    徐霁往里看了一眼,能看到明显的土黄色星球,“嗯”了一声。

    又看见她绕着几台天文望远镜打量,摸着表面的仪器纹路,像只小麻雀一样新奇。

    “这台天文望远镜应该要上万了吧,难怪比之前我买过的那个要清晰不少。”

    她转头,脱口而出:“徐霁,我们以后……”

    说到一半忽地顿住,扭过脖子不再看他,像是说错了话。

    “以后我们再组织一次旅行,去远离城市的地方看更璀璨的夜空。”男人摸摸她的头发。

    云妗张了张嘴愣了一下,她笑,“那我就等着了。”

    -

    他们住的是独栋山景别墅,整体的设计有点像东南亚热带雨林那边的民宿风格,还带了一个泳池。

    准确来说,人家介绍的时候说这是冬夏两用的,夏天是泳池,冬天是温泉私汤。

    周围环境幽静,泳池与山野对望。

    云妗盯了一眼泳池,扭头往房间的浴室走。

    洗完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出来,往天上望,原本还有些灰蒙蒙的天空深了几许,冒出了好多星星点点。

    云妗忙不迭往他那儿跑。

    “那是昴星团,七颗星星聚集在一起构成一个星团,就像七仙女一样。”

    云妗又指向东北方向的天空,打开StarWalk2对应天空,“那边那颗最亮的是天津四,几个主要亮星摆成一个十字,横着的翅膀往下,那是天鹅座。”

    天色暗沉,又避开了满月,明净通透,很适合观测。

    随着夜色渐浓,几片薄云散开,隐匿在云后的星星剥去面纱,很快露出银河的全貌。浅淡的光带贯穿头顶的天空,繁星点点。

    “夏季大三角,牛郎星织女星分居两岸,东南方向那颗是牛郎星,右上那一颗就是织女星了。”

    “那这颗呢?”徐霁问。

    “是木星吧。”云妗对着观测软件上木星的位置看了看,“在天空中最亮。八大行星中木星和金星是最容易看见的。”

    云妗撑着躺椅两边坐起来,倒了杯水回来,“这里光污染还是太严重了,要看还是得去西部那种地方。光污染指数低于2的暗空,银河才更明显。”

    “你见过吗?在国外。”云妗躺下来,“不方便说就别说了。”

    问的很委婉,徐霁知道她指的不是在波士顿工作的日子,他偏头看她,“没什么不好说的。”

    他回忆,“见过。”

    云妗眼睛很亮,“哪儿啊?”

    徐霁:“听过吗?智利Atacama沙漠。”

    云妗摇了摇头,找出世界地图找到阿塔卡马沙漠的位置,想起在纪录片里看到的片段,“南半球的星空,是不是要比这儿更璀璨?”

    “银心更高,亮星数量更多,自然更加丰富。”徐霁说。

    “啊,那一定很幸福吧。”

    姑娘的眼里写满了艳羡,干净的眸子好似黑暗里难得的澄澈,充斥着纯真,向往和热爱。

    徐霁心一软,“嗯,幸福。”

    徐霁其实已经不太记得阿塔卡马沙漠星空的样子了,只依稀记得忘不掉的感受,不是幸福,不是欣喜,有的只是无尽的空虚和惶恐。

    风沙、丘壑、孤树、怪石,一人一车,四周只有风在吹。除此之外,听不到任何声音。

    偌大的宇宙,孤身一人,被遗落在地球的角落。

    前面的路一片渺茫,创业就是一次豪赌,一条不归路。

    而他,身后是荒漠,眼前亦然。

    但也许下一次去,或许不是这样了。

    -

    黑漆漆无所事事的夜晚,以天为被,有趣又无聊。不用想前途,不用想烦恼,什么都不用想。

    宇宙这种存在很神秘,广阔迷人,能够挑起人类最原始的求知欲。

    云妗没带相机,也没找到什么能代替支架的东西,拍照瘾犯了,她就摸出手机,对着天空开了10秒曝光。

    云卿屿或许能10秒之内手一动不动,但云妗做不到。她打开相册看了一眼照片,随手把糊掉的那张删了,仰起头望着天空。

    半晌,突然无厘头来了一句:“你说,我们在地球上与几千光年前它们的样子相遇,他们会有感知吗?”

    “也许吧。”徐霁说,“世间万物都会有感知,可能他们也能看到我们。”

    她有些想笑,“你这样子很像是在哄小孩儿。”

    “被偏爱不是小孩儿的特权。”

    云妗唇角的笑容淡了一点,半晌抬眸,“可以、跟我讲讲你的家人吗?”

    她真正拥有的不多,想要的也不多,甚至在感情有些淡漠。她其实不是第一次有过这种冲动,只是这一次壁垒好像真的化掉了。

    她想了解更多,想让他改掉什么都憋在心里的习惯。

    委屈是可以说出来的,这是他教给她的道理。

    姑娘的眼睛清凌凌的,像琉璃般的净水不掺一丝杂质,那双眼就这么倒映着他的身影,徐霁几乎是在一瞬间缴械投降。

    他无奈,“好。”

    “我爸妈是大学同学,两人感情很深,我妈你见过,她是个很温柔的女人,我爸沉默寡言,但他是个很好的人。”

    男人语调平缓,“我爸离世后,我妈得了抑郁症,公司被大伯占有,亲戚也没一个靠得住的,我只能申请转专业学了金融。”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创业的念头的?”云妗问。

    徐霁答:“忘了,很早。”

    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天之骄子从未因基础的生计烦恼过,少年单薄的脊梁却不肯弯下,与活着相比,尊严又算得了什么。

    然而他发现单靠这几份兼职,这样艰难的日子根本望不到头,就在这时宋毓白找上来了。

    宋毓白家不过是普通的工薪阶级,创业资金是他向父母开口借的。两个十八岁的少年就这么摸索着,开始了艰辛的创业路。

    “中间我换过好几个工作,后来宋毓白找上来,创业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我们那会儿什么都没有,都得靠自己争取。”

    “上回学校请我回去做创业方面的讲座,你猜我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云妗猜不到,“什么?”

    徐霁摇头,“不要轻易尝试创业,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

    云妗:……

    那很有生活了,徐总。

    一时间无话可说后,她突然开口,“我以后可能不会一直留在京北,也不会在春城,自由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徐霁的评价是:“那很酷。”

    云妗盯着脚尖默了一会儿,散漫的瞳孔聚焦看了眼立着的天文望远镜,微微弯唇,“是吧,我也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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