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章六点跑腿,回来到一家卷馍店。

    “大卷加鸡蛋,小料都要?”老板照例问。

    “对。”

    稍微有点余钱王章都会过来,她的店看起来很干净,里面不锈钢的台子擦得锃亮。这个点人还不多,如果王章是中午或者下午来就需要排队了。王章注意到招牌上有个加盟电话:“这加盟电话是加盟公司的,还是你们自己的?”

    “我自己。”

    “多少钱?”

    “七千。”

    “……包工具?”

    “不是,纯技术。”

    张瑾夺从外面回来找王章,关门见挂在门后的卷馍:“正好,饿死了。”

    “你知道学做这个多少钱吗?”

    “多少?”

    “七千。纯技术,什么工具都不给。”

    张瑾夺说这么贵,傻子才学。又问王章:“你什么时候学?”

    “一个人七千,十个人七万,一百个人就七十万了。”王章,“教人谋生真是不错的谋生手段。”

    张瑾夺咬下一大口水煮鸡蛋,薄如蝉翼的馍皮伴随着清爽的豆芽、劲道面筋与浓郁酱汁,在他的齿尖爆出美妙的弹力和香味。

    “给你看个东西。”他从兜里掏出手机,视频中一辆白色的小汽车撞毁了公安局门口的翼闸。

    “他们要施工了。”

    夜,“看到了吧?”张瑾夺。

    “那么大坑,不会已经挖出来了吧?”王章。

    “不可能,我盯着呢。”

    两人绕后,张瑾夺王章蹲在栅栏外:“我给你望风,你去。”

    “……”

    “您身手敏捷,看到那土堆了吧,你趴着,到时候隐蔽一个人没问题。你戴着耳机,我去那边给你指挥。有人来了我告诉你躲哪儿。两个关键点的监控都坏了,机会千载难逢。我去那边了,保持联系。”

    张瑾夺拐弯前给王章比出OK跟加油的动作,王章简单做了遍热身活动,看向旁边矗立的围墙。

    张瑾夺踮脚走路,前方突然传来低吼。

    “汪……”黑色的德牧犬嘴里叼着不知道哪儿来的肉,从小被狗追的张瑾夺条件反射后退一步,德牧上前。想到背后的王章和那十斤黄金,张瑾夺生平第一次面对强大的野兽仍旧涌出战斗的勇气。

    张瑾夺张牙舞爪,嗷呜着,德牧被吓退半米,张瑾夺有了信心,手指着德牧面目扭曲地让它走开。

    德牧弓背低吼,张瑾夺内心忐忑地跟它对着嗷,“站住!”远处一声高呵,德牧扑来,张瑾夺蹿到栅栏下的围墙上,德牧咬住他的棉裤,张瑾夺上身衣服挂在铁镖头上,另一只脚踹向德牧。

    两名警察同志、一名中年男子与王章一同走来。

    其中一位是那天让宋敬欢不要怪他们的值班人员。

    他姓孔,另一位是刘警官。

    孔警官把张瑾夺解救出来。

    “姐弟?”问出二人的身份,刘警官瞧着他们,“这么晚了,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

    “睡不着,散散心。”王章。

    “……我们就住在附近。”张瑾夺。

    “附近是哪里?”

    “就……那个小区。”

    “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快一个月了。”

    “最近这里的摄像头坏了,你们知道吗?”刘警官。

    “……不知道。”张瑾夺说,刘警官等王章回答。

    “没注意。”王章。

    “身手不错,帮我们抓犯罪嫌疑人。”孔警官,“跟谁学的?”

    “家里人从小让练的,说强身健体。”王章。

    “黄金的事知道吗?”刘警官。

    王章张瑾夺一呆:“啊?”

    “我是吃饭的时候,听到他跟她老婆打电话说公安局门口有黄金,我本来也没当真,但最近门口忽然施工,我就想过来看看。”

    “什么黄金,我不知道黄金,我是把闸门撞了,来看施工情况的!”

    “我也是听说黄金。”

    “我也。”

    ——这件事什么时候人尽皆知了?

    王章、张瑾夺汗流浃背。

    刘警官制止争吵,王章隐约听见里面说破坏监控什么的。

    “没别的事,我们就先走了。”王章。

    “嗯。”孔警官笑着对王章说,“再次感谢你的见义勇为。”

    王章牵强地笑着,“还有别的问题吗?”孔警官态度温和。

    王章:“……公安局,真的有黄金吗?”

    孔警官表情仍然带着微笑,但并没有立即回答她。他看了她一会儿:

    “有啊。但他们的消息太落后了。建筑的时候就交公了。”

    “……”

    “……”

    “……多少?”王章。

    “好像十斤。”

    “……”

    “……”

    孤独的冷夜与呼啸的北风中,两个丧失理想的年轻人背影萧条步履沉重。

    这个世界没有神,也没有佛,有的只是无边的贫穷与寂寞。

    ——

    “饿了,还有馒头片吗?”黄金梦破灭到现在一夜两天,张瑾夺从他屋里阴暗地爬出来。

    “没了。”

    “为什么不去买?”

    “没钱。”

    “为什么不去挣?”

    “懒。”

    “为什么这么懒?”

    “冷。”

    “为什么觉得冷?”

    “因为冬天。”

    “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张瑾夺倒在王章床的脚边,“我那被窝跟冰块一样,给我点你的被……你被子怎么这么热?”

    “我体热。”

    张瑾夺掀开王章的被子,双手放在她的铺盖上:“你有电热毯!”

    “……”

    “还有饼干碎屑。”

    “想吃别客气。”王章用手布拉着碎屑。

    “你躲在这里吃零食!我连热水袋都没有,你舒舒服服地躺在电热毯上!”

    “饼干会有的,温暖也会有的。”

    “——你什么时候买的?”

    “……”一直。

    “前两天我说我冻得睡不着,你跟我说你也是。我说你怎么那么好心帮我糊窗户!”

    “年轻人,不要因为人有你无就心里不平衡。”

    “你给我起来,我也要躺。”张瑾夺拽住王章的腿把她往下拖,“起来。”

    “放开。”

    张瑾夺咬牙拽着王章的小腿,王章另一条腿踹在他的肩膀上,张瑾夺被踹倒在乱七八糟的用品堆里。

    张瑾夺宛如丧尸一般重新扑上来,王章翻身抓住电热毯。

    “把电热毯给我!”

    “给我撕坏了!”

    “要么换我,要么咱俩谁都别用!”

    “这是我的!”

    “我就要用!”

    “我不客气了!”

    嘭得一声砸东西的巨响跟碎玻璃的声音响起,张瑾夺立马撒手:“……我就是想暖和会儿,你不想让我用就……”

    “嘭——咚——当当——”不是他们这儿。

    声音还在持续,张瑾夺开门出去。

    “滚,你给我滚。王八蛋——”老头拿着伞往穿着时尚,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年轻人身上打,老婆抱住他的腰拖住他:“你先走。”

    “爸……”

    “我没你这种儿子。你就死在外面,别回来了吧!”

    “大叔别生气。”张瑾夺。

    王章也从床上爬起来,她身上穿着冬天的睡衣:“怎么回事?”

    老头狠狠瞪了王章跟张瑾夺一眼,用力把门关上。

    “怎么了?”王章。

    “不知道,吵架了吧,他儿子走了。”

    “又欠一屁股债,又给我们要钱,才给他把钱还完,买□□千的手机,现在还要买十几万的摩托车!三十好几的人了,媳妇娶不上,只会遭钱。我……我天天给人家看厕所,你天天给人家做保洁。这个畜生!畜生!”指责的声音变得哽咽,渐渐成为哭声。

    张瑾夺一溜烟钻到王章的被窝里,王章:“——恶不恶心,给我出来!”

    “不出。”

    “……我要换衣服。”

    “你拿着衣裳去我屋换。”张瑾夺笑嘻嘻探出一个脑袋,王章裤子抽他脸上,张瑾夺一脸幸福:“暖和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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