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恒十六年秋,福奚公主自缢于梁上。

    二皇子付沅最早发现,将其救下,可惜那时公主已面如死灰,气息全无。

    福奚公主乃帝后独女,大焉的嫡长公主,身份尊贵非凡,纵然自缢背人伦、弃君恩,仍特许其葬于皇陵。

    不过齐皇后悲怮异常,难以接受公主之死,迟迟不肯将棺椁下葬。

    齐皇后盼望着,盼望着,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等来福奚公主三更半夜猛踹棺材板,诈尸了。

    守皇陵的宫女吓得七魂飞了六魄,颤巍巍举起手中的灯笼,靠近那张苍白瘦削的脸:“你……你是……”

    福奚公主歪了歪脖子,听见清脆的嘎巴声:“我是公主,对吧?”

    宫女双腿哆嗦起来,福奚公主见状,忙伸手向她人中猛掐,这才没昏厥。

    宫女缓过气儿来,声音跟腿一样抖:“您,您确是福奚公主……吧?”

    福奚公主忽略她婉转的尾音,仰天大吼:“呵呵,公主!等我回去就投诉!你们等着吧!”

    这话说的,哪有点公主的样子,明明是职场顶级怨灵,林小宛是也。

    “我是公主,公主……”林小宛刚死没多久,□□还新鲜,怨气也正热乎着,只见她长袖一挥,“那我要杀人!”

    宫女吓得花枝乱颤:“公主您、您刚活过来,不、不宜大开杀戒……”

    “纸笔拿来,”林小宛熟视无睹,“我作画,你照着找。”

    宫女颤颤巍巍地呈上纸笔。

    林小宛利落的卷起袖子,把宣纸铺在棺材板上,正欲咬开笔帽,却意识到差点送进嘴里的是毛笔。

    毛笔转了个僵硬的弯儿,落在纸上,林小宛大手一挥,三下五除二就完成了一张简笔画肖像。

    她将纸扔给宫女,宫女低头一看,呆住了。

    画中的这是人吗?

    又宽又长的一张饼脸,中间点缀着矮趴趴细条条的朝天鼻。干瘪的薄唇包着两颗大门牙,门牙中间有条大缝。最要紧的是那两颗绿豆大小的眼,鼠目里透着精光,丑得人神共愤。

    “公主……这……”

    林小宛吹胡子瞪眼:“怎么啦,我不是公主吗?公主说的话不作数吗!把这个人带来,我要为民除害!”

    “我、我这就去找!”

    宫女拔腿就跑,林小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去死囚牢里找,挑穷凶极恶的那种,可别抓老百姓哇!”

    ……

    景恒十六年秋,福奚公主死而复生,随后大开杀戒,血溅五步,疑有恶鬼附身作祟。

    用白话可以简明扼要地凝成一句——

    林小宛穿越成嫡长公主后杀疯了。

    守陵宫女们和官兵们背着身,不被允许看皇陵殿内的情景,只能听到福奚公主的巴掌声夹杂着怒吼传来:

    “啪!”

    “王勇我去你大爷的!我的方案凭什么写你的名!你懂个屁,你连周报都能被打回来重写!”

    “啪!”

    “就知道拿裁员威胁我,我年轻又便宜又好用凭什么裁我!你们这帮带薪抽烟的老登才该滚蛋!我薪资最低,加班最多!你爷爷个腿儿的能者多劳!王八蛋,我抽死你!”

    “啪!”

    “我死了,这么年轻就猝死了!但凭什么是我死!”

    林小宛拳拳到肉,一点儿也不含糊,只可惜泪失禁再次发作,浑身颤抖,哭得一抽一抽地出了大殿。

    福奚公主这身体乍活过来,太虚弱,十天半个月没吃过东西了,如今似一副干尸,走路都踉跄。她打到一半实在没力气了,只恨不能给他们每人来一记“断子绝孙脚”。

    她抽泣着走到官兵面前,对他说:“把、把他们都杀了。”

    “公主,这……”官兵面露难色。

    “不,把他们的左手都废了。”

    “废了?”

    “对,废完再杀,记得多捅几刀!”

    林小宛没什么心理负担,毕竟自己是被牛头马面硬塞进这个世界的,毫无实感,便只当自己在打橙X游戏、玩宫斗剧本杀。

    我不是公主吗?砍几个作恶多端的纸片人不过分吧!

    管他什么穿越啊,入职培训的,我爽了再说别的!

    官兵闻言,心中一阵毛骨悚然:虽然这些人本就是死有余辜的恶徒,但世间哪有几个女儿家有这样的凶狠心思,死前还要百般折辱?

    从死地归来的帝后之女,恐怖如斯!

    林小宛一瘸一拐地躺回黄金棺椁里歇息,听见外面接二连三的惨叫,她将福奚公主的骷髅般的瘦手举在眼前看。

    她死之前的几日,曾无数次想砍掉自己的这只手。

    不算什么大事,不过是王勇让她帮忙端咖啡,她将手伸过去,却被摸了一把。

    男人的手指粗糙,像砂纸,自她的手背磨至指尖,才缓缓将咖啡塞进她手里。

    她一瞬间很想吐,又想,可能是自己太过敏感,可能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交接动作罢了,于是硬生生将恶心忍回去。

    可是她抬眼时,看到了那獐头鼠目的男人嘴角挂着笑。

    细密的鸡皮疙瘩爬上手腕,恶心感好几天都未能消散,让她觉得这手不要也罢。

    但左思右想,应该被断手的人都不该是自己!

    被甩锅、被抢成果、需求被打低优、转正被威胁、还要背低绩效、被+1揩油……这口恶气从上辈子憋到这辈子,如今总算窝窝囊囊地出掉了,只可惜找不到王勇的老祖宗来诛九族,真是憾事一件!

    渐渐的,棺外惨叫的人声听不见了,不知是王勇的代餐们死了,还是福奚公主死了。

    景恒十六年冬,齐皇后遣数十位太医为福奚公主续命,又找来大巫驱邪、高僧诵经,可公主仍不见苏醒,反而愈发虚弱。

    林小宛能理解齐皇后爱女心切,但她这怨灵差点被大师们驱下去——若不是她强留在公主体内,为她吊着一口气,人早没了!

    林小宛苦等数月,终于找到了个大师们偷懒的间隙,眼皮用力一翻,再次醒了过来!

    醒来第一句话是:“求求了,不要再念经了……”

    守了这半死不活的公主小半年了,太医喜极而泣,总算等到下班的这一天。

    太医忙扒拉着她的眼皮看,见瞳孔不再涣散,朝底下人吩咐:“公主醒了,快去禀报皇后娘娘!禀报陛下!”

    隔着层层叠叠的纱帐,林小宛看见房里的丫头宫女们乱作一团。

    她想坐起来,但浑身乏力,只能伸出去一只手,虚弱地勾勾食指,招呼人上前来。

    隐约看见一个宫女半跪在她床前,小心翼翼地问:“公主,您还难受么?”

    林小宛此时嘴唇干的不行,张口便有刺痛传来,舔一舔,唇上有血。

    她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我,我……”

    妈呀,这唐老鸭音是她发出来的?

    宫女带上了哭腔:“公主,您被恶鬼附身了,皇后娘娘请了好多能人异士,这才将您从阎王爷那里抢回来,呜呜……”

    恶鬼林小宛心虚极了,赶紧岔开话题:“紫辛,咳咳,水、给我水……”

    贴身大宫女紫辛闻言,立刻小跑着去倒水。

    公主一昏迷就是好几个月,她身躯里住着的林小宛也没闲着,大致搞清楚了这个地方的人和事。

    这里一个名叫大焉的王朝,原身名叫付宛,今年十六岁,封号福奚,是皇帝付靖和齐皇后所生的嫡长公主。

    虽然听上去千娇万宠,福奚公主却是实打实的政治联姻产物,爹不疼,但因齐皇后有个权势滔天的母族,爹不得不疼。

    但这爹暗戳戳的小心思不少,有的是手段膈应齐家和齐皇后,比如给小公主起名为“宛”——与他那乐妓出身的白月光婉贵妃同音不同字。

    怪不得齐皇后来看望她时,口口声声只唤“吾儿福奚”。

    这些事都是从嚼舌根的宫女太监那里听来的,这群碎嘴子什么事都敢掰扯两句,却独独对福奚公主自缢的事却讳莫如深,也许是并不清楚详情。但这样的关键信息,保不齐就事关生死,牛头马面又一点儿信息都没透露给她,为了眼下能安稳活着,得找个信得过的人对齐颗粒度才行。

    等紫辛端水过来,她立刻嘶哑着喉咙叫道:“紫辛,你留下,其余人都出去,咳咳。”

    其他宫女应声退下,偌大的公主殿只剩他们两人。

    林小宛知道紫辛是自己的贴身宫女,倒也没拐弯抹角:“我为什么会上吊?”

    紫辛闻声,手一抖,刚倒好的茶水撒了一地。

    她连忙伏地谢罪,不仅手抖,声音也抖:“公主,您,您不记得了么?”

    公主死而复生,还大开杀戒,若林小宛大张旗鼓地说自己失忆了,岂不是印证了自己是那借尸还魂的恶鬼?

    林小宛立刻纠正她:“只有这件事不记得了而已,其余事我都记得!”

    紫辛没吭声。

    她见状,循循善诱:“好紫辛,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这才只叫你留下。”

    紫辛眼神飘忽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您,您是为情所困。”

    “……”

    她原以为这位公主的后宫生活如履薄冰、危机四伏,牛头马面这才送她来历练,没想到她是放着好好的嫡长公主不当,为男人自杀!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找上来。

    林小宛又问:“我是为了谁?”

    紫辛沉默了。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林小宛道,“你若不知道,我只能去问别人了。”

    紫辛拦着:“这事公主只与奴婢说过,旁人并不知晓!”

    “那就是不敢说了。”她耐心开导,“你可是我最最最亲近的人了,忍心让我一辈子蒙在鼓里吗?”

    紫辛眼中又涌出几滴泪珠:“公主是为了……”

    “为了?”

    “为了二、二皇子殿下。”

    林小宛愣了好几秒:“二皇子?”

    “二皇子殿下名为付沅,赵妃所出,比您大一岁,是……”

    “是?”

    “是您的庶兄。”

    “……”

    这福奚小小年纪,却生猛得很。

    嫡长公主爱上庶兄,事不成,自缢!

章节目录

可他宁死不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不智齿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不智齿并收藏可他宁死不从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