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钰芙这边刚准备出门,天上就飘起雨夹雪,蓝珠从屋里翻出油纸伞,她们才出了门。地上雨雪混着泥土,湿滑泥泞,偏巧楚钰芙今日穿着米白色袄裙,两人只能慢慢走,生怕泥点子溅脏了衣裙。

    走到慈寿堂门口时,正遇上吴氏带着丫鬟婆子,一群人浩浩荡荡往这边走来,楚钰芙停下脚步等吴氏走近,乖巧行礼:“母亲。”

    吴氏点点头,目光从蓝珠手中食盒上掠过,刚想开口,就被迎面从慈寿堂里出来的小丫鬟打断了。

    “夫人!”小丫鬟急急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看向楚钰芙,“二姑娘!可巧了,老夫人正有急事找您呢!”

    “母亲?”吴氏蹙眉,但小丫鬟没解释,只道去了就知道了,躬身将主子们往房里引。

    临近东厢房,刚走到廊下便听一阵呜咽声从房间里飘出来,楚钰芙和吴氏同时愣住。

    楚钰芙心思急转,陆嘉安可不是娇滴滴的京城小姐,万不会因一点小事哭哭啼啼,可她却怎么也记不起书中哪一桥段会让对方如此难过,这哭声有些嘶哑,听着是伤心极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吴氏比楚二姑娘知道的更多,她方才收到消息说外甥女突发恶疾,慈寿堂里乱成一锅粥,于情于理她这个做姑母的都应该过来瞧瞧,这才急忙赶来,到底什么病,能让一小丫头哭成这副模样?话说回来,哭的这么有劲儿,也不像生病的人啊。

    也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屋内情况又有变,陆嘉安的哭声忽然变得无比急促,伴随几声惊叫,只听魏老太太高呼:“嘉安!你莫要吓祖母——”

    “来人!快来人——”

    楚钰芙猛地推开门疾步走进里屋,见陆表姐正躺在大床上不断抽搐,面色痛苦,双眼上翻,喉咙里不断发出‘嗬嗬’的急促哭喘声,祖母双眼泛红,握着她的手大声唤她名字。

    吴氏跟在她身后走进来,看到外甥女的惨状被吓了一跳,惊呼一声,下意识后退半步,被孟妈妈搀住。

    抽搐、呼吸急促的表征,再结合刚刚听到的嘶哑哭声,楚钰芙几乎瞬间就有了判断——呼吸性碱中毒!因为情绪激动或焦虑、压力过大,导致过度换气,引起碱中毒。

    她掏出怀中绣帕,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桌边,倒出壶中茶水浸湿帕子,拨开傻愣在原地只会哭的桑露,挤到床前,一把将帕子盖到陆表姐口鼻上,限制住她过度频繁的呼吸,大声道:“清醒一点!跟着我的节奏呼吸,我让你吸气你就吸气,我让你吐气时再吐气,来,吸气,一直吸不要停!”

    她在心中默数三个数,然后道:“屏住呼吸。”

    再次默数五个数后,道:“现在吐气,一直吐气。”

    陆嘉安表现地有些慌张,完全不按照指令来,楚钰芙抽空伸出拇指,摸到她的锁骨下方凹陷处按压,帮她去找腹式呼吸的节奏,如此几个来回后,陆嘉安的抽搐频率明显降低,眼底也透出一丝清明。

    楚钰芙按着帕子持续引导,帮她恢复呼吸节奏,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她额头渗出薄汗。

    屋里哭声不知什么时候都停了,只剩下喘气声,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楚二姑娘动作,半炷香后,陆嘉安已彻底不再抽动,呼吸趋近平稳,楚钰芙将湿帕子从她脸上拿下下来,她颤巍巍吐出一句:“二、二妹妹。”

    “我的心肝儿啊——”

    “姑娘!你吓死我了,呜呜——”

    一声‘二妹妹’把魏老太太的魂唤了回来,直接弯腰半伏在她身上泪流不止。桑露更是双膝一软,跪倒在床前,若姑娘有个三长两短,她如何给老爷夫人交代?

    看了全程的吴氏和孟妈妈面面相觑,眼中震惊之色难掩,二丫头神了?这是硬生生把陆嘉安从鬼门关拉回来了啊!她瞧得清清楚楚,若是照陆嘉安刚刚那个喘法,过不了一会儿,非得背过气去不可!

    “手、手指好麻,胸口也闷……”陆嘉安虚弱开口,嗓音糙涩。

    众人闻言再度紧张,楚钰芙捉住她的手腕,用力按揉内关穴,帮她平复气逆。

    陆嘉安这两日本来就受了风寒身子弱,再加上这么一通折腾很快便精神不济,随着按压穴道感觉舒服一些后,不由自主合上眼寐去。

    楚钰芙见魏老太太颤巍巍伸手去探她鼻息,低声安慰道:“祖母,表姐没事了,约莫是乏了,让她休息会儿吧。”

    魏老太太收回手,揪着帕子狠狠捶了捶胸口,两滴泪掉到被面上,杨妈妈赶紧上前抚胸顺气,问出了满屋子人都想问的问题:“二姑娘,表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了?”

    “是厥证,哭的太凶,导致肺失宣降,宗气不足,心血运行不畅,从而肝风内动,筋脉失养,引起抽搐、胸闷、麻木。”楚钰芙知道她们肯定不懂什么叫呼吸性碱中毒,便换成了中医上的说法,可见她们依旧面色懵懂,想了想,又道,“就是因为心绪激动,哭的厉害,导致喘气太频繁,比如我们一盏茶的时间喘一百六十次气,表姐喘了三百次,便出岔子了。”

    “所以你才把她口鼻捂住,不叫她喘气。”吴氏恍然大悟。

    “是。”楚钰芙收回手,替表姐掩了掩被子。

    魏老太太本没把丫鬟们的话当回事,但此时此刻,亲眼见到芙丫头的一番动作把嘉安救回来,哪还有不信的道理,颤着嗓子开口道:“芙丫头,且再看看你表姐这身上,你可知是怎么回事?我听说你前儿个曾给一丫鬟治过一样的病。”

    -鞭腿榜-

    时辰已近黄昏,再加上天气不好,屋内光线昏暗,杨妈妈招呼丫鬟将屋里的灯都点上,自己则亲手扶着一盏烛台,小心翼翼凑到床边,照亮床帐里。

    这时楚钰芙才注意到,表姐脸上、脖颈遍布月季色红疹,分外可怖,她就着烛火凑近细瞧,还拉开表姐的衣襟、袖子看了看,然后三指并拢搭在她脉上细摸一会儿,开口道:“先前那丫鬟得的是风疹,虽都是红斑,但表姐与她不同。”

    魏老太太心下一沉,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又听她道,“看起来像是过敏,也就是‘瘾疹’,表姐今日可是吃了什么平日里不曾吃过的东西?”

    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桑露身上,桑露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细细回想:“姑娘、姑娘今日只多喝了张大夫开的药呀。”说着从怀里掏出大夫留下的药方,递给楚钰芙过目。

    楚钰芙接来药方看过后,轻轻摇头:“这是一常见的治疗风寒的药方,名叫小青龙汤,其中药物很寻常,表姐曾经应该也用过,不至于过敏。”

    “那好像也没什么了……”桑露想不起更多,面露难色。

    魏老太太忽然开口:“今儿中午,我特地让小厨房加了一道天麻鸽子汤,嘉安可吃了?”

    桑露被老太太一提醒,抽了口气,一叠声道:“对对!姑娘平日里惯不爱吃这些,但这次想着是老夫人心意便吃了,吃的时候还说有一股子草药味,又辛又涩……”话说到这儿,她瞧见杨妈妈直给她使眼色,方才注意到魏老夫人的脸色难看,猛地低头捂住嘴。

    此时,前去金马街请大夫的妈妈终于回来了,带回今日晌午才来过一趟的张大夫。一行人自床边散开,给张大夫让路。

    张大夫是一个胡子花白,身子骨硬朗的老大夫,他走上前仔细看看陆嘉安的脸,然后把过脉,笃定开口:“风邪侵袭,姑娘今日都食了些什么?多半是食不耐受,导致卫表不固,风邪夹湿郁于肌肤。”

    一样的结论!

    屋里众人下意识看了一眼垂首立于床角的白裙少女,魏老太太回道:“午间食了一道天麻鸽子汤,可是因为它?”

    张大夫捋捋胡须:“有可能,为以防万一,姑娘今日吃过的菜,最近便不要再吃了。老夫人莫要担心,这红疹只知看着严重,却不致命,我开个方子,姑娘按方吃药,不日便能好起来。”

    魏老太太:“那这身上的印子可能消退?”

    “自然。”张大夫点头道。

    见他与楚钰芙说的一模一样,魏老太太长舒一口气,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口中直念阿弥陀佛,连连冲张大夫道谢。

    她这心神一松,才发觉自己手脚发软,浑身无力,心悸的厉害,头脑发晕,张大夫正准备跟着下人去外屋开方,见她面色苍白难看,捉住她的手腕按住几秒,对丫鬟们急道:“快,快把老夫人扶到榻上。”

    吴氏忙让丫鬟婆子们上前帮忙,张大夫从随身的药箱中拿出银针,照着百会、风池、内关等几个穴位刺去,最后才同众人道:“老夫人刚刚心情太过激动,导致肝气上逆,骤然放松气机便失衡了,我开个温补的方子,为老夫人调养调养,需得注意莫要再动肝火。”

    吴氏连连称是,一刻钟后待张大夫将针取掉,她收好药方交给下人,亲自将人送至院慈寿堂门口。

    回到厢房廊下,吴氏探头瞧了屋里一眼,昏黄烛火中,陆嘉安还在昏睡,帐子半掩着,魏老太太半靠在榻上,腿间搭着薄毯,二丫头半蹲在榻旁给老太太喂水。

    她收回目光,扶着孟妈妈的手低声道:“……昨日孝敬老太太的单子里,我记得便有五两上等天麻?”

    孟妈妈用气声回道:“是,那是上个月北边庄头孝敬来的,想着夫人与老夫人前阵子闹的不愉快,我特意在这个月的单子里添了上等的野天麻。”

    吴氏眼底浮出一丝笑意,嗓音快意:“添的好。”

    陆家丫头居然吃不得天麻,果然是乡下身子用不得好东西,老天有眼,让她狠狠出了口恶气!叫她多嘴,吃她楚家的,用她楚家的,不但不领情,还跑到老太太面前嚼舌头,这下遭报应了!还有那老虔婆,让她在府里丢那么大脸,气死才好!

    紧接着,她视线落到榻边,眼底浮出一丝疑惑:“话说这二丫头平日里看着也不机灵……”

    孟妈妈回道:“夫人有所不知,有些人呐,看着不灵敏,但是偏有一样东西学的拿手,奴婢有一远房婶婶,从小脑子就不太好使,可一手极灵巧,绣出来的花样儿活灵活现。”

    吴氏觉得孟妈妈说的有些道理,点点头,道:“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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