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正落雪,皑皑白雪中,霓虹满街。

    “不要……”

    面对闪烁的明亮眼眸,仙道的大脑如从城市上空俯瞰,一片空白。

    索吻不成且对方专注于捂着嘴吞巧克力,表白前奏被打断,与其说是品尝,跳过咀嚼的葉月更像是吃苦药,直接将两颗巧克力咽了下去。

    “小七……你在做什么?”

    仙道目瞪口呆,事态发展诡异,目测今天不是表白的好日子。

    葉月抽走礼盒,表情扭曲。

    “肚子痛?”

    仙道结合着生理期揣测道。

    “呼……”

    大口喘气,目光投向六颗剩下的巧克力,跃出门带回半瓶下肚的矿泉水,她捂着肚子说:

    “阿彰,太好吃了,你就看看行不行?”

    仙道觉得古怪,即使夺食之于两人是心照不宣的习惯,无论多喜爱某样食物,至少葉月会给他品尝一小口的机会。

    “可以是可以。”

    这说不通,他提出疑问。

    “但小七,送我的巧克力,我尝一颗也不行吗?”

    手伸向她怀里,被眼明手快的躲开了。

    “明年吧……明年我多做点?”

    说罢,小兔子从ace眼皮底下带着战利品夺门而出,自此之后仙道再也没看见过那个礼盒。

    风平浪静两日后,趁仙道在体育馆训练,葉月先一步回家。感叹幸好这是寒风凛冽的二月天,她藏在衣柜中,层层毛衣下的巧克力凝固如旧。

    “他居然真要吃!”

    她后悔自己专注于往模具中塞纸条,全然忘了做记号,给心形巧克力上色是最后一步,她又后悔当初为何不和其他几位一样选择不同口味的巧克力酱,怕麻烦的每一步到最后险些酿成大祸。

    “到底是哪颗呢?”

    面朝大海,葉月捧着巧克力发呆,纸条就藏在剩下的这六颗中,谜底将于结业典礼前揭晓,在此之前要过的那关是期末考。

    仙道汗津津推门而入,一般而言在冬季运动后直接过马路回家这点距离足够感冒病毒植入扩散,他应该跟着大部队在校内冲完澡将头发吹干再走,于是每每见到一个湿漉漉的仙道,葉月的生气不无道理。

    “阿彰,生病了怎么办?”

    着急的将他往浴室推,旋开水龙头,仙道就差穿着衣服站花洒下了。

    “你会照顾我的吧?”

    撒娇口吻,慢悠悠脱下外套,冬季的另一则好处便是脱衣服会花点时间,在葉月从他卧室内拿来换洗衣服时,这才脱完上衣。

    “做梦!”

    上衣的全部,面对裸着上半身的仙道,葉月眉头紧锁,没心思欣赏他的美好肉/体。

    “帮我看看冰箱里的柠檬片还有没有,没的话……”

    帮我做点呀,在仙道把句子说完整前,葉月毫不客气的摔门而去。

    哎,他觉得好笑,夏天在关西那会儿她对自己突然冒出戒备心,半年后的现在又自由出入他没锁门的浴室,用浴室好像也不锁门了,仙道确定自己的听力没毛病,曾今那些略略刺耳的咔嚓声从某日起退出这个家。

    葉月甚至会帮他拿内裤,这样的关系似乎太日常了些,他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内心所期许的爱情很简单,平淡、温存,仅仅是牵手走过春夏秋冬就很幸福,两人一屋,她喜欢的小兔子可以养,就养在阳台上,和summer一起。

    稚嫩的十七岁脸庞,目光清透深邃,因对世间万物持以豁达态度不拘泥于细节,仙道给人以比同龄人更成熟的感觉,谁能想到他为情所困时也会在雾气蒸腾的小小格子间内流露出无奈神情呢?

    再努努力好了。

    这句是说给想要轻松度过一生的自己听的,看见葉月的眼泪,听见她借走的生日愿望,就这么躺平长大无法带给她站在帝国大厦顶楼的浪漫吧?

    “做好了哦。”

    葉月嘴硬心软,怕是他感冒似的泡了满满一壶柠檬水要他在饭前喝下。

    “可以先吃两片吗?”

    仙道拉开冰箱门,寻找新鲜的盐渍柠檬片。

    “不行,还没入味呢。”

    被葉月无情拽回餐桌,在母亲的注视下感受到抵抗是无用的,真不晓得这是不是她在捉弄自己,柠檬水增强免疫力的功效大抵只是坊间传说,没有科学研究表明喝完500毫升柠檬水就不会感冒。

    葉月倾向于仙道母亲前来作伴,仙道则更希望是葉月母亲,至少她在还有人替他鸣不平。

    “喝吧,小彰,七濑酱挤柠檬汁搞得手都红了。”

    仙道抓着葉月的手仔细检查,红肿早已消下。

    “下次我来弄就好了。”

    他识趣的将柠檬水喝到一滴不剩。

    “嘻嘻,阿彰的手要拿来打球,还有写字!”

    葉月对他做怪腔,笑里藏刀,意思是吃完饭你别想睡觉,一起来魔鬼式温书哦。

    “救命……”

    仙道不好意思说自己等下想去躺一会儿,命运被狠狠拿捏,一条向往自由的鱼随波逐流,在葉月划下的范围内小声抱怨,尽情享受这份独一无二的特殊待遇。

    “小七。”

    哈欠接连不断,挨着身子坐写字台前,仙道尖尖的头发在洗过后柔柔亮亮肆意搭在额头上,这张脸随着年龄增长越发俊朗的不像话。

    “嗯?”

    葉月发现了他很好看的客观事实,不以为意地抓起下巴,质问他是不是想偷懒。

    “没那么回事,才看了半小时,你把我当什么了?”

    仙道指着自己鼻子,眼神无辜。

    “好吧,那你叫我干嘛?”

    说好了各看各的,一小时后相互辅导薄弱科目,总体而言葉月的成绩比仙道高出一个档次,唯独理化两门功课是他不费力便足以徘徊在班级前三的拿手科目,葉月总想不通自己擅长数学,按理说理科一家亲,偏偏造物弄人,她在这两门课上花的力气最多,效果却差强人意。

    “哦,我在想是不是该去喂summer了。”

    比起理化,仙道更擅长找借口丝滑开溜。

    “好吧,那我们一起去。”

    葉月将脑袋搁在弯腰专注于撒鱼饲料的仙道肩窝,两张脸贴一块儿,呼吸着相同空气,看向同一条越看越顺眼的丑鱼,阳台上挂着仙道母亲才洗净的衣服,柑橘类的柔顺剂气味笼罩头顶,使人不自觉清醒。

    “再给我看看。”

    仙道挺直背,侧身抓起她的两只小手。

    “哎呀,阿彰,你把我当小朋友了吗?”

    葉月不服气地说。

    “没有。”

    仙道笑了笑,收回视线不再多言。

    怎么讲好?

    就算她还会哭、咬人、不讲道理揪着他的耳朵按在课桌前告诫不看满两小时不准休息,把送他的巧克力抢走吃掉,在电车上睡觉,脑袋高频撞过来,借她肩膀不够,不经意间像是小考拉把他当作树桩紧抱住。

    四岁那年认识的女孩并非稚气未脱,她在成长的道路上或许走的比他更快。

    顶着烈日参加补习班,将兴趣化作动力,与此同时督促着他少在家游手好闲,明白吐槽归吐槽,葉月会强调田冈教练的良苦用心,不是谁都有机会获得一对一单独培训。

    要是阿彰觉得辛苦,我留下来陪你便是了。

    于是有了以小面包垫饥,球队其余成员全走光唯独她坐在冷板上为他加油打气的场景,从夏末到深秋,一瓶瓶解渴降温的冰饮是她不厌其烦在休息前跑去买来的。

    英语是一定要花心思的,阿彰,有一天如果去了美国,语言不该成为阻碍。

    众多学科中葉月盯最紧的毋庸置疑是英语,越野震惊脸问默写全对的秘笈,仙道笑而不语看向她。

    比寻常日本人发音更标准的他曾被老师要求在英语节登台做主持人,回到家被抓到电视机前看美国原版影碟跟着念的习惯说出去没人信,那是某日他随口说或许将来会以打球为人生目标后,葉月替他做出的决定。

    仙道的另一则人生目标是,在海边开渔具店。

    那你会很臭的,阿彰!

    打球出汗也会的吧,小七?

    也是哦!

    为支持他,葉月掏出了绝大部分零花钱赞助了第一支专业钓竿,戴上耳机和书本陪他在海边坐一下午。

    该怎么说,人生唯一能确定下来的目标是,就这样和你到天荒地老。

    “我已经到了法定适婚年龄,可是阿彰你还有一年,所以我才是大人哦。”

    葉月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向他列举出自己更成熟的观点,仙道捏了捏她柔嫩的掌心,好像那种见人会躺倒摊开四肢求撸毛的猫猫狗狗,心在触摸到肌肤的一瞬间就融化。

    “那你等等我。”

    从玻璃窗上看倒影,一屋两人,一条正在水里吐泡泡的大尾巴鱼,仙道母亲从客厅路过,忍不住为他捏把汗。

    这间屋子里发出的各类怪声层出不穷,其中不乏男高中生低哑且豪无志气的求饶声,女高中生正义凛然地对他说不。

    “说好看书两小时就是两小时,刚刚已经休息过了!”

    “可是……小七……”

    “没有可是……”

    “但……”

    “嗯?”

    “哎,好吧,继续。”

    挨过期末前少女摧残的仙道在最后一门课考完后翘了训练,一觉睡到天昏地暗,起来后磨磨蹭蹭刷牙,听开着免提的长途电话,从东京打来。

    由于冬季假期短暂因而选择有限,两家人决定订下飞往北海道度假的机票,葉月对吃不尽的海胆与冰淇淋满怀期待,仙道剥开一颗橘子,从餐桌挪向沙发。

    他无意参与讨论,一来他的主张无人在意,二来葉月的主张便是他的主张。

    “嘘。”

    葉月示意他安静听。

    “哦。”

    仙道往她嘴里塞了一瓣橘子,成功把人从电话机旁拐走。

    两人躺在床上闲聊,葉月被校方选中在三年级的毕业典礼上献花,仙道会在三月底提前一周回镰仓加入球队训练,北海道之旅两人甩开大人后去哪探险,新年红包加奖学金攒一攒,半年后的暑假因准毕业生身份也是出不去的,等他们毕业后是否存够了钱出国旅游呢?

    “陪你去物色一下开渔具店的理想地点。”

    十七岁的梦想很简单,葉月说,那就去个去的起的海岛好了。

    “我还以为你会想去东西好吃的地方。”

    仙道转过脸,枕头随之陷下去半截。

    “我想去的是……”

    “嗯?”

    葉月将脸埋进被子里,小声嘀咕,海边一定很好吃的嘛。

    仙道扯下棉被一角,注视着亮晶晶如小星星的漂亮眼睛,口吻柔蔼如春风,扫过眼眶,扫过窗外悬挂高空的皎洁明月。

    我想也是,他说。

    葉月胸口怦怦然动,想去的地方是有你的地方,她在心里坚定不移地说。

    三年级毕业典礼如期举行,普天同庆的一天,两人一个被抓去篮球馆,另一个换上了统一的礼仪队制服站在礼堂两侧,有不少低年级学生挤在门外偷看盛大仪式,待走完整个流程后所有人将分散在校园各个角落合影,最受人瞩目的环节莫过于校服上第二粒纽扣的争抢。

    黑羽幸一无疑是最热门人选,校草、优秀毕业生与单身人设为他攒够人气,心仪仙道或他人的女生们抵挡不住其魅力,纷纷在这气温不足十度的冬日里身着靓丽短裙前来目睹陵南又一神话人物毕业。

    明年这时候,盛况可想而知,有人发出如此感叹。

    摘得仙道校服衬衣上第二粒纽扣的幸运儿将是谁?

    “学长没来吗?”

    葉月从舞台准备处看向贴上姓名的座椅,未见熟悉身影。

    “据说人不太舒服,会晚点来。”

    从各方打听八卦,东拼西凑后得到惊人内幕,黑羽前一夜吃坏肚子进了急诊,作为优秀毕业生发言的他会迟到那么会儿。消息从高三某学长口中传出,经由各方不留余力的四处传播,在仪式正式开始前众人皆知。

    “什么东西吃坏了呢?”

    葉月有些担心,毕竟是关系交好的前辈,她还计划着留下找到他亲自道一句恭喜,祝前途似锦。

    “好像是冰淇淋,吃完就立刻叫了救护车,大冬天吃冻的很容易肠胃不适吧。”

    后排的筱原同学给出了答案,葉月不由地捂住了腹部,暗下决心减少背着仙道偷吃冰淇淋的频次。

    二年学生会代表作为主持人开场,台下座无虚席,简单、朴实而庄重,红毯铺脚边,鲜花围绕的礼堂内掌声雷动,泪光闪耀。校长致辞后,葉月从人群中看见了黑羽一袭统一校服打扮出现在侧门,他看着气色不错,很快被邀请登台发言。

    宽肩窄腰,一米八五的身高很容易撑起平平无奇的冬季校服,黑羽站在舞台左前方,位于黄金分割点处,闪光灯接此起彼伏,他深深一鞠躬。

    “好帅啊!”

    “不愧是陵南前校草,今天我一定要去合影留念!”

    “学长他考出了年级第五的好成绩,不知道会去哪所大学。”

    “……”

    礼仪队伍里发出频频赞叹声,葉月见他状态良好,担心略显多余,少年面色白里透红,声音柔和且有力。

    被安排到赠花的原本是她,当筱原一脸真切的向她请求着互换时,葉月不忍拒绝,只好将一捧美丽花束转交于她。

    好可惜,本想借此机会对学长说句悄悄话,类似于没事吧?不论被大家留到多晚我都会等你,作为被照顾许久的后辈也想与学长留下具有纪念价值的合影。

    这样的机会因一时心软而错过,十分钟后,另一位学姐发言完毕,葉月上前赠花,站在舞台中央扬起元气笑容。

    分发毕业证书环节置于最后,也是高潮部分,背景音乐响起,全体学生起立合唱校歌,这一刻人人都心怀感动,母校是难以言说的爱憎交加,告别之日情绪涨到最高点,放下偏见与不成熟,而今只剩还未离去便开始的深沉思念。

    葉月作为二传手,站在距离校长较远的位置,毕业生们一一从眼前走过,停下脚步、握手、鞠躬,再是合影,错过与黑羽交谈的机会早在意料中,如此正式场合她不能有出格举动。待人流攒动,人们陷入某种毕业季的疯狂在长廊飞奔或掩面哭泣时,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某个特定身影几乎是不可能任务。

    在后台换下制服,人声鼎沸的门外全校正在狂欢,她想着只有在回家后给黑羽打电话再约出来了,然而不在这个特定日子与地点合影的话,祝福魔力仿佛会因此而失效,她沮丧的提着袋子推开门往体育馆走,这个点仙道或许还没走。

    穿过一条又一条走廊,下楼,哪哪都是人,葉月低头踩着影子走,稍不留意脚边多了个人,一股力量施加于手臂,她被拽入某间无人教室。

    “葉月学妹。”

    是黑羽,在“咔嚓”声后,正微笑叫她。

    “学长?”

    她既意外又欣喜,忽略了一楼教室窗外站满人,闻着八卦气味停下手边动作观察起她和黑羽的一举一动。

    “我想教室里会安静些,不过好像……”

    黑羽欲言又止,笑着抿抿嘴唇。

    “你没事吧?听说昨天进了急诊,但我看你刚才……”

    站在舞台上发言时意气风发,引得台下一度尖叫连连,葉月话没说完便被打断。

    “没讲的那么夸张,也不是大家传的吃了冰淇淋。”

    黑羽自嘲式笑笑,接下去的话,算得上致命一击。

    “虽然吃进半张纸,为此跑了次医院,不过也算是有收获。”

    修长手指爬上衬衣领口,拽住摇摇欲坠的纽扣,位于校服衬衣从上往下数的第二粒,栗色发梢随风而动,驻足于外观望而来的人们屏住呼吸,世界突然静谧无声,她仿佛能听见线被拉扯而断裂的声响。

    “巧克力很美味,你的表白我收到了。”

    葉月被握住手,被他用另一只手温柔掰开五指,一粒纯白色纽扣轻轻落入掌心,散发着不可思议的光芒。

    “葉月,这个给你。”

    炙热的鼻息靠近,目光从纽扣上抽回,黑羽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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