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能听到吗？”
“那这段呢？”
……
陈厌青戴着耳机，摇摇头。
医生顿了顿：“算了，取下来吧。”
他顿时面露茫然，李予走过去，把测试声音频率的耳机摘了下来。
脾破裂，耳膜穿孔，小腿骨折——这就是陈厌青目前的状况。
至少构成二级轻伤，单耳听力永久丧失的概率极大，可能致残。
医生表情凝重，陈厌青更加局促不安，手指快把衣角搓破。
李予坐到他身边，没收了他的一根手指，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她的手整个地包裹住他，来来回回地按压，轻声问道：“害不害怕？”
陈厌青已经听不见了，点点头，察觉李予的动作不明显地顿住，他又赶紧摇了摇头，说：
“不疼。”
“没关系。”
“我习惯了。”
……
李予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脸上。
城市起了一场淅沥的、存在感又极强的雨。
陈厌青不禁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怀疑上面被雨打湿，不然怎么会这么痒。
可窗户关得好好的。片刻后，他才意识到，大抵还是害怕，一丝泪光正从他的眼下奔走。
李予站起来，跟他说：“你会好起来。”
“会痊愈。”
“耳朵的问题，也会找到解决的办法。”
统统听不见，导致陈厌青也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他只好面朝李予，笑了一下。
眼泪在他脸上逃得更快了。
李予内心霎时间涌起一股轻微的怜惜，缓慢思索道：
蒋怀璋可真该死。
-
独自从测听室出来透气时，李予迎面撞上了蒋怀璋。
后者已失去惺惺作态的资本，满脸堆笑。
“不知李小姐考虑好了没有？昨晚的事，只要你不对外宣扬，也不告诉蒋家，那么给曦廷投资，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每个字都听得懂，然而连在一块儿，李予突然失去了反应。
她的大脑嗡嗡作响，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陈厌青正呆滞地抱着耳机，坐在医生面前，并未留意这边的景象。
但李予还是走远了些，按着额角，语气轻描淡写。
“连未成年的孩子都不放过，您这样的人，蒋家敢留吗？”
蒋怀璋的笑容僵住。
他压低声音，怒道：“昨晚确实是我第一次动手，我之前没有……没有打过孩子！”
“那他身上的旧伤？”
“那些可不是我，是其他人干的——保镖、保姆，都有可能。犯了错就挨打，这是蒋家的家训，李小姐，你能怎么办？”
李予竟然陷入思考。
这有什么好思的，蒋怀璋幸灾乐祸地替她回答：“不能。”
遥想陈娅刚嫁过来时，陈家家大业大，力压蒋家一头，陈娅才有无上的话语权，叫陈厌青随了母姓。
蒋家人表面不在意，心里却觉得陈厌青不姓蒋，就不算蒋家人似的。
因此他们对陈厌青的“关照”也格外多，陈厌青说错一句、行错一步便挨打，动不动还要被关禁闭。
尤其婚后几年，陈家愈发没落，蒋家更肆无忌惮。反正他们对陈厌青种种，都是“家训”，家训便是天经地义。
可蒋怀璋的行为，属于“私刑”。
比起事情败露给媒体，蒋怀璋更害怕被蒋家知道。
犯了错就挨打，这是蒋家的家训——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思及此，蒋怀璋有点后悔了。
他昨天不过是奚落了一句“李予和你妈一样，都不想要你”，陈厌青就徒然变了面色，疯狗一样地扑上来。
笑话，陈厌青才多大，蒋怀璋非常轻松地就按住了他。
又叫了几个人，齐把陈厌青拖到房间里，势必要给这小子一点教训。
他们用皮带勒紧陈厌青的脖子，拽着他的头砸进墙壁，随即将烟头散落一地，逼陈厌青的膝盖跪下来“灭灭火”。
陈厌青都出奇地配合，令蒋怀璋略微感到奇怪，可并未生疑——失算了。
下一秒，这小贱种就猛然暴起，挣扎地破开房间的门，用尽最后力气也要晕倒在李予脚边。
李予怎么会突然出现？
陈厌青又从何得知？
不重要了，大概率是陈厌青有意促成。他一向心思深沉，根本不像个孩子。
原以为，被李予撞破了又怎样，谁不知她最近为了拉投资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
他只要在这上面，象征性地给出一点甜头，她就会为他保守秘密。
可现在，他已经给出了自己全部能给的，李予却毫不让步。
疯女人，她到底要怎样？
“李小姐就不好奇，为什么这事偏偏被你给撞见？”蒋怀璋几乎恨声，道，“奉劝你不必对陈厌青心软。这孩子，生下来就长了一副獠牙，将来某天，要咬伤你的……”
“蒋总看不到那一天了。”李予仿佛也有一点遗憾，轻声道。
“二级轻伤——您要坐牢哪。”
-
VIP病房的门轻轻打开。陈厌青躺在床上，闻声偏头望了过去，眼睛一亮：“姐姐。”
他配了一副助听器，现在能和人进行正常的交流。
李予坐到他床边，眼圈发红——不是因为哭过，而是彻夜未眠。
明知这一点的陈厌青还是做出一脸担忧状，十分笨拙地安慰道：“别为我伤心啊……姐姐。都是这样过来的，我习惯了。”
心底，他却控制不住笑容。
被打到马上残废又如何，他是故意的。
想必李予已经明白过来，为什么陈娅选的监护人是她。
因为没落的陈家在一开始就被踢出了局。他们没有能力、更没有胆量去和蒋家争什么。
而蒋家变态的教育方式、对陈厌青姓氏生出的隔阂……陈厌青继续留下，只是深入狼窝。
带他走吧，小予——冥冥中，李予好像听到陈娅的声音在说。
带点无奈又不甘的。她又见了这位骄傲的故人一面。
陈厌青也无比兴奋地暗自叫嚣着。
带我走啊，姐姐。
然而下一秒，李予却再一次击碎他苦心造的梦。
她说：“对不起。”
陈厌青的表情有些微微的茫然。
李予目光平和，显得很镇定，但紧绷的肩膀还是出卖了她。
或许她也觉得不适宜说这话，可还是说了。
“发生这种事，我本该接你回家照顾。但我没办法担任你的监护人。”
“……”陈厌青听见自己问，“为什么？”
“我的精神状态，不太好。”顿了顿，李予泄了力，还是道，“很不好。”
能让她用上“很”这个词，就是真的糟糕到了一定地步。
堂堂曦廷的创始人，前途无量的黑马操盘手，在商界战场摸爬滚打、又叱咤风云。
陈厌青也“很”难想象到，她不能监护自己的根本原因，竟然是精神状态“很不好”。
“前段时间，我已经在准备自己的后事，你妈妈的遗嘱打乱了我的计划。”
说到这里，李予
“我争取再多留一会，给你找最好的律师团队，行吗？我的股份、财产，能留的都留给你，我的所有资源、人脉供你差使。我会尽我所能，为你铺路。”
空气静了一会，李予还想说什么，动动唇，但能说的都说完了。
她最后补了一句：“对不起。”
然后，她等着陈厌青的回答。
崩溃、哭闹、怒骂……都没有，陈厌青猛地扑上来抱住了她。
一阵湿润的触感在她的衣服上晕开，陈厌青哭了。
“哭什么。”李予有些疑惑，还有隐隐的慌乱，“好孩子……别哭。”
“那这段呢？”
……
陈厌青戴着耳机，摇摇头。
医生顿了顿：“算了，取下来吧。”
他顿时面露茫然，李予走过去，把测试声音频率的耳机摘了下来。
脾破裂，耳膜穿孔，小腿骨折——这就是陈厌青目前的状况。
至少构成二级轻伤，单耳听力永久丧失的概率极大，可能致残。
医生表情凝重，陈厌青更加局促不安，手指快把衣角搓破。
李予坐到他身边，没收了他的一根手指，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她的手整个地包裹住他，来来回回地按压，轻声问道：“害不害怕？”
陈厌青已经听不见了，点点头，察觉李予的动作不明显地顿住，他又赶紧摇了摇头，说：
“不疼。”
“没关系。”
“我习惯了。”
……
李予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脸上。
城市起了一场淅沥的、存在感又极强的雨。
陈厌青不禁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怀疑上面被雨打湿，不然怎么会这么痒。
可窗户关得好好的。片刻后，他才意识到，大抵还是害怕，一丝泪光正从他的眼下奔走。
李予站起来，跟他说：“你会好起来。”
“会痊愈。”
“耳朵的问题，也会找到解决的办法。”
统统听不见，导致陈厌青也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他只好面朝李予，笑了一下。
眼泪在他脸上逃得更快了。
李予内心霎时间涌起一股轻微的怜惜，缓慢思索道：
蒋怀璋可真该死。
-
独自从测听室出来透气时，李予迎面撞上了蒋怀璋。
后者已失去惺惺作态的资本，满脸堆笑。
“不知李小姐考虑好了没有？昨晚的事，只要你不对外宣扬，也不告诉蒋家，那么给曦廷投资，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每个字都听得懂，然而连在一块儿，李予突然失去了反应。
她的大脑嗡嗡作响，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陈厌青正呆滞地抱着耳机，坐在医生面前，并未留意这边的景象。
但李予还是走远了些，按着额角，语气轻描淡写。
“连未成年的孩子都不放过，您这样的人，蒋家敢留吗？”
蒋怀璋的笑容僵住。
他压低声音，怒道：“昨晚确实是我第一次动手，我之前没有……没有打过孩子！”
“那他身上的旧伤？”
“那些可不是我，是其他人干的——保镖、保姆，都有可能。犯了错就挨打，这是蒋家的家训，李小姐，你能怎么办？”
李予竟然陷入思考。
这有什么好思的，蒋怀璋幸灾乐祸地替她回答：“不能。”
遥想陈娅刚嫁过来时，陈家家大业大，力压蒋家一头，陈娅才有无上的话语权，叫陈厌青随了母姓。
蒋家人表面不在意，心里却觉得陈厌青不姓蒋，就不算蒋家人似的。
因此他们对陈厌青的“关照”也格外多，陈厌青说错一句、行错一步便挨打，动不动还要被关禁闭。
尤其婚后几年，陈家愈发没落，蒋家更肆无忌惮。反正他们对陈厌青种种，都是“家训”，家训便是天经地义。
可蒋怀璋的行为，属于“私刑”。
比起事情败露给媒体，蒋怀璋更害怕被蒋家知道。
犯了错就挨打，这是蒋家的家训——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思及此，蒋怀璋有点后悔了。
他昨天不过是奚落了一句“李予和你妈一样，都不想要你”，陈厌青就徒然变了面色，疯狗一样地扑上来。
笑话，陈厌青才多大，蒋怀璋非常轻松地就按住了他。
又叫了几个人，齐把陈厌青拖到房间里，势必要给这小子一点教训。
他们用皮带勒紧陈厌青的脖子，拽着他的头砸进墙壁，随即将烟头散落一地，逼陈厌青的膝盖跪下来“灭灭火”。
陈厌青都出奇地配合，令蒋怀璋略微感到奇怪，可并未生疑——失算了。
下一秒，这小贱种就猛然暴起，挣扎地破开房间的门，用尽最后力气也要晕倒在李予脚边。
李予怎么会突然出现？
陈厌青又从何得知？
不重要了，大概率是陈厌青有意促成。他一向心思深沉，根本不像个孩子。
原以为，被李予撞破了又怎样，谁不知她最近为了拉投资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
他只要在这上面，象征性地给出一点甜头，她就会为他保守秘密。
可现在，他已经给出了自己全部能给的，李予却毫不让步。
疯女人，她到底要怎样？
“李小姐就不好奇，为什么这事偏偏被你给撞见？”蒋怀璋几乎恨声，道，“奉劝你不必对陈厌青心软。这孩子，生下来就长了一副獠牙，将来某天，要咬伤你的……”
“蒋总看不到那一天了。”李予仿佛也有一点遗憾，轻声道。
“二级轻伤——您要坐牢哪。”
-
VIP病房的门轻轻打开。陈厌青躺在床上，闻声偏头望了过去，眼睛一亮：“姐姐。”
他配了一副助听器，现在能和人进行正常的交流。
李予坐到他床边，眼圈发红——不是因为哭过，而是彻夜未眠。
明知这一点的陈厌青还是做出一脸担忧状，十分笨拙地安慰道：“别为我伤心啊……姐姐。都是这样过来的，我习惯了。”
心底，他却控制不住笑容。
被打到马上残废又如何，他是故意的。
想必李予已经明白过来，为什么陈娅选的监护人是她。
因为没落的陈家在一开始就被踢出了局。他们没有能力、更没有胆量去和蒋家争什么。
而蒋家变态的教育方式、对陈厌青姓氏生出的隔阂……陈厌青继续留下，只是深入狼窝。
带他走吧，小予——冥冥中，李予好像听到陈娅的声音在说。
带点无奈又不甘的。她又见了这位骄傲的故人一面。
陈厌青也无比兴奋地暗自叫嚣着。
带我走啊，姐姐。
然而下一秒，李予却再一次击碎他苦心造的梦。
她说：“对不起。”
陈厌青的表情有些微微的茫然。
李予目光平和，显得很镇定，但紧绷的肩膀还是出卖了她。
或许她也觉得不适宜说这话，可还是说了。
“发生这种事，我本该接你回家照顾。但我没办法担任你的监护人。”
“……”陈厌青听见自己问，“为什么？”
“我的精神状态，不太好。”顿了顿，李予泄了力，还是道，“很不好。”
能让她用上“很”这个词，就是真的糟糕到了一定地步。
堂堂曦廷的创始人，前途无量的黑马操盘手，在商界战场摸爬滚打、又叱咤风云。
陈厌青也“很”难想象到，她不能监护自己的根本原因，竟然是精神状态“很不好”。
“前段时间，我已经在准备自己的后事，你妈妈的遗嘱打乱了我的计划。”
说到这里，李予
“我争取再多留一会，给你找最好的律师团队，行吗？我的股份、财产，能留的都留给你，我的所有资源、人脉供你差使。我会尽我所能，为你铺路。”
空气静了一会，李予还想说什么，动动唇，但能说的都说完了。
她最后补了一句：“对不起。”
然后，她等着陈厌青的回答。
崩溃、哭闹、怒骂……都没有，陈厌青猛地扑上来抱住了她。
一阵湿润的触感在她的衣服上晕开，陈厌青哭了。
“哭什么。”李予有些疑惑，还有隐隐的慌乱，“好孩子……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