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没听见鹭宫水无的召唤,里梅正在厨房专心致志地做饭。

    今天打扫庭院多花费了一点时间,险些误了宿傩大人的晚餐。没能杀掉那女人实在是遗憾,但好在有中午剩下的食材,储存在冰室里也还算新鲜。

    无瑕的白瓷上铺着一层碎冰,切好的生肉片薄如蝉翼,码得整整齐齐。刚出锅的鹿排煎的刚刚好,他的火候把握得很稳,是宿傩大人最喜欢的熟度,紧实的肉质里还带着淡淡的血丝,一口咬下饱满多汁。已经晾到适宜温度的棒骨汤香气扑鼻,他撇掉了上面漂浮的油脂,又多加了一根骨髓丰沛的骨头进去。

    在井底冰好的清酒很适合闷热的夏天,里梅将一碟腌萝卜摆好,完成了晚餐的配置,然后端起了整个托盘。

    山里的气候要稍微清凉一些,但是毕竟是夏季,晚风依旧熏然欲醉。里梅穿过廊道,走向宿傩大人的院落。现下心情还不错,他的脚步放快了一些。

    希望宿傩大人能满意这次的饭食,不要被那个讨厌的女人影响食欲。

    但很快,里梅的好心情就戛然而止。转过弯之后,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鹭宫水无正靠在拐角处的廊柱上,听到他的脚步声之后,转头看向了他。

    院中树影摇曳,和着皎白月光一起投在她的面颊上,模糊了那双耀目的金眸后,这张瑰丽的脸倒是难得有几分朦胧的柔和。应是刚刚出浴的缘故,她整个人都泛着淡淡的粉,鸦羽微湿,看起来温然无害。

    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鹭宫水无的头发已经干掉一半了,柔顺润泽的黑发还泛着潮气,披在肩头上滴下的水珠泅湿了浴衣胸口的大片衣料。这已经是他没长到现在这么高时的旧衣服了,但套在她的身上依旧又长又宽松,交叠的衣领下锁骨若隐若现、纤细伶仃。

    手指攥紧了托盘的边缘,里梅一言不发,打算直接与她擦肩而过。

    看出了他没有要理自己的意图,鹭宫水无直接伸手,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你怎么不跟水无大人打招呼啊,我在这儿等你好久了。”

    托盘里的碗碟晃了晃,浓香的鲜汤差点倾洒,里梅稳住脚步,立刻将托盘持平。只要一看到她,他就莫名其妙地觉得烦躁,怕宿傩大人的饭食出问题,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火气:“你找我?”

    鹭宫水无点头,视线从他端着的托盘上掠过,一脸的理所当然:“找你帮我系腰带啊。”

    鬼使神差的,里梅下意识看向她的腰际。

    深色的腰带在她纤细的腰肢上胡乱缠了两圈,一点也不规整,还打了个奇形怪状的结。

    真是笨手笨脚的女人,连系腰带都不会,空有蛮力!

    本来有更多恶毒的话语,但想起她捂耳朵的样子又莫名不想说了,里梅看着鹭宫水无,眼神和在看一个犯了疯病的人没什么区别:“我凭什么要帮你,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鬼话,耽误了宿傩大人用饭要你好看,还不快让开!”

    要她好看?

    放狠话的时候怎么还紧紧地抓着托盘啊,是在紧张吗?

    这样看起来,还稍微有点可爱呢。

    鹭宫水无松开了抓着里梅手臂的手,绕到了他的身前。好像转头就忘记了自己要他系腰带的事,她将一侧垂落的长发别回了耳后,低头去看托盘里摆得精致的饭食。在里梅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迅速抬手,端起汤碗就抿了一口。

    白皙的脸颊鼓鼓的,被汤水润过的唇瓣莹润光泽,她端着碗闪身躲开了里梅吹出的冰霜,寒气擦着鬓角的发丝而过。鹭宫水无一脚踩碎了地上的冰,把碗放回托盘里的同时还不忘继续煽风点火:“喔,还蛮好喝的!”

    已经栖息的飞鸟被重新惊起,翅膀的扇动声在静谧的夜里连成一片。

    杯盏落地,汤酒相融,虫蚁不知危险,试图钻进烹制得宜的肉。

    几息之间,鹭宫水无就掐着里梅的脖颈将他抵在了满地的食物和碎瓷之间,甚至还极为贴心地找了块干净的地面好让他的衣服不至于脏得彻底。

    她的指节压在他的喉结上,用力时里梅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止,轻而易举就能把他掐死。但偏偏恶劣的上位者更多存着的是逗弄的心思,在他完全窒息之前,她又会马上松开一点放空气进来。

    如此反复了几次之后,终于对此失去了兴趣。她抬起了另一只空闲的手,理了理他完全乱掉的刘海。

    白发被拨弄得整整齐齐,在她收手的那一刻,火焰箭镞破空而来。鹭宫水无唇角勾起一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躲闪,甚至还仰起了头。灼热的火擦着她的侧脸而过,烧焦了她一小截垂落的黑发后,又在她的面颊上拉开一条长长的血线。沁出的血珠从她的眼尾顺直而下,殷红得像鲛人泣血。

    目光在半空中交汇,说不清楚到底是谁先看到的谁。

    两面宿傩站在廊下,屋檐下的阴影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淹没,那一瞬的火光照亮了他猩红的眼瞳。他什么也没说,视线却肆无忌惮地落在她身上,顺着她颊边的那颗血珠缓缓下滑。

    毛骨悚然的感觉席卷全身,鹭宫水无有一种被嗜血野兽盯上的错觉,好似下一刻就会被绞杀然后连骨头都碎的不剩什么了。她定了定心神,耐心地等着他下一步的动作。不管看多少次,都还是觉得这家伙像一座山,那件黑色的羽织披在他的肩头,黑压压的比这夜色还暗沉。

    只是眨了眨眼,下一瞬,两面宿傩便到了她的身前。

    整个人都腾空而起,两面宿傩一手卡住她的腰肢,像小女孩玩弄娃娃一般,将鹭宫水无从地上拎起。本就不怎么规整的领口被拉开,暴露出的腻白肌肤比月色还亮,青紫色的血管在颈侧的皮肉下纵横交错,其中新鲜的血液汩汩流淌。

    很香,下午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很香,但现在或许是饿了,他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不过那么一道细小的口子而已,才几滴血,就让院子里满是她四散的香气。带着勾子一般,不停地涌进他的鼻腔里,激起更深处的饥饿欲望。应该折断撕碎,吮吸骨髓,用她的血液开解干渴,用她的骨肉填满腹胃。

    唇舌贴上一片细嫩,利齿即将刺破皮肉的时候,空气中发出一声脆响。先是混着血腥味的淡淡花香,紧接着才是小小的气浪,痛到也并不算很痛,只是恰好打断了他的进程。

    鹭宫水无给了两面宿傩一耳光。

    被握着的腰肢几乎要断成两截,警报声如约而至,同时他的动作被强制停滞。两面宿傩还保持着将她抱离地面的动作,她被他半搂在手臂之中,一只木屐挂在足尖上晃晃悠悠。

    疯狂跳动的心脏终于稍微平稳了一些,一切都在按照原定的计划进行。

    木屐落地的声音叠着血肉被破开的声音,鹭宫水无一只手扶着两面宿傩的肩头,另一只手已经穿进了他的胸口。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补一句‘不过如此’,还未来得及触摸到他跳动的心脏,整个人就被整个掀了出去。

    不该走神的,这家伙的反应速度比她预想得还要快,落地时震得她眼冒金星。双耳嗡鸣,她连续翻滚了两周,躲开斩击之后立刻被拉入了完全陌生的领域之中。

    「领域展开·伏魔神龛」

    深红色的水池并不深,她跌进来时溅起的水花小小的,打湿了她的衣襟。黏稠的猩红液体没过了她的手腕和脚踝,池底的骨头硌得她屁股有点疼。浓郁的血腥味和硫黄味呛得她想咳嗽,她感觉自己现在像是被什么茹毛饮血的怪物用舌头重重舔了一口。

    密密麻麻的割伤在她的双腿和双臂上铺开,甚至还没有感觉到痛,血就已经先流了出来。几乎无处可逃,这里像是有一张无形的网,她被困在中间,真正成了任人宰割的食物。

    在宛如凌迟酷刑的攻击之中,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澡真是白洗了。

    并不知晓也不怎么关心她此时此刻的念头,只要不把她折磨致死就行了。堆叠的白骨之上,诅咒之王靠着椅背,垂眸看着下方那道小小的身影。

    好像知道自己躲不掉这些攻击所以就干脆不躲了,「解」留下的伤痕深可见骨,这女人没有用反转术式,就那样直接躺进了血池。

    还真是坚信自己不会死啊,愚蠢的渣滓。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一步缩近,两面宿傩俯身。

    黑色的指甲蹭过她的受伤的侧脸,将那道血线划的更深。他收回手,看了眼指腹上挂着的血珠,送到唇边后被舌尖卷走。

    赤红的眼睛像是凝聚着一汪血,两面宿傩构成一方笼罩着她的阴影,将鹭宫水无的身体全部吞噬在其中。他的语气说不上是夸赞但也好像并非暗讽,平铺直叙地,就这样讲了出来:“胆子很大嘛,咒术师。”

    胆子大的咒术师没回答。

    人在太痛的时候,往往会主动或被动地抽离自己,需要耗时间的鹭宫水无没工夫跟他斗嘴,她忙着数数。

    但和诅咒之王对峙的时候,走神并不是什么好的选项。

    奄奄一息的少女和被折断羽翼的小鸟此时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分别了,他轻而易举地就将她娇小的身躯困在双手之中。在他挑选从何处咬下第一口的时候,一直安静的人忽然朝他伸出了血淋淋的手。

    顷刻间,两个人之间的高低立换,鹭宫水无以整个身体为牢死死控住了两面宿傩的上半身,把他压在了血池之中。

    时间到了,第二天了。一天可以展开一次的生得领域,现在可以使用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那双金色的眼睛溢满了光辉,就好像挖出来之后真的可以替代太阳,被晃了眼睛,他没听清楚她到底说了什么。

    「领域展开·缚心绮罗」

    领域展开的时候,鹭宫水无脑子里在想,传说中暴虐残忍的诅咒之王,血液也是滚烫的。

    她在两面宿傩的领域里展开了自己的领域。

    感谢契约精神,再不听话,再桀骜的犬,也不过是被契约的犬。她现在要把项圈拴紧,不会再让恶犬有咬人的机会。

    一望无际的花从血池里生出,不论是何种颜色,全都在绽放的那一刻变得鲜红。两面宿傩的余光瞥到了贴着他脸侧而生的花朵由无数小花构成,球状的花头被染血的手掌摸了两下后开得更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咒术师整个人坐在他的腰上,很快就收回了手掌,生怕他暴起,手脚并用压着他的身体,几乎是趴在他怀里。

    这女人的头发太长了,从她身上滑下来的发丝扫着他的腰腹,实在是很痒,让他血无比沸腾。

    一定是很美味的食物吧,饱满细嫩,煎好之后一口咬下,应该会比今天中午里梅做的鹿肉多汁。

    翻滚的杀意和食欲交织着冲破他的理智,这么纤弱的人类少女,轻地跟他身旁的花没什么两样。只要他拧断她的脖子,就可以立刻品尝她甘甜的血液,咬着她的咽喉下咽。

    趴在他身上的人好像有点累了,放松了点力气,侧脸直接贴了上来,鼻尖几乎要蹭到他的鼻尖:“你是饿了吗?”

    相当敏感啊,他确实是饿了。打翻了他的晚饭,赔给他也没什么不对吧。被花枝勒紧的喉咙挤出两声低笑,两面宿傩的胸腔震动着剐蹭过少女胸前略有些粗糙的衣料,才发现他们居然被这些藤蔓花枝捆绑在一起。

    见鬼的契约精神,正是他无边的杀意,让他此时动弹不得。

    快乐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鹭宫水无的手上全是血,浴衣也已经变得破破烂烂,原本纤细瓷白的手臂上斑驳着大片大片干涸的血迹,但她掌心的血仍旧是温热的。

    搞得好狼狈啊,居然让她流了这么多血才达成目的。她动了动身体,微微拉开了一点点两人之间的距离,然后伸手捧住了宿傩的脸。

    额头相抵时,好似恋人之间在亲密絮语。

    “现在,可以开饭了。”

    身下的花疯了一般长大绽放又一朵接着一朵枯萎,大口大口的血涌进她的口腔。

    花朵扭曲,天空血红,在尖锐的警报鸣笛声中两面宿傩挣断了藤蔓的束缚,直接翻身而上。骨裂的声音在两人的耳边接连响起,他口腔的温度远比她的皮肤更高。牙齿刺破薄薄的外皮,第一滴甘露降下时,沸腾的欲望滋滋冒烟。他把她抱得太紧了,两面宿傩汲取血液后吞咽的声音就在鹭宫水无的耳边。

    血液快速流失,直白的痛毫无掩饰,她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双眸有些空洞,晦暗的金光跳动摇曳。只差最后一步了,鹭宫水无展开双臂抱住了宿傩的脖颈。

    这可是她想了好久的台词。

    “诅咒之王是吧,以后记得要叫我水无大人。”

    正在进食的人终于从食欲之中脱离,少女冰凉的手沿着他的肩膀滑下,停在他光裸的胸口。酷似他刚刚见过的那朵花的图腾闪烁了两下,快速地隐没入了他的皮肉之中。无形的锁链缠绕着怦怦跳动的心脏,在咒纹烙下后终于成型。带着凉意的手掌从他的胸口滑落,终于完成使命一般向地面坠去。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灼心的食欲散得一干二净,饱腹感直接拉满到了胃部撑胀的程度。宿傩下意识握住了她无力垂下的手臂,指节弯曲后将她的手腕一点一点慢慢圈紧。在他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荒谬的动作之前,其他的感觉先于疑惑占据了先锋。

    本不该属于他的痛意铺天盖地而来,被啃食、被割开、被折断,在被算计的暴怒之余甚至有些新奇。往昔的岁月被有意无意地忘却,两面宿傩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痛过了。

    但他知道这应当是生平第一次,他被这女人狠狠的算计玩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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