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每年都会举办一二·九纪念活动,今年也不例外。

    最近林幺几乎每天都在加班。改演出曲目,合唱团排练,指导班级节目,初筛节目,忙得脚不沾地。

    今天好不容易空闲下来,又被领导拉过去调整舞台场地的布置。好在整个流程排下来,没有什么大问题出现。

    林幺走在校园林荫道上,操场上都是学生“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数节拍的声音。

    艺体楼下,林幺和另一个音乐老师对接好节目流程,就准备收拾东西下班回家了。刚走到三楼楼梯拐角,最南侧的音乐教室传来架子鼓的声音。

    林幺打开手机,确认这个时间点没有学生和她预约过借用音乐教室,于是走过去想提醒学生不能擅自使用教师。

    教室的窗户没有关严,一阵风吹过,蓝色的窗帘在空中飘舞。风愈强,窗帘也随之狂乱地翻飞,舞出随性与不羁;风减弱,它又倦怠地轻颤,如同一曲舞罢。

    恰似巧合,窗帘翻动的节奏竟与那鼓点重合。林幺拿起手机记录下这神奇的一幕。

    等到鼓声停,林幺才推开微掩的大门,“同学,音乐教室要……”

    那人穿着白色卫衣,戴着黑色鸭舌帽,在听到声音的瞬间抬起头来。

    “怎么是你?”林幺惊呼,快步走到男生面前,“你怎么会在这?!”

    是随遇安,他耍帅般,将鼓棒抛到空中转个圈又稳稳接住。

    “是啊,我也没想到,我们能在这里见面,”他将鼓棒放到一边,随后又解释道,“我来看望语文老师,结果被她拉来看班级排练,才刚结束。”

    随遇安站起身来,走到林幺身旁。

    他很高,林幺要抬起头来才能和他对视。这时候林幺才发现,随遇安戴着一副黑色耳钉,左边是星星,右边是月亮。

    “这样啊,”林幺将视线挪回他脸上,“好巧,我教音乐的。刚听到架子鼓的声音,还以为是哪个学生擅自使用音乐教室了呢。”

    “这样的么。”

    “是啊,最近学校有演出活动。好多班级都来借教室,我们得登记好每个时间段的使用情况,以防乐器坏了,又找不到人追责。”

    “唔,如果是两年前,我可能就要被林老师惩罚了。”

    随遇安低垂着眼睛,那狐狸眼水波荡漾,似乎下一秒就能淌出水来。

    “啊,不是,我不会惩罚学生的……”林幺被他盯的有些不好意思,扯开话题,“不过,你是两年前毕业的么。我四年前就来这工作了,都没见到过你哎!”

    “高一暑假,我就参加WG青训了,除了主课,其他课我都没上过。”

    随遇安帮忙关好教室的窗户:“有空一起吃个饭?”

    “可以啊,今天刚好有空。”忙碌了一个星期,林幺就想着好好犒劳自己,正愁没饭搭子一起吃饭,“你有兴趣打卡一家网红店么?”

    “当然!”

    今天是周中,他们又去得晚,没等多久就吃上了饭。

    两人聊了很多。林幺发现她和随遇安挺有缘分的,随遇安的高中语文老师是张翠微,也是她高中班主任。

    张翠微教完这个学期就退休了,所以趁着休赛期,随遇安特地回母校看望她。

    “当时家里人都不支持我打电竞,”随遇安将面前的面包冰淇淋分成两份,“我爸和我闹得很僵。”

    烛火摇曳,一圈模糊的光晕在他的脸上摇曳,随遇安好像被吸进了回忆中。

    “他认为我不务正业,扬言我要是跑去打游戏,他就要打断我的腿。”他语气平淡,像是早已不在乎那段过往。

    随遇安将剥完的虾放在林幺面前,随后拿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手。

    “是张老师出面调解,让我爸同意我打职业,”随遇安抬起眼皮,与目前唯一的听众诉说过往,“前提是顺利完成高中学业,给自己留条后路。”

    “然后你就一边青训,一边上课?”林幺可以想象出来随遇安当时的压力有多大,“那你一定很辛苦吧!”

    “是的,但我觉得我很幸运。”

    随遇安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低头吃虾的林幺。

    林幺一边吃,一边点头赞同他说的话:“我们真的很幸运遇到张老师。我高一就想学音乐,考音乐学院。但是我奶奶死活不同意,说我学音乐就是为了气她。”

    “然后呢?”

    “然后我找了好多人,他们都怕得罪我奶奶,一个劲儿劝我好好学习,”林幺抬起头,“最后实在没办法我就找张老师帮忙。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和我爸妈商量的,反正最后就是成功走上艺术生这条路。”

    “感谢张老师,也感谢坚持梦想的自己,现在距离我梦想中的生活越来越近了。”

    “那就祝林老师早日过上理想生活!”

    随遇安举起西瓜汁示意林幺碰杯。林幺也很捧场,碰完后还给自己鼓掌。

    “不过,实现梦想的我就不是林老师了,”林幺撑着头看他,眼珠子在圆圆的眼眶里滴溜地转,“但是你确实可以叫我林老师,毕竟你的同学都上过我的课!”

    “……”

    随遇安一时语塞,他并不想做林幺的学生。

    “我以为…我以为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呢,”随遇安欲言又止,眼眸闪动着一丝不解与伤心,委屈巴巴地说,“是我的问题吧,除了队友,没人愿意和我做朋友……”

    “也许队友也是无奈才和我……”

    “不是不是,”林幺连忙在对面摆手示意,“我只是开个玩笑!”

    “我当然是你朋友啊。你可以叫我小幺,叫我小林,随便怎么叫,开心就好!”

    随遇安手指轻轻拂过脸颊,好似在擦去眼角的泪水。

    “好的,小幺。”

    吃完饭,林幺想着这离家也不远,打算走回去。巧的是,随遇安也住在这附近。于是二人肩并肩走在回家路上。

    路灯一盏盏,将他们的影子揉碎又重组,明明是两个人,却走出成群结队的感觉。

    公园里的大爷大妈已经收拾好了音响准备回家,瞬间热闹的夜景就变得冷清。

    “爸爸妈妈,我们回家啦。”

    道路尽头有一家三口,爸爸妈妈和儿子。儿子坐在爸爸肩头,爸爸一只手扶着儿子,一只手拉着妻子。他们就这样手拉着手,消失在路口。

    周围再没有人声。

    “真是幸福的一家!”林幺随口感叹。

    随遇安似是附和了一声,那声太短太轻,一下就消散在空气中。

    此时已是深秋,蝉鸣声早已不如夏日般此起彼伏。只有一两声稀稀拉拉的叫声,使得这夜更加寂静。

    即使在黑夜里,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出于女人的第六感,林幺敏锐地察觉到随遇安有点儿不开心,在听到小男孩的声音之后。

    “你其实挺厉害的,”林幺考虑到对方是个敏感的小孩,小心翼翼地斟酌语句,“不仅学习好,会音乐,游戏也玩到了极致。”

    “只是小时候学了几个月架子鼓,谈不上会。”

    “那可能是你志不在此,如果你愿意,你一定能学好。”林幺停下脚步,坚定地看着随遇安,“电竞选手最不缺的不就是毅力么?”

    “是么,我也不知道。”

    随遇安确实不知道,当初被逼着学架子鼓,即使不愿意,为了对方满意也会坚持学。结果逼着的人不在了,被逼的人想要继续学习的气也散了,怎么也重聚不了。

    林幺咂舌,但也能理解随遇安。有些事情确实不能迁移,不能类同。两人无言,又走了许久。

    林幺瞟到路边一家店,小脑瓜一转,想法来了:“你在这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没等随遇安回答,她就跑到对面的商铺里。随遇安知道自己应该打起精神和林幺说话,但是往事与黑夜交融,他被卷入低落的情绪沼泽,无法自拔。

    没一会儿,林幺就拎着个袋子回来。

    “来,跟我走!”

    他们走进公园,穿过小树林,来到江边。对面华灯初上,这里灯火阑珊。

    “解决不了的烦恼,我们就交给天意。”林幺看着他微笑,拿着打火机将什么东西点燃。

    瞬间,烟花炸开,迸溅出金灿灿的火星,照亮了她的一颦一蹙。

    “今天是我们认识的第七天纪念日,”她笑脸盈盈,“在这个值得庆祝的日子,我祝随遇安万事如意。”

    林幺挥了挥仙女棒,示意随遇安伸出手接。

    见他一脸怔愣,林幺一把拿起他的手,将仙女棒塞进他的掌心。

    林幺就这么捧着他的手:“所以我的愿望是请随遇安开心点,烟花神,你说我们能做到么?”

    烟花燃尽,万籁俱静。

    焦黑的铁丝棒只剩末尾一点猩红。

    但随遇安却觉得,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林幺更耀眼。

    良久,手里的红点熄灭,随遇安喉头滚动:“烟花神,说能。”

    他趁着夜色遮掩,肆无忌惮地吐露真心。

    闻言,林幺又点燃一根仙女棒,放进他的手心:“现在,到随遇安许愿了。”

    随遇安双手虔诚交握,闭上眼睛许愿。

    随后,睁开眼,

    入目没有烟花神,

    但是,有林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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