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眼前像是有一丛丛光怪陆离的漩涡斑影不断划过,晏昭感觉自己仿佛置身水中,她拼命地朝上游去,直到整个人湿漉漉地从水中探出头。

    ——大口喘着气。

    哈……

    逼仄的空间,昏暗的光线,耳边传来的车轮声……

    这是哪儿?

    她试着动了下,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缚住了,连翻身都很困难。

    晏昭深吸几口气,努力平静下来,依据周围的情况开始思索。

    这地方应该是马车座位下的暗格,绑她的人没有立刻杀了自己,那说明对方肯定是有所顾虑,估计是担心在城中杀人不好脱身。

    现在还有自救的机会。

    她扭动着身子,将藏在袖中的那只金簪慢慢蹭到了袖口,再顺势一顶,滑入手中。

    还好这东西藏得深,没有被贼人发现。

    晏昭身体反弓,尽量留出空间方便手上动作,她看不见身后的情况,只能凭着感觉去用簪头刺入麻绳中央,再用力一挑。

    嘶……

    ——手臂处传来剧烈的刺痛,随后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了掌心。

    应该是不小心被划破了。

    她闭上眼,咬牙忍住,继续奋力挑着麻绳。

    不知过了多久,手上的束缚终于松了一些,晏昭两手撑出一个空隙,随后手腕一翻,成功挣脱开来。

    紧接着,她立刻摸索着去解开了脚上的麻绳。

    呼——总算……

    就在终于重获行动能力之时,晏昭敏锐发觉外头的声响渐渐大了起来,甚至能隐约听见吵闹交谈之声。

    莫不是快到城门口了?

    她心下一紧。

    不再犹豫,她立刻将簪子卡入头顶的开合缝隙中,用力来回撬动着,直到听见“咔哒”一声响动。

    盖板应声弹开。

    .

    昏暗摇晃的车厢内,座位处盖板洞开,里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来,仔细看去,那指缝间隐约还有丝丝殷红血迹。

    紧接着,那人从暗格中坐起。

    少女头发散乱,脸颊上似有脏污。

    只是那一双眸子却明亮如星。

    晏昭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她先是小心翼翼地贴在车厢壁上探听着外头的动静。

    怎么好像又没声响了?

    她神色一变。

    莫不是已经出了城?

    这马车四面都被封死了,晏昭摸索了一会儿也没找到侧窗或是通风的小口子。

    她急促地喘着气。

    不行,再这样下去真的会被活活闷死……

    马车走到了一处颠簸地带,晏昭眼前一阵眩晕,狠狠往后一摔,后腰正好撞在了座位的棱角上。

    唔……

    她下意识咬住了手背,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

    少女脸色苍白,她垂着头,额上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坠落在淡青色的衣袖之上,洇开一朵朵水晕。

    此时她已基本被耗空力气,连站起都变成了一个十分困难的动作。

    她颤抖着伸出手,尝试去支撑自己向前挪动。

    去车门,用簪子刺车夫后颈……

    去车门,用簪子……

    去车门……

    去……

    呃啊……

    眼前的景象似乎都被蒙上了一层纱,甚至连意识都渐渐模糊了,她在心中不断重复着自己要做的事情,借着这一口气往前挪着。

    “等等,先停一下,这里面是什么?”

    在漫长而又煎熬的这几息之间、在即将失去意识之前,晏昭听见了这句话。

    她用簪子狠扎掌心,迫使自己迅速清醒过来。

    “停下,善平司左部令,你想违令不从?”

    又一句话传来,这不是她的幻想。

    晏昭拼命拍打着车厢内壁,为自己争取最后的机会。

    .

    城外三里,人迹罕至的乡道上,一辆马车正停在道路中央,四下围着一圈黑衣武卫。

    打头的是一绿袍女子,她束冠带袍,倒不似寻常装扮。

    “在城门那儿我就怀疑你了。这车四窄无窗,像是运货所用,但依着这辙痕深浅,却不似重货。”那女子死死盯着车夫的脸,想要捕捉到他脸上的慌乱,“今晨从翠来轩出来,却在城中兜了半天,这个时辰才出城,行事如此曲拐,这里头,莫不是神仙药?”

    周奉月身为善平司左使,近日被这神仙药案烦得寝食不安,早就差人盯着城中几家的香料店了,这辆马车好几次被看见从不同的店里出来,只是都不曾出城,今日总算有了动作。她收到消息后,立刻带人来追,准备抓个人赃俱获。

    车夫刚想开口,但身后的马车里却传来了不寻常的动静。

    “咚——”

    “咚——”

    “咚——”

    极其古怪的敲击声从车内传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这里面……?”周奉月神情一变,脸上狐疑之色更浓。

    而与其同时,车夫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察觉到他的动作,周奉月立刻大喊:“拿下!此人要逃!”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在武卫赶来之前,那车夫便闪身后撤,他身法鬼魅,数息之间便没了踪影。

    周奉月当机立断,挥手吩咐道:“追,他身上有信烟,跑不远。”

    话音落下,几道黑色身影瞬间朝着车夫消失的方向追去,数个起落间也消失在了视线中。

    而这头,马车里的情况依旧未知,有身着官袍者上前,低声询问:“大人,这车内?”

    周奉月闻言没有作声,而是并步跨到了车上,抽出腰间的银剑,小心翼翼地挑开了车门。

    “吱——”

    木质的小门缓缓打开,门内景象昏暗,竟一时间看不清具体情况。

    “救……我……”

    微弱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她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车内竟有个人。

    晏昭察觉到光线的洒入,努力朝前挪动着,直到感受到那一束光照在了自己脸上。

    出来了,终于……

    支撑着她的最后一股气也被耗尽,终于脱力倒在了地上。

    再次失去意识前,晏昭恍惚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嗯?沈净秋?

    是幻觉吧……

    此时,车外传来了问声。

    “沈大人?您怎么下车了?”

    周奉月回头望去,本应坐在不远处马车内的沈净秋却下车走近了这处。

    大理寺少卿的眉头紧紧拧起,他看着车内人的脸,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本来是查神仙药的,这下好了,变成良家少女失踪案了。”周奉月摊了摊手,跳下车吩咐属下道,“把人抬出来,先送去司里。看着不像平民女子,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知道是谁家丢女儿了。”

    “晏家。”

    沈净秋冷不丁开口。

    一旁周奉月的动作一顿,她偏头看向勉强算做自己同僚的男子。

    “你认识啊?晏家……是晏惟的女儿?”绿袍女子神色揶揄,她挑眉轻笑,忍不住打趣道,“你是能闻见味儿还是怎么着,平时遇到个什么事都不见你这么积极,我这边还没有动作呢,你就跑到车跟前了?”

    沈净秋没有理会,他面露不耐,似是颇为头疼,抬手揉了揉额角。

    “晏家前段时间办过洗尘宴,席上见过一面,没什么其他的。”

    “撒谎,”周奉月哪肯这么容易放过他,“你沈大人可从来没对‘一面之缘’的人这么重视过。真要如你所说仅是如此,那估计要等我问到你面前你才肯告诉我这是谁。”

    “随便你怎么想。”沈净秋挥了挥手,似乎是不想再与她多做口舌交锋,转身便想走。

    “铛——”

    身后有一物落下,他下意识侧目看去。

    ——是一枚带血的金簪。

    “这个……”周奉月蹲下身子,想拿起来细看。

    “别动——”

    一声低喝。

    她抬头望去,沈净秋的脸色怪异,像是见到了什么格外令人惊惧的东西。

    他同样蹲下身子,伸手去拿那枚金簪。

    仔细看去,那手似乎在微微发颤。

    “这簪子……是从哪儿来的?”他低着头,声音微微发哑。

    “你这话问的奇怪,还能从哪儿来?就刚刚,从那个你‘一面之缘’的晏家女儿手里掉出来的。”周奉月有些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沈净秋的手慢慢收紧,直到金簪破损的边缘划破了他的手掌,鲜血顺着簪身慢慢滴落。

    “罗放,把人抬到我们车上。”他站起身,沉声吩咐。

    “诶?”闻言,周奉月不乐意了,“这人明明是我们发现的,凭什么让你带走啊。就算这次是你我两部一同办案,那也是我善平司为主,你大理寺为辅,怎么还跟我抢人呢?再说了,人家好好一个姑娘,被你们一群男人带走算什么事?”

    她抱臂而立,挡在车门前不肯让步。

    沈净秋的脸上神色变换,半晌之后,他后退了一步。

    这是妥协的意思。

    他又看了一眼车内的人,手里捏着金簪转身欲走。

    “那簪子…….”周奉月还想再捞回来点,试探性开口道。

    谁知沈净秋眼神似刀,冷冷撇来一眼。

    “周奉月。”他叫了一声名字。

    善平司左使摊手妥协。

    “行行行,簪子就留给你当个念想吧,反正人家丞相千金应该也不缺这一枚簪子。”

    沈净秋闻言一顿,转过头去快步走回了自己的马车。

    而周奉月则是指挥着部下将人抬到善平司的车上,她摇了摇头嘟囔道:“古怪,实在是古怪。”

    她敢用自己善平司左使的名头打赌,沈净秋那表现绝对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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