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雨总算停了,李硕康回来时带了半块发霉的米糕,看见谢子修正在教林捷宇辨认舌位图上的“舌尖中音”,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但当他看见妹妹腰间的令牌闪着微光,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将自己的蓑衣盖在神像缺角处,挡住漏下的雨水。

    暮色四合时,李沁然独自坐在庙门外的断墙上,望着远处官道上零星的火把。

    “姑娘在看什么?”谢子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中捧着那卷被修补过的声韵表。

    “看路。”李沁然指了指外面蜿蜒的山道,“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走。”

    山风裹着春泥的气息扑面而来,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谢子修忽然将声韵表递到她面前,烛光映得纸页上的拼音符号格外清晰——那是她方才用炭笔添上的现代注音。

    “家父若泉下有知,”他低声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哀愁,“定会很高兴遇见姑娘这样的人。”

    李沁然望着那些歪歪扭扭的拼音,忽然笑了。

    夜雨又至,滴在断墙上发出“嗒嗒”声。李沁然听着雨声回忆着熟悉的音节。

    晚上,她梦见自己站在现代的录音棚里,面前的新人CV忽然变成了林捷宇,正字正腔圆地念着:“牛郎织女会鹊桥,刘娘念郎郎念娘……”

    结果念着念着那些个字音又开始便的模模糊糊。

    梦里的字音像浸了水的墨迹般晕开,李沁然在混沌中抓了个空。

    猛地睁眼时,后颈还贴着神台砖面的凉意。

    庙内烛火未灭,谢子修的身影在光影里投出狭长的剪影,他仍坐在老位置上,膝头摊开半卷声韵谱,指尖捏着片薄如蝉翼的宣纸。

    檐角漏下的雨水在青石板上敲出碎响,李沁然正要翻身,忽见一只墨色纸鸢停在谢子修肩头。

    竹骨糊绢的鸢身绣着极小的字,尾翼上的银线在火光下泛着冷光,分明是官宦人家传递密信的信笺。

    她屏息看着谢子修的指尖在宣纸上轻轻划过,借着烛火,瞥见纸上用朱砂画着类似五线谱的格子,每个方格里都标着半熟的拼音符号,最下方用小楷写着:

    “齿音既正,政令乃通——父临终绝笔”。

    纸鸢突然振翅,尾翼扫过谢子修的手腕。他垂眸将宣纸折成三叠,取出火折子点燃。橘红的火苗窜起瞬间,李沁然看清最后一行被火光吞噬的字:“查李氏余党,与声韵谱关联”。

    “姑娘醒了?”谢子修指尖弹灭火苗,灰烬簌簌落在卷宗边缘,“在下吵到你了?”

    李沁然揉着发麻的手腕坐起,故意用袖口蹭了蹭嘴角:“没,梦见你家的声韵谱长了腿,满屋子追着林捷宇跑。”她瞥向墙角,书生正抱着扫帚蜷成虾米,鼾声不断,“倒是你,半夜不睡觉,对着纸鸢发呆?”

    谢子修指尖摩挲着纸鸢尾翼的银线,忽然将它放在神台上:“这是家父当年在吏部时,用来记录各地口音的信笺。”他的声音轻得像浸了水的棉纸,“每只纸鸢对应一州方言,尾翼的字,便是那地最典型的发音缺陷。”

    李沁然指尖划过鸢身的“齿”字,忽然想起系统空间里的万能卡——那抹蓝光此刻正蛰伏在意识深处,像块浸了薄荷的冰。

    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你方才烧的纸,是不是和李家有关?”

    谢子修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半晌才道:“吏部密档里说,令尊当年弹劾江南士族,正是用了家父的声韵谱做证据。”

    他望向破庙外浓重的雨幕,“齿音之辩,从来不是小事。”

    “系统,那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李沁然询问道。

    【系统提示:未知事件进度27%,宿主当前权限不足,无法查看详情。】

    电子音在脑海中炸开时,李沁然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忽然想起兄长李硕康腰间的玉佩——那是块刻着“正音”二字的古玉,此刻正随着他的呼吸在神像后微微发烫。

    “睡吧。”谢子修忽然替她拢了拢滑落的衣衫,指尖掠过她腕骨时带着书卷特有的墨香,“明日还要教林公子数枣,别晚上着凉,冻坏了嗓子。”

    他转身时,袖中滑出半幅残卷,那是幅未完成的舌位图,舌根处用红笔圈着个歪斜的“李”字——分明是她昨夜添上的现代注音。

    *

    雨声渐歇,李沁然刚合上眼,便听见庙外传来极轻的犬吠。

    “醒醒!”李硕康的靴尖踢在神台边缘,惊得林捷宇抱着扫帚跳起来,“官兵折返了,村口的灯笼都朝这边来了!”

    谢子修迅速将声韵谱塞进神像底座,李沁然抓起半块炭饼在林捷宇脸上抹了两把:“照旧装猎户,这次别结巴!”

    她忽然想起系统给的万能卡,脑海中选择使用——蓝光闪过,喉间忽然涌上薄荷般的清凉。

    庙门被踹开的瞬间,李沁然正扯着林捷宇的耳朵骂街:“你个憨货!叫你捡栗子偏去掏鸟窝,现在好了,官爷们看你像贼!”

    她故意将“贼”字拖成黏腻的乡音,尾音在舌尖打了个转。

    领头的官兵举着火把踏入,火光照见到还是四人。

    “又是你们?”官兵用刀尖挑起谢子修的衣襟,瞥见内里半旧的月白中衣,“猎户穿这么干净的里衣?”

    李沁然心中一紧,又想起系统的组词造物能力,脑海中想象着“泥泞”二字,潮湿的泥土味立刻在庙内蔓延开来。

    她趁机往前一扑,肩头蹭上官兵的盔甲:“官爷明鉴,俺们昨儿摔进泥坑,衣裳都是烤干的!”

    李沁然看见最末尾的官兵正盯着神像底座,那里还沾着半片未烧尽的纸鸢尾翼,银线在火光下微微发亮。

    “糟了。”心下一咯噔。

    李沁然清楚看见官兵腰间的腰牌——刑部缉事司,专查江南士族案的鹰犬。

    她忽然抓住林捷宇的手腕,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还记得‘蓝布棉门帘’吗?现在喊‘狼来了’。”

    “狼来了!”林捷宇扯着嗓子嚎叫,声音在梁柱间回荡,倒像濒死的野兽。

    官兵们下意识地摸向佩刀,李硕康趁机踢翻柴堆,燃烧的木柴滚向官兵脚边。

    “走!”谢子修拉住李沁然的手肘,从神像后推开半扇暗门,四人在浓烟中跌跌撞撞地冲进雨幕,身后传来官兵的咒骂与犬吠。

    山中路滑,李沁然被谢子修拽着跑过三道弯,忽然听见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

    【叮——组词造物能力首次激活,获得“泥泞”“狼嚎”临时音效卡(时效两时辰)。万能卡已生效,宿主声带可模仿任意方言,误差率±3%】

    她忽然停住脚步,转身对着追兵方向吹出声尖锐的哨声,受过训练的鹰犬们不再上前,望而却步。

    “他们往西追了!”林捷宇趴在岩石后喘息,脸上的炭灰被雨水冲成花脸,“仙姑……不,李姑娘,你方才那声,比我老家的夜枭还瘆人!”

    谢子修借着闪电微光查看地图,忽然指着前方若隐若现的飞檐:“前面是清音观,家父当年来过此处。”

    他的指尖划过李沁然手腕,那里还留着方才逃跑时被荆棘划出的血痕。

    “天亮前赶到,或许能躲开追捕。”

    四人在雨中跋涉时,李沁然忽然想起谢子修烧的那张纸。

    朱砂写的“齿音既正,政令乃通”,与系统任务里的“声韵纠正”莫名重合。

    雨幕中,清音观的檐角逐渐清晰。谢子修忽然驻足,从袖中取出半幅残卷,正是方才在庙内滑落的舌位图。

    舌根处的“李”字被雨水晕开,竟与旁边的“齿”字连成一片,像道未愈的伤疤。

    “当年家父被弹劾时,”他望着观前斑驳的“正音”匾额,声音被雨声揉碎,“政敌说他妄图以声韵乱国法,殊不知……”

    他转头看向李沁然,眼中映着远处追兵的火把。

    “殊不知,真正乱国的,从来不是乡音,而是借乡音排异的人心。”

    李沁然望着他被雨水打湿的衣襟,忽然想起现代那些因口音被嘲笑的新人CV——原来千年前的声韵之争,与千年后的职业歧视,终究是同一棵树上结的果。

    系统给的万能卡也好,组词能力也罢,或许从来都不只是工具,而是让不同声音被听见的钥匙。

    “进去吧。”她拍了拍林捷宇的肩膀,后者正对着观门发抖,“明日开始,咱们练报菜名,让那些官兵知道,就算是猎户,也能把‘蓝鲤鱼与绿鲤鱼与驴’念得比京城里的先生还利索。”

    谢子修忽然笑了,指尖拂过匾额上的“清”字:“家父若知道,他的声韵谱最后是被个会说绕口令的姑娘补全,怕是九泉之下也要笑出声来。”

    雨声渐密,四人在观门前的青石板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李沁然摸着令牌上的纹路,忽然听见系统久违的轻快音:

    【隐藏任务“声韵表完善”进度提升至45%,检测到宿主首次使用能力干预剧情,奖励临时听力增强卡(可识别十里内方言)】

    她抬头望向谢子修的背影,对方正用袖角擦拭观门上的铜环,月光从云隙间漏下,照见他腰间若隐若现的纸鸢挂饰。

    忽地,她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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