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律已从诧异中回过神来。
“若她女扮男装来此，还先行结识了司羽，就不会是甘心为人做妾。”
不知为何，楚红鸾有这种意料之外的行动，叫他心中某种鼓噪的焦灼，被奇异地抹平一分。
萧岁安打量他：“你要去见见那位美人儿吗？你弟弟恐怕还被她蒙在鼓里。”
司律凝眸不语。
……
二人话毕想走，雨却突然下大了。
留客在此小坐。
司律无意识地把玩手中茶盏，眼睛瞧着，手上转动速度渐慢。
萧岁安也看了一眼，接着冲茶老板笑：“蔺叔，怎么舍得换了新的杯子？原先那套是古朴有趣，可有几个豁了口的实在吓人。九韶劝你还不肯换。”
茶老板跟大多数老年人一样，坏了的不舍得丢，更不要说瓷器这样不会腐坏的东西。
总说豁口的留下自己用，给客人的都仔细瞧过，最多拿来洗茶，不会真的让人喝。
“嘿，说来也是奇事。今天更早时候来了位小贵人，一脸严肃地来训话，说如果摊子上有贵客驾临，我忙中出错叫人把嘴巴喝破了，老朽这辈子就白干了，还有性命之忧。那小公子也不给我回话的机会，直接把原先的茶具都收走，还硬给我换上了整套新瓷。质量样式都好，您说是不是遇上贵人了？”
司律扣住茶盏的手腕一翻，盏底朝上。
见底部印章设计得不俗，平安纹样旁边，落了一个字，“楚”。
萧岁安与他对视一眼，登时色变。
他第一反应是搭上自己的脉，又重新斟了茶水放进碗底，以银针测试有毒无毒。
萧岁安这套动作过于熟稔流畅，以至于茶老板都没觉察出这位贵人波涛汹涌的内心活动，还在乐呵地说事。
“那可是位好心的小公子，一大早冒雨过来干了好多事。”
“他说老李家挂酒招的竿子没绑结实，亲自爬上去给人弄好了。对面的胭脂铺，他非说檐上有几片碎瓦，若是被猫踩了掉下来容易砸人，一开始许掌柜还不信，叫人上去看了才知道他没说错。那小公子气呼呼地给换了新的，也不要人感谢，做完事就走。还给街头的‘太平缸’里添了水，敲平了地上凸出来的几块砖。”
萧岁安一通忙活，没发现茶具有何异常。
再听完这么一段，与司律互相看看对方，眼里升起同样的疑惑。
司律摩挲着手中精致的茶盏：“我会让人去查。”
什么人会做这些听来透着古怪的热心小事？
……
“红鸾。”
“舅舅！”
天气不好，这才是晌午过后，就阴沉如同入了夜。
地面有积水，楚红鸾两步跃起，飞掠过水面跑回来。旬宣街的宅子里，早有人在等。
这位气质儒雅相貌不凡的中年人，正是楚凭风。
二人关系瞧着亲近，细看形貌，却没有多少相似之处。
“红鸾先告个罪，晚辈本该去楚宅拜访舅舅，反而让舅舅自己先跑了一趟，还等我多时。”
楚凭风太知道她是什么性情，见她一本正经说话行礼，没忍住眼中揶揄含笑。
若有他人见了定会觉得稀罕，楚凭风这张脸上何曾出现过如此不作伪的笑意，倒很像寻常人家里的长辈了。
“我府上被盯得紧，只怕你前脚去相府，后脚就会暴露行踪。”
他引着侄女一同坐下，打量一番，见她一切都好，这才叹一口气：“我终究给楚家带去无妄之灾。”
楚红鸾正色：“外祖母在时常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就算这次不冲着舅舅来，红鸾在淮安行事肆意，贤亲王四处猎艳，找上我恐怕也是早晚的事。”
见楚凭风眼中有愧，红鸾先行说起正事：“在淮安收到舅舅的信，‘假死’之计虽稳妥，但红鸾不想活得藏着掖着。”
楚凭风听了，眼里写着“早知如此”。
“所以我另想了一个办法，为你看了一门亲事。”
“亲事？”
“许尚书的表侄，他的祖母是位公主。有这样的身份在，贤亲王也不敢妄动。你与他早有婚约，我作为久不归家的舅舅，不知道这件事也情有可原。到时你只需住进许家宅中，婚事有名无实，他不敢对你不敬。这件事也不必宣扬，只待事情解决，你再回淮安去，无人知晓你在盛京有过一桩婚约。”
“假成亲喏？”
楚红鸾眼珠子一转。
“不错。此计想成，需要这户人家足够有地位，让贤亲王无法做出夺人妻的事，又需要受控，愿意配合。我思来想去，许公子是最好的选择。”
楚红鸾敏锐地意识到：“舅舅为此要付出什么代价？”
看楚凭风的模样，他是不准备回答了。
于是楚红鸾神色一缓，转念间已经有了新的主意：“舅舅，你只身行走官场，欠下这份滔天的人情恐非好事。但假成亲很可行，红鸾有一个更合适的人选。”
少女唇角浮起笑意：“既能解我的困，还能报我的仇。”
“谁？”
……
“希音呢？”
司律回到应国公府上，匆匆见过父母，便往自己院中去。
他每次回来沈氏都要当一件大事来操办，有太多事急等着张罗，才没强留他在前头说话。
而司律只记挂弟弟的去向，管家回话说清早出去会友，出门前交待了今晚未必回来住。
司律眉头一拧。
若七王的消息没错，司羽是跟楚红鸾出去的，要在那别庄里厮混到彻夜不归？
“让人去带个话，说我回来了，让希音立时回府。”
“是，奴才这就去。”
他站在廊下，见到下人进出不息。
实际就算他不在家中，他的住处日常洒扫也无人敢怠慢。
但沈氏重视，于是下人们重新洒扫屋子的、往院儿里搬花的、熏香的、倒茶的，忙得像是满院子在转的小陀螺。
司律轻轻呼出一口气，走到回廊尽头的亭中坐下，只觉这府上熟悉又陌生。
一个相貌平平的小厮端来切好的水果，见司律没理，先行离开，又上了两碟点心。
桌上满得再放不下一只小盏时，司律终于抬眼出声：“希音，你还有什么打算要给我端上来的？”
小厮一抬头，眼里俱是活泼欢喜：“哥！你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司律眼底透出一丝含蓄的揶揄。
当然是从他出现的那一刻。
更准确地说，见到人之前，听足音就辨别出来了。
他好心没揭穿，司羽却已经领会其意。
他贴着司律坐下，随手往自己面上一抓，揭了粉皮状的东西：“看来不管是武功还是这点小把戏，我都还很不到家。”
司律伸手把他脸上没揭干净的一点面皮抹下去：“管家说你会友，打算彻夜不归，怎么回来倒快？”
“原是要跟朋友一起玩的，我们还约好夜里去游湖赏雨。楚兄实在是妙人，他说今日有雨无风，若是夜里提一盏灯去湖上泛舟，一定好看极了。可他家里来了客人，有急事先走，只好改日。”
司羽兴致上来，迫不及待跟哥哥分享自己遇见的新朋友。
这是司律第二遍听人讲述楚红鸾城门口救人的故事。
司羽见兄长听得仔细，说得也带劲儿，一口气讲到云来酒楼里共用饭食。
司律终是没忍住：“你们都吃了些什么？”
“唔？”
司羽知道兄长关心自己，没想到他连细节都如此上心。
当即掰着指头数，掠过自己白日饮酒这回事：“我……晚上已经不饿了，就吃了几筷子小菜。那楚兄胃口却极好，吃了三盘牛肉，一条鲜鱼，还有五个包子呢。”
“还有吗？”
“没了呀。”
司律心想，萧岁安的消息渠道果然有些问题。
在司羽的版本里，那位胃口还是不小，但好歹回到了正常人类范畴，虽然还是很难跟那惊鸿一瞥的美人形象对上，他却莫名其妙松一口气。
司羽什么都说了，只有意没提楚鸣玉跟楚相的渊源。
司律听出弟弟对她的赏识，眉心微跳，也不顾自己是不是表现出了讨人厌的家长模样，教诲道：“那毕竟是个来历不明的江湖人，知道你是司家人，或许有意结识，给你看的自然都是有趣好玩的一面。”
司羽没有反驳哥哥，但分别时楚鸣玉同他说的那句话又浮上心头。
“感念司兄邀我回家做客的情意，但应国公府高门显贵，只怕你的家人都害怕你新结交的朋友是带着意图来的。再说我这身家嘛，也属实不算清白，若一听是楚凭风的亲戚，盛京清贵都要避之不及的啦。”
小少年一叹气：“也许，世上总有人是不一样的。”
……
司希音口中这位“不一样”的人，刚送走舅舅，正躺在廊下的摇椅上闭目养神。
时煦在她身边煮茶。
用竹夹将花果实放入杯盏中，煮沸的水一激，幽幽香气逸散开来。
时昭着急忙慌跑来，脚刚迈进门槛，见主人在闭目养神，脚步陡然放轻。
躺椅上的美人却在同一时刻睁开了眼。
那眼珠子定了定，缓缓转动起来，一副美人皮相就得了活气，变成一个活色生香的绝代佳人。
她目光向桌上一瞥，时昭得了允许，捧一杯茶给自己灌下去。
“我看到贤亲王府上在准备办喜事的东西。兴宝斋里的首饰跟流水一样地采买。王府的后门还有工匠出入，说是给十七……”
他瞄了一眼楚红鸾：“说是给新夫人修葺住处呢。”
戾气从楚红鸾眼中一闪而过。
时煦往盏中添水的手也是一顿。
时昭年纪到底小一点，沉不住气：“主子，再等下去，贤亲王只怕会加紧派人追查我们的行迹，万一被发现了，到时候如何收场？就是要嫁到应国公府避祸对不对？实在不行，我给那司羽公子下点儿药吧！”
时昭说着撸袖子，俨然只要楚红鸾一点头，他马上就要付诸行动。
楚红鸾险些没绷住：“下什么药？”
“公子羽好酒，我就先给他酒里掺点儿不可说的东西，把人放倒往床上一丢。等他将醒时，主子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我和阿姐就在门外大喊，亲眼做个见证，叫他们不得不娶。”
楚红鸾扶额：“少看点儿不该你这个年纪看的话本子吧。”
她伸手来，时煦便捧了茶盏放在她手心。
楚红鸾抿了一口很是满意，语气缓下来：“急不得。我们这么麻烦走一趟，就是因为还不能在明面儿上得罪贤亲王。舅舅在朝中不说，淮安还有我的九族。你这一看就是仙人跳的手法，把搪塞写在脸上。”
“可是贤亲王的生辰就要到了，我今日出门，还觉得似乎有人在跟着我。别是他已经察觉什么了吧？”
楚红鸾若有所思，扭头一看时煦，时煦便开口：“明白，我会去查。”
楚红鸾起身，经过时昭身边时拍了一把他的脑袋：“小心戒备，余事莫慌。司希音会心甘情愿帮我这个忙的。”
“若她女扮男装来此，还先行结识了司羽，就不会是甘心为人做妾。”
不知为何，楚红鸾有这种意料之外的行动，叫他心中某种鼓噪的焦灼，被奇异地抹平一分。
萧岁安打量他：“你要去见见那位美人儿吗？你弟弟恐怕还被她蒙在鼓里。”
司律凝眸不语。
……
二人话毕想走，雨却突然下大了。
留客在此小坐。
司律无意识地把玩手中茶盏，眼睛瞧着，手上转动速度渐慢。
萧岁安也看了一眼，接着冲茶老板笑：“蔺叔，怎么舍得换了新的杯子？原先那套是古朴有趣，可有几个豁了口的实在吓人。九韶劝你还不肯换。”
茶老板跟大多数老年人一样，坏了的不舍得丢，更不要说瓷器这样不会腐坏的东西。
总说豁口的留下自己用，给客人的都仔细瞧过，最多拿来洗茶，不会真的让人喝。
“嘿，说来也是奇事。今天更早时候来了位小贵人，一脸严肃地来训话，说如果摊子上有贵客驾临，我忙中出错叫人把嘴巴喝破了，老朽这辈子就白干了，还有性命之忧。那小公子也不给我回话的机会，直接把原先的茶具都收走，还硬给我换上了整套新瓷。质量样式都好，您说是不是遇上贵人了？”
司律扣住茶盏的手腕一翻，盏底朝上。
见底部印章设计得不俗，平安纹样旁边，落了一个字，“楚”。
萧岁安与他对视一眼，登时色变。
他第一反应是搭上自己的脉，又重新斟了茶水放进碗底，以银针测试有毒无毒。
萧岁安这套动作过于熟稔流畅，以至于茶老板都没觉察出这位贵人波涛汹涌的内心活动，还在乐呵地说事。
“那可是位好心的小公子，一大早冒雨过来干了好多事。”
“他说老李家挂酒招的竿子没绑结实，亲自爬上去给人弄好了。对面的胭脂铺，他非说檐上有几片碎瓦，若是被猫踩了掉下来容易砸人，一开始许掌柜还不信，叫人上去看了才知道他没说错。那小公子气呼呼地给换了新的，也不要人感谢，做完事就走。还给街头的‘太平缸’里添了水，敲平了地上凸出来的几块砖。”
萧岁安一通忙活，没发现茶具有何异常。
再听完这么一段，与司律互相看看对方，眼里升起同样的疑惑。
司律摩挲着手中精致的茶盏：“我会让人去查。”
什么人会做这些听来透着古怪的热心小事？
……
“红鸾。”
“舅舅！”
天气不好，这才是晌午过后，就阴沉如同入了夜。
地面有积水，楚红鸾两步跃起，飞掠过水面跑回来。旬宣街的宅子里，早有人在等。
这位气质儒雅相貌不凡的中年人，正是楚凭风。
二人关系瞧着亲近，细看形貌，却没有多少相似之处。
“红鸾先告个罪，晚辈本该去楚宅拜访舅舅，反而让舅舅自己先跑了一趟，还等我多时。”
楚凭风太知道她是什么性情，见她一本正经说话行礼，没忍住眼中揶揄含笑。
若有他人见了定会觉得稀罕，楚凭风这张脸上何曾出现过如此不作伪的笑意，倒很像寻常人家里的长辈了。
“我府上被盯得紧，只怕你前脚去相府，后脚就会暴露行踪。”
他引着侄女一同坐下，打量一番，见她一切都好，这才叹一口气：“我终究给楚家带去无妄之灾。”
楚红鸾正色：“外祖母在时常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就算这次不冲着舅舅来，红鸾在淮安行事肆意，贤亲王四处猎艳，找上我恐怕也是早晚的事。”
见楚凭风眼中有愧，红鸾先行说起正事：“在淮安收到舅舅的信，‘假死’之计虽稳妥，但红鸾不想活得藏着掖着。”
楚凭风听了，眼里写着“早知如此”。
“所以我另想了一个办法，为你看了一门亲事。”
“亲事？”
“许尚书的表侄，他的祖母是位公主。有这样的身份在，贤亲王也不敢妄动。你与他早有婚约，我作为久不归家的舅舅，不知道这件事也情有可原。到时你只需住进许家宅中，婚事有名无实，他不敢对你不敬。这件事也不必宣扬，只待事情解决，你再回淮安去，无人知晓你在盛京有过一桩婚约。”
“假成亲喏？”
楚红鸾眼珠子一转。
“不错。此计想成，需要这户人家足够有地位，让贤亲王无法做出夺人妻的事，又需要受控，愿意配合。我思来想去，许公子是最好的选择。”
楚红鸾敏锐地意识到：“舅舅为此要付出什么代价？”
看楚凭风的模样，他是不准备回答了。
于是楚红鸾神色一缓，转念间已经有了新的主意：“舅舅，你只身行走官场，欠下这份滔天的人情恐非好事。但假成亲很可行，红鸾有一个更合适的人选。”
少女唇角浮起笑意：“既能解我的困，还能报我的仇。”
“谁？”
……
“希音呢？”
司律回到应国公府上，匆匆见过父母，便往自己院中去。
他每次回来沈氏都要当一件大事来操办，有太多事急等着张罗，才没强留他在前头说话。
而司律只记挂弟弟的去向，管家回话说清早出去会友，出门前交待了今晚未必回来住。
司律眉头一拧。
若七王的消息没错，司羽是跟楚红鸾出去的，要在那别庄里厮混到彻夜不归？
“让人去带个话，说我回来了，让希音立时回府。”
“是，奴才这就去。”
他站在廊下，见到下人进出不息。
实际就算他不在家中，他的住处日常洒扫也无人敢怠慢。
但沈氏重视，于是下人们重新洒扫屋子的、往院儿里搬花的、熏香的、倒茶的，忙得像是满院子在转的小陀螺。
司律轻轻呼出一口气，走到回廊尽头的亭中坐下，只觉这府上熟悉又陌生。
一个相貌平平的小厮端来切好的水果，见司律没理，先行离开，又上了两碟点心。
桌上满得再放不下一只小盏时，司律终于抬眼出声：“希音，你还有什么打算要给我端上来的？”
小厮一抬头，眼里俱是活泼欢喜：“哥！你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司律眼底透出一丝含蓄的揶揄。
当然是从他出现的那一刻。
更准确地说，见到人之前，听足音就辨别出来了。
他好心没揭穿，司羽却已经领会其意。
他贴着司律坐下，随手往自己面上一抓，揭了粉皮状的东西：“看来不管是武功还是这点小把戏，我都还很不到家。”
司律伸手把他脸上没揭干净的一点面皮抹下去：“管家说你会友，打算彻夜不归，怎么回来倒快？”
“原是要跟朋友一起玩的，我们还约好夜里去游湖赏雨。楚兄实在是妙人，他说今日有雨无风，若是夜里提一盏灯去湖上泛舟，一定好看极了。可他家里来了客人，有急事先走，只好改日。”
司羽兴致上来，迫不及待跟哥哥分享自己遇见的新朋友。
这是司律第二遍听人讲述楚红鸾城门口救人的故事。
司羽见兄长听得仔细，说得也带劲儿，一口气讲到云来酒楼里共用饭食。
司律终是没忍住：“你们都吃了些什么？”
“唔？”
司羽知道兄长关心自己，没想到他连细节都如此上心。
当即掰着指头数，掠过自己白日饮酒这回事：“我……晚上已经不饿了，就吃了几筷子小菜。那楚兄胃口却极好，吃了三盘牛肉，一条鲜鱼，还有五个包子呢。”
“还有吗？”
“没了呀。”
司律心想，萧岁安的消息渠道果然有些问题。
在司羽的版本里，那位胃口还是不小，但好歹回到了正常人类范畴，虽然还是很难跟那惊鸿一瞥的美人形象对上，他却莫名其妙松一口气。
司羽什么都说了，只有意没提楚鸣玉跟楚相的渊源。
司律听出弟弟对她的赏识，眉心微跳，也不顾自己是不是表现出了讨人厌的家长模样，教诲道：“那毕竟是个来历不明的江湖人，知道你是司家人，或许有意结识，给你看的自然都是有趣好玩的一面。”
司羽没有反驳哥哥，但分别时楚鸣玉同他说的那句话又浮上心头。
“感念司兄邀我回家做客的情意，但应国公府高门显贵，只怕你的家人都害怕你新结交的朋友是带着意图来的。再说我这身家嘛，也属实不算清白，若一听是楚凭风的亲戚，盛京清贵都要避之不及的啦。”
小少年一叹气：“也许，世上总有人是不一样的。”
……
司希音口中这位“不一样”的人，刚送走舅舅，正躺在廊下的摇椅上闭目养神。
时煦在她身边煮茶。
用竹夹将花果实放入杯盏中，煮沸的水一激，幽幽香气逸散开来。
时昭着急忙慌跑来，脚刚迈进门槛，见主人在闭目养神，脚步陡然放轻。
躺椅上的美人却在同一时刻睁开了眼。
那眼珠子定了定，缓缓转动起来，一副美人皮相就得了活气，变成一个活色生香的绝代佳人。
她目光向桌上一瞥，时昭得了允许，捧一杯茶给自己灌下去。
“我看到贤亲王府上在准备办喜事的东西。兴宝斋里的首饰跟流水一样地采买。王府的后门还有工匠出入，说是给十七……”
他瞄了一眼楚红鸾：“说是给新夫人修葺住处呢。”
戾气从楚红鸾眼中一闪而过。
时煦往盏中添水的手也是一顿。
时昭年纪到底小一点，沉不住气：“主子，再等下去，贤亲王只怕会加紧派人追查我们的行迹，万一被发现了，到时候如何收场？就是要嫁到应国公府避祸对不对？实在不行，我给那司羽公子下点儿药吧！”
时昭说着撸袖子，俨然只要楚红鸾一点头，他马上就要付诸行动。
楚红鸾险些没绷住：“下什么药？”
“公子羽好酒，我就先给他酒里掺点儿不可说的东西，把人放倒往床上一丢。等他将醒时，主子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我和阿姐就在门外大喊，亲眼做个见证，叫他们不得不娶。”
楚红鸾扶额：“少看点儿不该你这个年纪看的话本子吧。”
她伸手来，时煦便捧了茶盏放在她手心。
楚红鸾抿了一口很是满意，语气缓下来：“急不得。我们这么麻烦走一趟，就是因为还不能在明面儿上得罪贤亲王。舅舅在朝中不说，淮安还有我的九族。你这一看就是仙人跳的手法，把搪塞写在脸上。”
“可是贤亲王的生辰就要到了，我今日出门，还觉得似乎有人在跟着我。别是他已经察觉什么了吧？”
楚红鸾若有所思，扭头一看时煦，时煦便开口：“明白，我会去查。”
楚红鸾起身，经过时昭身边时拍了一把他的脑袋：“小心戒备，余事莫慌。司希音会心甘情愿帮我这个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