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迟迟，但渠国冷宫里，却花草稀零。
隐隐有袅袅烟火气从一处宫殿悠悠升起，在殿前破落的牌匾上打了个旋儿，飘入了竹椅上酣睡着的女子鼻尖。
“云吉，你又在捣鼓什么好吃的？”
兰桑懒懒地舒展了下筋骨，睡眼惺忪地望向不远处的人。
云吉的面前置着烧烤架子，架子下方是腾腾燃烧的火焰，上方是滋滋冒油的肉串。朦胧的烟火气挡住了他的脸，但不知为何，兰桑就是觉得他生得很好看。
是那种不落于凡尘，亦不疏离于人间，不急不缓，娓娓道来的好看。
可惜啊，是个太监。
兰桑摇了摇头，心中轻叹了口气。
“娘娘，园子里的豌豆苗儿快枯了，你去浇一下水吧。”见兰桑又在一个人嘀嘀咕咕着什么，云吉唇角微微一弯，右脸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听到他这般说，兰桑装作什么也没听见，默默翻了个身，留下一个挺得笔直的背脊。
“娘娘若不去浇水，那这刚烤好的十串牛肉我就留给秦荷了，这可是上好的牛眼肉，我们攒了一年才换来这么半斤……”
云吉的话尚未说完，便见兰桑一个激灵从竹椅上一跃而起。
不过，她并未奔向菜园子，而是直奔云吉身前的烧烤架而去。
拈起一根竹签，兰桑一口咬下去，滚烫的油脂在口中跳跃，肉汁顺着上颚浸入唇齿，兰桑星子般的眼眸里耀着满足的光。
“不烫么？”云吉的声音如溪水叮咚般在耳边响起。
兰桑忽然凑近他，问道：
“云吉，我以前是不是认识你？”
朦胧的烟火气如轻纱般被掀开，兰桑的眸光似是穿透一切，凝视着对面的人。
眼眸如含烟的青山，氤氲着山林乡野的气息，双眉不浓不淡，仿佛是不经意间撇上的两笔，却又那样恰到好处。他的唇角露着微微的弧度，总让人觉得，不远亦不近。
云吉淡淡地望着兰桑，墨色的眸底无波无澜。
“娘娘，这话您今日已经对着云吉说过九遍了！”
远处跑来一个身着桃红春衫的小宫女，圆胖的脸上缀满了雀斑。因跑得急，她的脸上起了红晕，连带着雀斑也红上了几分。
“除此之外，您对我说了十二遍！”秦荷一脸忿忿道。
“有吗？我明明记得我只对云吉说过三遍而已。”兰桑皱起细长的眉，一脸深思模样。
她的眉没有寻常女子的柔软，倒有些微微扬起，给她的脸平添了几分英气。
“算了算了，娘娘本就记性不好。云吉，咱们不与娘娘计较。”秦荷一脸无奈。
兰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秦荷说得没错，她确实记性不好。
不，准确地说，是完全失了记忆。
三年前，她醒来时便躺在这方陌生狭小的庭院中，记忆一片空白，关于过往的一切竟一丁点儿也想不起来。只看到身前的破殿上挂着一方落了漆的牌匾，牌匾上写着两个字——凉宫。
“哪个妙人儿会将冷宫取名为‘凉宫’？”她惊道。
“是娘娘你啊。”
耳边飘来一个好听的声音。兰桑抬头一看，是一个穿着太监服的男子。
“你是谁？”她问。
“我是云吉，娘娘不记得了吗？”那人笑起来右脸有一个浅浅的梨涡。
“云吉……那我是谁？”她又问。
“你是凉宫的娘娘，太初帝的弃妃。”那人微微皱了皱眉，似是勾起了并不美好的回忆。
“娘娘，娘娘，娘娘……”秦荷焦急的喊声将兰桑飘远的思绪拉回。
“秦荷，我平日里不是教导过你吗？纵使泰山崩于前也要巍然不动……”
“娘娘，着火了！”秦荷一脸惊恐地指着兰桑。
兰桑回头一瞧，方才的烧烤架不知何时起了火，火势蔓延到她的裙角，正向她肆虐而来。
“快灭火！”兰桑喊道。
“殿里的水都用光了！”秦荷急得眼角含泪。
“凉宫外西北一里有处池塘。”云吉含烟的眸子动了动，声音依旧徐徐不急。
他的话音刚落，兰桑便脚下一点，越墙而出。她知晓云吉的意思，凉宫里没水，只能去外头寻水。
池塘里的莲叶已露出尖尖小角，为这寂寞的春庭添了丝儿春日的气息。可兰桑顾不得赏春，一个箭步直冲着池塘而来。
“扑通——”
池水从四周涌来，将兰桑的身体紧紧包裹，熄灭了她一身的焦灼。
“救命……救命……”
不远处传来女子的呼救声，一群宫女太监站在岸边直跺脚。兰桑方才想起来，她跃水时似乎撞到了一个人。
屏住呼吸，兰桑又一头扎入水中，往那女子落水的方向潜去。
“快快快，给贵人盖上外衣！”
兰桑拖着这女子上岸时，岸边的宫女们簇拥而上，手忙脚乱地将她围了起来。兰桑站在外围，冷水顺着衣裙湿哒哒地往下落着。
“娘娘，别着了凉。”
肩头一重，一件披风落在了兰桑身上，带着淡淡的兰草气息。
“云吉，走吧。”兰桑对着身后之人道。
“不长眼的狗东西，撞了栖贵人还想跑？！”尖利的声音刺入耳廓，兰桑瞬间被几个面露凶煞的太监团团围住。
“不得无礼！”栖贵人起身喝退太监，缓缓地向兰桑走来：“不知姐姐是哪个宫里的娘娘，我怎么从未见过呢？”
她眼角上翘，红唇如樱，加上刚落了水，颇有些出水芙蓉的妩媚。
兰桑见她没有寻衅之意，面色缓和下来：“对不住，方才是我太匆忙误撞了……”
“啪——”
兰桑的侧脸被人狠狠扇了一掌，耳中一阵嗡嗡鸣叫。
“瞎了眼的低贱破落户，竟敢撞本宫入水？白白糟践了本宫这一身新衣裳！”栖贵人的眼睛忽然恶毒起来，面色娇纵蛮狠。
兰桑缓缓回过脸，神色冷冷地望着她。
“我已经道歉了，你想怎样？”
“害本宫如此出丑，一句道歉便想了事？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栖贵人尾调上扬，手指轻蔑地一勾：“来人，将她扒了衣服丢入池中！”
她身后的太监蜂拥而上，对着兰桑动手动脚起来。兰桑细眉一挑，身子一转堪堪避开。那几个太监见状，竟使起拳脚功夫要掣肘住兰桑。
兰桑眸色一沉。
“秦荷，拿我的怀桑来！”
秦荷领命转头便往回跑。不稍半会儿，她抱着一方沉沉的木匣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娘娘，接住！”
秦荷将木匣往地上一放，双手使力往前一推，那木匣直直地冲兰桑滑来。兰桑脚尖一踢，木匣里的兵器飞入手心。
似戈非戈，似矛非矛，竟是一把半月戟。
“谁敢来？！”
兰桑细眉入鬓，面容肃杀。那半月戟虽高她半个头，却全然成了她的背景。
面前几个太监脸色一变，被她的杀伐之气硬生生喝退了几步。
“你……竟然会武？”
栖贵人美艳的眼眸生出惊愕。父兄皆为武将，从小她对杀气的感知便比旁人敏锐，这女子……
竟有一副久卧沙场之姿！
兰桑眼眸微垂，她并不知自己会不会武，但每次一握住怀桑，便能感受到周身血液翻涌。
“怎么？想尝尝怀桑割喉的滋味么？”
“走……快走！”栖贵人急喝一声，带着一群宫女太监脚步匆匆而去。
见栖贵人一行落荒而走，兰桑握住怀桑的手抖了抖，一口污血从肺腑里冲了出来。
“娘娘。”一双修长的手从身后扶住她，云吉的眉宇间笼着淡淡的担忧。
“云吉，我们回去吧。”兰桑冲着云吉笑了笑，浑然没有方才煞气凌人的样子。
白日的闹事终于平息。兰桑歇了会子后，起身时已是月上柳梢头。
微弱的烛光照着半月戟漆黑的戟身，那弯玄铁打造的半月却在烛火下泛着凌冽的冷光。
兰桑轻轻抚摸着戟身上的“怀桑”二字，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这里有一处裂纹。裂纹凹凸不平，将戟身一分为二，也将“怀桑”二字分为两半。
三年前她醒来时这柄半月戟便在身旁，断裂之处被人悉心地修复过。
“娘娘，您醒了吗？”殿外传来秦荷的声音。
“何事？”兰桑将怀桑收入木匣。
“云吉熬了一些药汤，让我给您送来。”秦荷道。
兰桑打开吱呀作响的殿门，看到秦荷哭丧的胖圆脸。
“娘娘，您以后别再碰怀桑了！”
“知道了。”兰桑从秦荷手里端来药汤，一饮而尽。
“娘娘，还有件重要的事忘了告诉您！”秦荷脸上的雀斑跳了跳，一脸神秘。
“好事还是坏事？”兰桑面色平淡。
“嗯……我觉得是好事，但于娘娘而言或许是坏事。”秦荷道。
兰桑笑了笑，这小丫头竟还卖起关子来了。
“既是坏事，那就明日再说吧。”兰桑说完便阖上了门。
“娘娘，别关门呀……娘娘!”秦荷在门外直嚷嚷：“陛下从西境边陲回宫了！”
“与我何干？”兰桑的声音从门缝中传出。
她在凉宫待了三年，从未见过那懊糟皇帝半个影子，连他是老是少、是高是矮都不知道，不管他回不回宫，于她而言都是不痛不痒的事情。
“桑娘娘在否？”
兰桑刚想躺回去歇息，殿外却传来太监尖利的声音。眸底闪过一丝疑惑，兰桑披起外衣便向外走去。
殿外站着个头发花白、眉目慈善的老太监，看见兰桑过来客气地对她俯了俯身。
“公公是……”兰桑鲜少跨出凉宫，除了云吉和秦荷，她不认识宫里的任何一个人。
“放肆，万公公都不认识么？”老太监身后的一个小太监厉声呵斥道。
万公公往身后送了个眼神，那小太监便不敢吱声了。
“是老奴管教不严，桑娘娘莫要怪罪。”
兰桑摆摆手，一个冷宫弃妃受人冷眼是正常的，她素来不在意这些事。倒是这位万公公……不知为何会对她如此恭敬。
“娘娘，陛下口谕，命您明日巳时去一趟羲和殿。”万公公和气道。
“为何？”几乎是下意识地，兰桑皱了皱眉。
“老奴只是奉旨传话，其他的就不便多说了。”万公公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凉宫。
见那公公远去，秦荷欣喜若狂地喊道：
“娘娘，陛下一回来就召见您呢！”
兰桑望着迷雾般的夜色，星子般的黑眸掠过一抹深思。
隐隐有袅袅烟火气从一处宫殿悠悠升起，在殿前破落的牌匾上打了个旋儿，飘入了竹椅上酣睡着的女子鼻尖。
“云吉，你又在捣鼓什么好吃的？”
兰桑懒懒地舒展了下筋骨，睡眼惺忪地望向不远处的人。
云吉的面前置着烧烤架子，架子下方是腾腾燃烧的火焰，上方是滋滋冒油的肉串。朦胧的烟火气挡住了他的脸，但不知为何，兰桑就是觉得他生得很好看。
是那种不落于凡尘，亦不疏离于人间，不急不缓，娓娓道来的好看。
可惜啊，是个太监。
兰桑摇了摇头，心中轻叹了口气。
“娘娘，园子里的豌豆苗儿快枯了，你去浇一下水吧。”见兰桑又在一个人嘀嘀咕咕着什么，云吉唇角微微一弯，右脸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听到他这般说，兰桑装作什么也没听见，默默翻了个身，留下一个挺得笔直的背脊。
“娘娘若不去浇水，那这刚烤好的十串牛肉我就留给秦荷了，这可是上好的牛眼肉，我们攒了一年才换来这么半斤……”
云吉的话尚未说完，便见兰桑一个激灵从竹椅上一跃而起。
不过，她并未奔向菜园子，而是直奔云吉身前的烧烤架而去。
拈起一根竹签，兰桑一口咬下去，滚烫的油脂在口中跳跃，肉汁顺着上颚浸入唇齿，兰桑星子般的眼眸里耀着满足的光。
“不烫么？”云吉的声音如溪水叮咚般在耳边响起。
兰桑忽然凑近他，问道：
“云吉，我以前是不是认识你？”
朦胧的烟火气如轻纱般被掀开，兰桑的眸光似是穿透一切，凝视着对面的人。
眼眸如含烟的青山，氤氲着山林乡野的气息，双眉不浓不淡，仿佛是不经意间撇上的两笔，却又那样恰到好处。他的唇角露着微微的弧度，总让人觉得，不远亦不近。
云吉淡淡地望着兰桑，墨色的眸底无波无澜。
“娘娘，这话您今日已经对着云吉说过九遍了！”
远处跑来一个身着桃红春衫的小宫女，圆胖的脸上缀满了雀斑。因跑得急，她的脸上起了红晕，连带着雀斑也红上了几分。
“除此之外，您对我说了十二遍！”秦荷一脸忿忿道。
“有吗？我明明记得我只对云吉说过三遍而已。”兰桑皱起细长的眉，一脸深思模样。
她的眉没有寻常女子的柔软，倒有些微微扬起，给她的脸平添了几分英气。
“算了算了，娘娘本就记性不好。云吉，咱们不与娘娘计较。”秦荷一脸无奈。
兰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秦荷说得没错，她确实记性不好。
不，准确地说，是完全失了记忆。
三年前，她醒来时便躺在这方陌生狭小的庭院中，记忆一片空白，关于过往的一切竟一丁点儿也想不起来。只看到身前的破殿上挂着一方落了漆的牌匾，牌匾上写着两个字——凉宫。
“哪个妙人儿会将冷宫取名为‘凉宫’？”她惊道。
“是娘娘你啊。”
耳边飘来一个好听的声音。兰桑抬头一看，是一个穿着太监服的男子。
“你是谁？”她问。
“我是云吉，娘娘不记得了吗？”那人笑起来右脸有一个浅浅的梨涡。
“云吉……那我是谁？”她又问。
“你是凉宫的娘娘，太初帝的弃妃。”那人微微皱了皱眉，似是勾起了并不美好的回忆。
“娘娘，娘娘，娘娘……”秦荷焦急的喊声将兰桑飘远的思绪拉回。
“秦荷，我平日里不是教导过你吗？纵使泰山崩于前也要巍然不动……”
“娘娘，着火了！”秦荷一脸惊恐地指着兰桑。
兰桑回头一瞧，方才的烧烤架不知何时起了火，火势蔓延到她的裙角，正向她肆虐而来。
“快灭火！”兰桑喊道。
“殿里的水都用光了！”秦荷急得眼角含泪。
“凉宫外西北一里有处池塘。”云吉含烟的眸子动了动，声音依旧徐徐不急。
他的话音刚落，兰桑便脚下一点，越墙而出。她知晓云吉的意思，凉宫里没水，只能去外头寻水。
池塘里的莲叶已露出尖尖小角，为这寂寞的春庭添了丝儿春日的气息。可兰桑顾不得赏春，一个箭步直冲着池塘而来。
“扑通——”
池水从四周涌来，将兰桑的身体紧紧包裹，熄灭了她一身的焦灼。
“救命……救命……”
不远处传来女子的呼救声，一群宫女太监站在岸边直跺脚。兰桑方才想起来，她跃水时似乎撞到了一个人。
屏住呼吸，兰桑又一头扎入水中，往那女子落水的方向潜去。
“快快快，给贵人盖上外衣！”
兰桑拖着这女子上岸时，岸边的宫女们簇拥而上，手忙脚乱地将她围了起来。兰桑站在外围，冷水顺着衣裙湿哒哒地往下落着。
“娘娘，别着了凉。”
肩头一重，一件披风落在了兰桑身上，带着淡淡的兰草气息。
“云吉，走吧。”兰桑对着身后之人道。
“不长眼的狗东西，撞了栖贵人还想跑？！”尖利的声音刺入耳廓，兰桑瞬间被几个面露凶煞的太监团团围住。
“不得无礼！”栖贵人起身喝退太监，缓缓地向兰桑走来：“不知姐姐是哪个宫里的娘娘，我怎么从未见过呢？”
她眼角上翘，红唇如樱，加上刚落了水，颇有些出水芙蓉的妩媚。
兰桑见她没有寻衅之意，面色缓和下来：“对不住，方才是我太匆忙误撞了……”
“啪——”
兰桑的侧脸被人狠狠扇了一掌，耳中一阵嗡嗡鸣叫。
“瞎了眼的低贱破落户，竟敢撞本宫入水？白白糟践了本宫这一身新衣裳！”栖贵人的眼睛忽然恶毒起来，面色娇纵蛮狠。
兰桑缓缓回过脸，神色冷冷地望着她。
“我已经道歉了，你想怎样？”
“害本宫如此出丑，一句道歉便想了事？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栖贵人尾调上扬，手指轻蔑地一勾：“来人，将她扒了衣服丢入池中！”
她身后的太监蜂拥而上，对着兰桑动手动脚起来。兰桑细眉一挑，身子一转堪堪避开。那几个太监见状，竟使起拳脚功夫要掣肘住兰桑。
兰桑眸色一沉。
“秦荷，拿我的怀桑来！”
秦荷领命转头便往回跑。不稍半会儿，她抱着一方沉沉的木匣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娘娘，接住！”
秦荷将木匣往地上一放，双手使力往前一推，那木匣直直地冲兰桑滑来。兰桑脚尖一踢，木匣里的兵器飞入手心。
似戈非戈，似矛非矛，竟是一把半月戟。
“谁敢来？！”
兰桑细眉入鬓，面容肃杀。那半月戟虽高她半个头，却全然成了她的背景。
面前几个太监脸色一变，被她的杀伐之气硬生生喝退了几步。
“你……竟然会武？”
栖贵人美艳的眼眸生出惊愕。父兄皆为武将，从小她对杀气的感知便比旁人敏锐，这女子……
竟有一副久卧沙场之姿！
兰桑眼眸微垂，她并不知自己会不会武，但每次一握住怀桑，便能感受到周身血液翻涌。
“怎么？想尝尝怀桑割喉的滋味么？”
“走……快走！”栖贵人急喝一声，带着一群宫女太监脚步匆匆而去。
见栖贵人一行落荒而走，兰桑握住怀桑的手抖了抖，一口污血从肺腑里冲了出来。
“娘娘。”一双修长的手从身后扶住她，云吉的眉宇间笼着淡淡的担忧。
“云吉，我们回去吧。”兰桑冲着云吉笑了笑，浑然没有方才煞气凌人的样子。
白日的闹事终于平息。兰桑歇了会子后，起身时已是月上柳梢头。
微弱的烛光照着半月戟漆黑的戟身，那弯玄铁打造的半月却在烛火下泛着凌冽的冷光。
兰桑轻轻抚摸着戟身上的“怀桑”二字，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这里有一处裂纹。裂纹凹凸不平，将戟身一分为二，也将“怀桑”二字分为两半。
三年前她醒来时这柄半月戟便在身旁，断裂之处被人悉心地修复过。
“娘娘，您醒了吗？”殿外传来秦荷的声音。
“何事？”兰桑将怀桑收入木匣。
“云吉熬了一些药汤，让我给您送来。”秦荷道。
兰桑打开吱呀作响的殿门，看到秦荷哭丧的胖圆脸。
“娘娘，您以后别再碰怀桑了！”
“知道了。”兰桑从秦荷手里端来药汤，一饮而尽。
“娘娘，还有件重要的事忘了告诉您！”秦荷脸上的雀斑跳了跳，一脸神秘。
“好事还是坏事？”兰桑面色平淡。
“嗯……我觉得是好事，但于娘娘而言或许是坏事。”秦荷道。
兰桑笑了笑，这小丫头竟还卖起关子来了。
“既是坏事，那就明日再说吧。”兰桑说完便阖上了门。
“娘娘，别关门呀……娘娘!”秦荷在门外直嚷嚷：“陛下从西境边陲回宫了！”
“与我何干？”兰桑的声音从门缝中传出。
她在凉宫待了三年，从未见过那懊糟皇帝半个影子，连他是老是少、是高是矮都不知道，不管他回不回宫，于她而言都是不痛不痒的事情。
“桑娘娘在否？”
兰桑刚想躺回去歇息，殿外却传来太监尖利的声音。眸底闪过一丝疑惑，兰桑披起外衣便向外走去。
殿外站着个头发花白、眉目慈善的老太监，看见兰桑过来客气地对她俯了俯身。
“公公是……”兰桑鲜少跨出凉宫，除了云吉和秦荷，她不认识宫里的任何一个人。
“放肆，万公公都不认识么？”老太监身后的一个小太监厉声呵斥道。
万公公往身后送了个眼神，那小太监便不敢吱声了。
“是老奴管教不严，桑娘娘莫要怪罪。”
兰桑摆摆手，一个冷宫弃妃受人冷眼是正常的，她素来不在意这些事。倒是这位万公公……不知为何会对她如此恭敬。
“娘娘，陛下口谕，命您明日巳时去一趟羲和殿。”万公公和气道。
“为何？”几乎是下意识地，兰桑皱了皱眉。
“老奴只是奉旨传话，其他的就不便多说了。”万公公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凉宫。
见那公公远去，秦荷欣喜若狂地喊道：
“娘娘，陛下一回来就召见您呢！”
兰桑望着迷雾般的夜色，星子般的黑眸掠过一抹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