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空气安静到让人窒息,只有心跳的声音震耳欲聋。

    太阳的最后一点余晖落在裴妄的身上,影子向前延伸,将伏夏笼罩在其中。

    伏夏试图和面前的凶手谈判:“……我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但裴妄并没有回答。

    伏夏意识到,从见到他开始,除了那一句冷漠的“滚”,他好像没说过别的话。

    反应迟缓?语言障碍?智力缺陷?

    这些话当然不敢说出口,伏夏试图用这样扩散的思维来缓解自己的恐惧。

    她保持着坐在地上的状态,缓慢往后挪动,试图离眼前身上沾血的少年远一些。

    但地面凹凸不平,伏夏刚才摔倒擦伤的掌心按到了地上的碎石。

    她痛得脸色白了一下。

    下一秒,她被裴妄攥住手臂,从地上拽了起来。

    他扣住伏夏的手,五指强势地插入她的指缝,将她拽着压在墙上。

    力道大到让伏夏觉得自己的手快断了。

    随后,裴妄将脸埋进了她的掌心。

    当湿润的舌尖舔过掌心伤口的时候,伏夏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掌心的伤口传来刺痛感,他啃咬着她掌心的擦伤,动作甚至带着一丝迫切。

    伏夏的大脑已经完全宕机,甚至产生了些微妙的、像是踩在云端那样轻飘飘的感觉。

    在少年的呼吸从掌心一路向上,落在颈侧的时候,伏夏猛地回神,抬起没被拉住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裴妄掀起眼帘。

    他的眼睛和那枚袖口一样,是饱和度极高的祖母绿色,不带情绪盯着人时,有些像非人的野兽。

    他受到阻碍,偏头命令道:“让我咬。”

    死到临头,伏夏反而爆发出勇气,她试图拿脚去踹对方的命根子:“你有病是吗!?”

    裴妄“啧”了一声。

    他轻而易举地按下伏夏抬起的腿,将自己的腿卡进去控制住她。正打算用手掰开伏夏捂住脖颈的手,空气中忽然传来什么破空的声音。

    “梆!”

    伏夏眼睁睁看着眼前的裴妄骤然脱力,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了她身上。

    清亮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漂亮!正中红心!”

    伏夏:“……”

    伏夏手有点抖,费劲把压在身上的裴妄扒拉下去,撑着墙稳住身体,看向声音来处。

    太阳还未完全下山,来者站在光影的交界处,身周镀上了一层虚幻的光。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生。

    她大约比伏夏高一个头,黑发做了红色挑染,妆容精致,颈部系了黑色蕾丝,身上穿了件无比华丽的公主裙。

    视线下移,伏夏看见她骨节分明的手,指节上佩戴着几个很有设计感的戒指,看着价值不菲。

    最重要的是,她的手上拎着根看上去就很重的棒球棍,正随意地挥动着。

    她朝着伏夏笑起来:“我这算不算英雄救美?”

    伏夏现在有点想死。

    叫老师?报警?在旁边的地上挖个坑把地上两个人一起埋进去、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在她捂着嘴盯着地上的两人时,那个女生轻巧跳过了地上的血泊,来到伏夏身边。

    伏夏嗅到一股馥郁的香气。

    这股气息太过甜美,一时间让她忘记了地上躺着的两个人,全部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少女吸走。

    她随手扔掉手中的棒球棍,朝着伏夏微笑:“你叫伏夏,是吗?”

    伏夏下意识地点头。

    少女双手一合,唇角勾起:“太好啦,我找了你很久哦。”

    伏夏确定自己从来没认识过这样精致漂亮的女生,她问:“……我们认识吗?”

    “之前不认识,不过没关系。”她很自来熟地搂住伏夏的手臂,皮肤凉凉的,“我是你的新舍友,可以叫我谢凛哦。”

    伏夏想抽回手:“可我是特招生。”

    洛伦兹学院每年招收的学生并不多,还有一部分学生不住校,所以宿舍很充足。

    正常学生是单人间,而特招生宿舍是两人一间。

    入学时伏夏本来还有舍友,但高一上了半学期,舍友受不了特招生的处境退学,所以伏夏自己住了很久。

    谢凛眨眨眼:“因为我不想一个人住嘛,姐姐。……我们回去再说吧,这里的味道好难闻。”

    伏夏回头看了眼:“那地上的……”

    谢凛一手托住伏夏的侧脸,将她的视线勾了回来:“没关系,会有人来处理的~”

    “好啦…别担心那些事了…现在我们一起回宿舍吧。”

    冰凉的戒指触碰到脸侧的皮肤,伏夏压下心中冒出的怪异感。

    不管怎么样,先离开案发现场再说。

    伏夏不想被当做是杀人凶手,再加上脑子现在懵懵的,全程几乎是被谢凛拉着走。

    她有点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

    今天本该是一个普通的日子,正常的上课,下课后回宿舍做作业,然后睡个好觉。

    而不是目睹行凶现场、差点被有怪癖的豪门少爷咬、以及被就很有钱的美少女挽着手臂一起回宿舍。

    直到关上宿舍的房门,伏夏从裴妄坐到自己后座开始都一直保持紧绷的心情才稍稍缓解。

    室内多了很多东西。

    洛伦兹学院本身对特招生并不苛刻,房间大概四十几平,有独立卫浴和阳台。

    谢凛显然不是特招生,她的行李早就被人整理好,柜子里都摆不下她那一堆漂亮的小裙子。

    伏夏的床靠窗,她先去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从抽屉里拿出碘伏给掌心的伤口消毒上药。

    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有些抖。

    ……伏夏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血刺呼啦的场面。

    但学肯定还是要上的。

    或许可以请假几天,但迟早也要去面对教室后座的裴妄。

    他没看到谢凛,要寻仇也肯定是找自己。

    伏夏犹豫片刻,看向坐在桌前撑着脸看自己处理伤口的谢凛:“你也是夜间部的吗?”

    谢凛看上去很高兴:“是哦,明天我就会去班里报道了~”

    这些夜间部的家伙怎么偏偏是今年转到日间部?

    伏夏抿唇:“那……你认识裴妄吗?”

    “蠢货、傻子、不会看眼色的家伙。”

    谢凛漂亮的猫眼直勾勾盯着伏夏的动作,她似乎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他很无趣的,姐姐千万不要被他的脸骗了哦。”

    听起来,他们像是有一段过往的样子。

    ……那她用棒球棍砸裴妄的头也是情有可原吧?

    大约是察觉到伏夏的不安,谢凛说:“姐姐,有我在不用害怕哦。”

    她轻轻拨动指节上的戒指,上旋再下旋,唇角的笑意愈深:“只要姐姐你肯陪我玩,我会保护好你的。”

    伏夏没有细问这个“玩”是什么意思。

    她有点破罐子破摔。

    反正都会被人盯上,和谢凛在一起总比和裴妄在一起好。

    谢凛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她起身,几步来到了伏夏的面前,俯下身在她的侧脸上亲了一下。

    “那我们要好好相处哦……姐姐。”

    或许是受到下午事情影响,伏夏做了个很恐怖的梦。

    她梦见自己变成了拇指大小的人,被放大了无数倍的裴妄抓在手中。

    恶劣的大少爷用手指拨弄着她,指腹从每一寸皮肤碾压过,轻而易举地留下了红色的印子。

    很快,他拆解掉手中玩偶的装束,捧着她靠近唇边,像是舔走她掌心渗出的血液那样,舌尖细细掠过每一寸。

    伏夏几乎要窒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玩腻,他将伏夏放在了地上。

    伏夏一落地就埋头往前跑,跑得气喘吁吁。

    她必须得跑得更快一点,摆脱那双悬在半空中的大手。

    但事与愿违,她的速度越来越慢,阴影逐渐将她完全笼罩住。

    巨大的恐惧感擒住了她,伏夏仰头,看见他唇角的嗤笑。

    随后,她被东西绊倒了。

    伏夏挣扎着站起来,下意识地想去看绊倒自己的东西。

    ……那是一具尸体。

    他睁着眼,那双宛如翡翠般的祖母绿色眼眸死死盯着伏夏的方向,血液向着她的方向流淌,越来越多,让她满手是血。

    脑内紧绷的弦在此时此刻彻底断了。

    身后的大手攥住她,把她扔进了狭小的笼子。

    伏夏在地上滚了一圈。

    她捂住脸,把自己蜷在角落,抱成一团。

    为什么非得是今年?

    明明只要再过两年就可以了,她可以努力考去很好的学校,改头换面,彻底远离原生家庭。

    ……真该死。

    在她被梦魇折磨到呼吸困难的时刻,伏夏忽然意识到有什么舔了舔她的脸,卷走了眼泪。

    她抬起头,看见黑暗中一双红色的猫眼。

    猫……?

    她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养过猫。

    伏夏很少会在梦里梦到与现实无关的事情,那只猫又凑上来舔她的脸侧。

    她想用手挡开,指尖却被含住,猫用它尖锐的牙齿咬了咬她的指节,但没用力到咬破皮。

    伏夏忽然意识到这似乎不是梦。

    ——因为真的有什么在舔她的脸。

    从下巴开始,湿润的感觉一路向上,最后停留在眼角。

    意识到这一点,伏夏头皮发麻、困意全消。

    她缓缓睁开眼,就着从窗帘缝隙中投出来的月光,伏夏看见压在自己身上的谢凛。

    面貌精致的像是人偶娃娃的少女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越界,她跨坐在伏夏身上,俯下身时黑色的长发垂下来,和伏夏的头发交缠在一起,构成了狭小的囚笼。

    像是没有意识到伏夏震惊的眼神,谢凛亲昵地贴了上来,亲了亲伏夏的眼角,再用脸颊蹭她的脸。

    “姐姐,你怎么一直在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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