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裴今遥摇了摇头,“准确地说是赵樾是如何在凶手的精心计划中,一步一步杀死了自己。”

    这时破庙外有个衙役抱着一堆东西快步走进来,“裴状元您要的东西我准备好了。”只见衙役怀里的是一条白绫、一根绳索、一条布带和一只火折子。

    并没有让衙役准备什么的裴今遥,视线不由看向寺庙的墙壁,似乎能穿透墙壁看进那间隐蔽的小屋。

    东西来得正是时候,裴今遥暂时没有精力思索其他,她站在石块堆上把白绫如先前一样穿过横梁,垂下的两端她并没有打结,而是略微宽松的缠绕在脖子上。

    “劳烦替我绑一下双手,布带是用来捂住嘴巴防止赵樾大声叫喊的,我就不戴着了。”

    旁边一衙役上前抓住她的双手就要在她身后给松垮绑上做个样子,被裴今遥叫停。

    “双手绑在身前,不是在身后的。”

    很快,这一切都做好了。

    昨夜赵樾就跟裴今遥现在一样,从昏迷中醒来后赫然发现自己被吊在白绫上!双手绑在身前,脚下踩着凳子,嘴巴也被堵住叫喊不出。

    白绫并非紧紧地勒住脖子,但却把他死死地固定在那挣脱不了,两只手被绑住根本解不开缠绕几圈的白绫,荒郊野岭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了面前柱子上绑着的火把。

    火把距离他并不远,仿佛手臂伸直就能碰到一样。他急中生智,想要用火把绑住双手的绳索烧掉,他一次次往前摆偶尔几次那火确实能烧到绳子,他忍着被火灼伤的痛一边试图怎么把自己荡得更远。

    却不知,他越往前荡,身子也会越往后摆。就在他荡得最往前的一次,没等他来得及高兴,身子却再次后摆,而这次后摆就要了他的命。

    “小心!”

    白脸男子在裴今遥使劲往前荡又不受控制地向后摆时,余光瞥见她正背后的佛像手臂处有一个尖头东西正冲着她的后心,立刻上前想要救她。

    可惜裴今遥没给他机会,她直直撞了上去,然后把那个尖头的东西给撞歪了,原来那只是她临时用纸折出来的。

    她又不傻,怎么可能给自己放个凶器在那。

    不过经她一演示,众人全都明白了赵二公子是怎么死的!

    “天呐,好精妙的手法!”

    “这凶手也太聪明了吧,怎么会想到这种残忍的杀人方法?就算给我十个脑子我也想不出来啊。”

    “居然是把匕首固定在背后的神像上,这个孔我也发现了,但只是以为是坍塌风化形成的孔洞,没想到是这么用的!”

    衙役们纷纷赞叹,看向裴今遥的眼神也瞬间不一样了起来,哪里还有轻视,真不愧是三元及第文曲星下凡一般的人物,简直比凶手还要聪明!

    裴今遥神色中却不见一丝自得,破解手法简单,难得是如何锁定凶手,缉拿归案。

    *

    是夜,裴今遥坐在屋内的书案上,纸上写了数个名字又被她一一划去。

    微风拂过,半开的窗轻轻地吱呀着,案上的烛火随风摇晃了起来,烛火下的影从无到有再拉长成男子的身形。

    “抓到人了吗?”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裴今遥提笔的手微顿,在纸面上留下一个细小的墨点。是破庙小房间里威胁她的那个男人,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又进了她的房间。

    武艺高超真是了不起。

    男人不客气的坐在椅子上,一身浓郁的黑衣似乎要融进夜色,清俊的脸庞在烛火摇曳中又添了几分神秘,脸上带笑却辨不明是何情绪。

    她摇了摇头,别说抓到人自己甚至又重新有了嫌疑。

    其他人或引而不发或还未想到,那个杀人手法完全可以让凶手在卯时一刻有不在场证明,赵樾的死亡时间取决于药量的多少和他自身行为。

    “看来今夜我们没办法夫妻夜话了。”

    他状似惋惜,踱步到她身后好奇地看她在写画什么。裴今遥面前的纸张上写了十余个名字,其中划掉了六个,圈起来四个。

    修长的手指落在一个名字上,男人轻点两下,“司徒家庶三小姐昨夜出门跟人私会了,在城内;醉风楼的采荷姑娘病了……”他竟对好多人的行踪了如指掌。

    “这位姑娘我在北城见到过。”最后他指了指一位被裴今遥圈起来的人。

    “真巧,我今天在南城也见到了她。”

    两人突然相视一笑又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但也算有几分默契。

    男子抬头看了眼月色便要告辞,“既然裴姑娘在忙那在下就择日再……”话还未说完他突然身子一软失去了力气,站都站不稳只能半跪在地上勉强撑起几分清醒。

    是烛火?!里面竟然下了药!

    裴今遥撑着下巴欣赏了一下他此时的姿态。

    好美的男子,配上柔弱无力的姿态更是让人怜惜不已。

    “你还是这个样子最好看。”

    “裴姑娘给在下下//药?不怕我把姑娘的身份暴露出来吗?”男子倚靠在窗边,可惜他如今身受重伤内力难以化解药性。

    “公子大可一试。”

    “顾长夜。”

    “嗯?”裴今遥不解。

    男子突然笑了笑,“顾长夜,在下姓名。”说完后再难以支撑,彻底昏迷了过去。

    知道名字又如何,咱们最好再不相见。裴今遥不甚在意,抬手掐灭了烛火芯,宁安府衙的东西还真好用。

    小小的一块就能把一位习武之人放倒,还好她提前吃了解药,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

    墨味大了些。

    *

    卯时时分。

    宁安府衙来人告知裴今遥,杀死赵樾的人抓到了。

    那女子供认不讳只是想见一见她。

    路上那衙役跟她说了经过,有惊无险,他们听到裴状元传来的消息就立马安排人手在北城各个巷道埋伏了,等天光微熹,那女子一出现就准备抓人。女子力气很大,加上推着粪车,一时间进退维谷,好在他们人多费了些功夫还是抓到了。

    她叫蒋二秀。

    有个姐姐叫蒋大秀,即将出嫁前被赵樾强取豪夺,玷污后软禁起来,几次三番后将她姐姐玩弄致死。她的父母软弱无能,上门讨要说法却被赵家的护卫们乱棍打死。

    而她同样无能,只是颇有些蛮力。

    父母和姐姐的尸首是她一点点从乱葬岗收敛回来的,她一夕之间成为举目无亲的孤女难以生存,幸得亲里帮衬干起了最脏最乱的粪工。

    她长得美丽动人即使身上满是臭味,赵樾瞥见了她的风华。于是她便以身引诱,如毒蛇般紧紧地缠绕直至吞没猎物。

    “你说女子生存为何如此多艰。”蒋二秀眼角含泪却笑着,看似美丽柔弱的外表下是一颗坚韧的心。

    她想见裴今遥并非觉得将其卷入此事有什么歉意,她只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完美,也错估了裴今遥这个人,所以想见见她。

    “是啊。”女子多艰难。

    裴今遥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以前的自己,她也曾质问老天质问所有人,为什么。她还未找到答案,蒋二秀也没有。

    “希望裴状元不会成为第二个赵樾吧。”说完这最后一句话,蒋二秀就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离开监牢后,白脸男子才告诉她,蒋二秀承认是自己把裴今遥运到破庙企图嫁祸的,但在那之前裴今遥已经晕在巷口不省人事了。

    嫁祸她的原因也很简单,裴今遥才名在外引得无数女子欣赏,她又爱流连风月之地,端的一副风流倜傥,多情又无情。

    “多谢,我知晓了。”

    裴今遥拱手道谢,刚一出来还没走几步就碰到府尹大人脚步匆匆地往回走,看到她还停住脚步夸赞了一番。

    “裴状元大才啊,不仅两日内就破了赵二公子的案子,甚至还帮我们抓到了杀死朝廷命官的通缉犯人!”

    她不好意思地拱手谦让,“哪里哪里!”

    要不是顾长夜自己送上门来,她也没机会抓人不是。

    相比之下她更在意的是——赏银!

    “自然自然,工部上下悬银百两通缉此人,裴状元立此大功本官即日上报,想必两日就能发放。”

    太好了!裴今遥高兴极了,一大笔意外之喜啊。

    府尹大人还有要事说了几句带着白脸男子就一同离开了。

    裴今遥独自出了宁安府衙,看见衙门口两侧的通缉榜上撤掉了一张,又新添了两张。她一一扫过那些陌生又穷凶极恶的脸庞,微微叹息。

    蒋二秀的问话似乎还在耳侧回荡,她不也如此?

    父母、兄长、老师俱在一场蹊跷大火中丧命,求助无门报案无果,怀揣巨额家产的孤女如何在群狼环伺中生存?

    那便一步一步地往上爬,等站在高处,自然会有答案。

    *

    傍晚,裴今遥今日在倚花楼只听了几首小曲滴酒未沾,不顾美人挽留早早就回了客栈。

    “得买个宅子才行啊。”她摇了摇头,决定等赏银到手了就去找熟人打听打听哪里有空置的院子才行。

    她刚迈进客栈,掌柜的就迎了上来,两只手呈着一封雅致华贵的请柬,他面上恭敬还带着几分熏熏然。

    “裴状元你可回来了!方才首辅大人差人送了封请柬来,只说要亲手交给您!”

    裴今遥收下了客气道谢,却并没有贸然打开查看,准备先回房间再说。

    “哦对了!”那掌柜的一直沉醉在等同于面见了大人物的飘忽然之中,此刻见到了她才突然想起来,“有一妙龄女子寻来,说是您在家乡的新婚娘子……这,这我们就先安顿她住在您对面的天字三号房了。”

    “你说什么?”

    裴今遥猛然抬头,脸色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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