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殿下……”红梅牙齿都在打颤,硬着头皮回答他,“奴婢是来、是来伺候您的。”

    “伺候我?”陆明慎冷笑,“你要怎么伺候?”

    红梅咬咬牙:“郡主身体不好,娘娘让我来替您开枝散叶。”

    陆明慎眼眸一深,沉默半晌,抬起眼看红梅:“晚晚也同意了?”

    红梅点点头,还是安平郡主把她从德妃身边要来的。要不然,她现在还在深宫里守着漫漫长夜。

    他脸色骤然暗下来,眼底似有风暴翻涌。

    她当真就那么厌恶他?新婚夜,不等他,不与他同房,都没关系。只要他们身边只有彼此,他愿意等。可她倒好,成亲第二日,就往他房里塞别的女人。

    沈秋晚,沈秋晚,你真是好样的。

    陆明慎冷声道:“出去。”

    红梅看看他脸色,壮着胆子往前迈了一小步,抬手要去搭他的胳膊:“殿下……”

    “滚。”他飞速闪躲开,厌恶看她一眼。除了晚晚,谁都不能碰他。

    他怒气冲冲从书房出去,直奔卧房。卧房里漆黑一片,显然已经熄灯。

    门口莲心看他来,压低声音解释:“姑爷,郡主已经睡下了。”

    陆明慎手指微僵,准备敲门的手臂又缓缓收回,他眼神暗了暗,低声应了一句,转身又往书房走。

    有什么要问的,等明早再说。

    等他回了书房,见红梅还站在里面,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你怎么还在这里?”

    红梅哆哆嗦嗦:“奴、奴婢这就走。”

    她身上还穿着白日里沈秋晚穿过的宫装,陆明慎越看越刺眼,冷喝一声:“站住。”

    红梅停下脚步,眼底暗含期待。莫非殿下回心转意了?

    只听他冷声道:“把晚晚的衣服脱下来。”

    红梅脸色瞬间铁青,仿佛受了莫大侮辱。随后不情不愿把套在外面的宫装解了下来,规规矩矩叠好放到一旁桌案上,轻手轻脚离开。

    这次,陆明慎没再阻拦。

    他看不进去书,也睡不着,又不想打扰晚晚睡觉。瞥见桌案上叠好的宫装,他撸了撸袖子,抱着宫装出门了。

    借着清冷的月光,他打了一盆冰冷的井水,蹲在地上洗沈秋晚的宫装。从前在京郊别院的日子,骤然浮于眼前。

    他想念她。

    想念给她洗衣服、洗脚、买点心、做饭……的日子。他想为她做一切他能做到的事情。

    如果他还是沈念安。

    她是不是就不会如此抗拒他?

    这一件宫装,陆明慎反复洗了大半夜,直到天亮,才把衣服拧干晾上。晾完衣裳,他又跑去小厨房做饭,做的都是从前沈念安擅长的。

    沈秋晚洗漱更衣完,一出来就看到桌上摆满了丰盛的早膳。她看了眼一旁的陆明慎,没出声,走近几步坐了下去。

    待看清桌上的早膳后,她惊讶看向陆明慎,尾音带上了些颤:“殿下,这是谁做的?”

    陆明慎张张嘴,轻声吐出一个字:“我。”

    “你?”她眼底惊讶几乎都要溢出,“殿下你怎么会做这些?”

    他沉思片刻,盯着她双眼回道:“我学的。”

    沈秋晚轻轻点头,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人之间气氛徒然安静,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

    陆明慎犹豫了会,缓缓开口,问她:“晚晚,红梅姑姑是来干什么的?”

    “红梅姑姑啊……”她顿了顿,眼神闪烁,说话吞吞吐吐。

    “是来为我开枝散叶的是吧?”他反问。

    她沉默。是不是红梅发现了他不举的秘密,他现在恼羞成怒了。

    陆明慎心下一沉,她果然知道。

    他故作淡定:“晚晚,我说过的,此生我只要你一人,如果母妃逼你,你只管让我来解决,不要一个人闷着,好不好?”

    他在心底安慰自己,晚晚是有苦衷的。

    沈秋晚顿了顿,看了他一会,眼神澄澈无辜:“我身子不好,生不了孩子。红梅姑姑为你开枝散叶,有什么不好?”

    陆明慎眼神一暗,想到前世她与大哥成婚第六年那次小产,心口阵阵疼痛,他脸色缓和了些。

    “晚晚若是怕生孩子,就不生。等过几年从旁支挑个伶俐的过继,也是一样的。”

    她迟疑了会,才继续问:“你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吗?”

    还是不能生。后面半句,顾及陆明慎颜面,沈秋晚没有直接问出口。

    他认真看着她,思索了会,郑重其事道:“不想。”

    他不想。一想到前世那次小产,几乎要了她的命,他就怕,怕再次失去她。

    沈秋晚眼底一片了然。

    问题果真出在他身上。若是沈念安还在,她倒愿意生个孩子,让他喊四皇子爹,现在沈念安不在了,她也懒得生。既然他愿意过继,这样最好。

    她点点头,看他一眼:“好,殿下不想就不想。只是红梅姑姑来都来了,也不能再把人送回去吧?”

    陆明慎沉思良久:“送到别院去。”

    人留在后院肯定不行,不仅给晚晚添堵,也是给他自个儿添堵。但送回德妃那里也不现实,好不容易卸了母妃一条胳膊,他可舍不得装回去。

    两人安静用完早膳。

    她见陆明慎还坐在旁边,许久不起身,歪歪头疑惑看他:“殿下,没有公务要忙吗?”

    “有。”但是他更想看她一会。

    沈秋晚微微蹙眉,催促他:“那还不去忙?”

    “不着急。”新婚第二天,他不想处理公务。

    “公事要紧。”她一脸关切。

    陆明慎深思片刻,站起身往外走。朝中那些公务自是不要紧,但让她尽早坐上皇后的位置,还是可以急一急。

    他一走,沈秋晚去换了身衣裳,准备往漱芳斋去。从正门出去时,正巧撞见下人们抓着红梅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塞。

    红梅剧烈挣扎,口中不断叫嚷:“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德妃娘娘身边的老人,我要见殿下!”

    从她身旁经过时,沈秋晚脚下步子一顿,抬手压了压帽檐。

    过了会,兰心小声感叹:“郡主,姑爷对您真好。”

    帽上面纱遮挡她的脸庞,叫人看不清她神色。沈秋晚睫毛轻颤,她心底微微触动,一度想开口说回去。

    可她做不到。

    她以为死过一回,自己便可以足够理智。可直到此刻,她才看清自己的心。她想沈念安,对他的思念像烧不尽的野草、淹不死的池鱼。

    这是爱吗?不是。

    这有情吗?是。

    所以,苍天不老,此情难绝。

    漱芳斋。

    魏流云一脸惊喜看她,眼眸闪闪发亮宛若灿阳。

    自郡主大婚后,他便被从长公主府送了回来。他还以为,他再也见不到她。他自知身份微贱,不该肖想。可他只想多看看她。

    青色衣袖下蜷缩在一起的手指,微微颤抖,他极力克制着激动,轻声细语:“郡主,可要听琵琶?”

    沈秋晚看着他,没说话。他低眉顺眼的模样,好像那个人。

    许久,她说:“去换身黑色的衣裳。”

    他最爱穿黑色。从头到脚都是黑色,她还笑话过他,笑他像只丑乌鸦。

    魏流云疑惑照做。放下琵琶退了下去,再回来时,身上的青衣已换成了黑衣。他鲜少穿这样沉闷的颜色,一时有些不适,手脚不知怎么放。

    沈秋晚看他,乌黑的眼底泛起一丝光亮,脸色柔和下来。透过他,她好像又看到了她。

    “郡主,要听什……”

    “嘘,别说话。”她皱皱眉,打断他,他从来不说话,会说话就不像了。

    魏流云愣了愣,抱着琵琶低眉顺眼坐到她对面。

    看了会,她说:“长相思,弹一曲长相思吧。”

    她不想听春雪恨了,她不恨了,也没有大悲大戚。只是会思念,思念那个早已不在的人。

    一曲毕,沈秋晚意犹未尽。又让他继续弹奏。不知不觉,窗外天色已黑,丫鬟提醒她该回去了。

    她犹豫了会,丢下句“明日再来”,便回了四皇子府。

    四皇子府。

    卧房内昏暗一片,沈秋晚进了屋,点上灯,看到桌前坐了个人,吓得后退小半步。

    她用手轻轻拍拍胸口,责怪:“殿下怎么也不点灯?”

    摇曳的烛火只照亮陆明慎半张脸,另半张仍阴沉在黑暗中,一明一暗,配上他幽深的眼眸,像一只从地下爬出来的鬼。

    沈秋晚心突突直跳,呼吸不由自主急促。她定定心神,抬眼盯着他瞧:“殿下,今日公务都还顺利?”

    还知道关心他。

    陆明慎抿抿嘴,语气毫无起伏,吐出两个字:“顺利。”

    “晚上吃了没?”

    “没。”

    “想吃什么?我叫小厨房去做。”

    两人一问一答,就像寻常夫妻一般。陆明慎眼神深了深,如果今天她没有去漱芳斋,找那个叫魏流云的小倌听琵琶,就更好了。

    他张了张嘴,迟疑半晌,还是没问出口。他怕破坏两人之间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

    “嗯,你看着叫他们做吧。”

    用完晚膳,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沈秋晚拿了本书,跑到罗汉床上看。借着烛光看书,很累眼,没一会她就觉得眼睛有些酸胀。

    她抬起手,揉揉眼,感觉身旁一热,多了个人。

    陆明慎坐到她身边,关切看她:“晚上看书对眼睛不好,休息吧。”

    真要同床共寝了吗?

    沈秋晚眼皮跳了跳,往他身下扫了眼。他有隐疾,应该不会动手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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