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晚你——”杜姝满眼震惊,不知所措。

    陆明慎看到他们这边情况,惊恐万分,拔腿往这边跑,跑到岸边毫不犹豫跳下去,死死把她抱在怀里,朝岸边游去。

    沈秋晚把头靠在他怀里,闭着眼,一动未动,只有胸口还微微起伏。

    上岸后。

    “太医,快传太医!”陆明慎紧紧护着怀里,扯着嗓子朝周围喊,脖子上的青筋凸起,额间已是一片细密的冷汗。

    他指尖颤抖地厉害,眼神粘在她单薄的后背上。

    他好怕,好怕自己一眨眼,她又不见了。等这次回去以后,他要把她关起来,在他事成之前,哪里都不许去。外面的人,都会伤害到她。

    安平郡主落水昏迷,事关重大,太医很快到达。

    秦太医的手搭在她脉搏上,一脸凝重。许久,他才缓缓收回手,欲言又止看陆明慎好几眼。

    陆明慎急声催促:“秦太医,晚晚怎么样了?”

    秦太医踌躇着没有讲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但陆明慎显然没有那个耐心,再一次催促他。

    “秦太医?”

    “回四殿下的话,郡主只是受惊昏迷,没有什么大碍。臣这就为郡主开安神药。”

    没有大碍。陆明慎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回去,但两条眉毛仍拧在一起,他又问:“那晚晚腹中的孩子……”

    秦太医脸色一下变得煞白,低着头不敢说话。

    就在陆明慎还要继续追问的时候,床上传来几声微弱的轻咳,他瞬间无心顾及其他,连忙俯身蹲到她床头,紧紧盯着她的脸。

    见她睁开双眼,他眼底就是一喜。小心翼翼,低声唤道:“晚晚?”

    “夫、夫君……”沈秋晚嗓音沙哑。

    刚刚她一直在装晕,听到他们在说孩子的事,不得不暂时醒来。生怕被外人知晓了去。

    “晚晚,你不要怕,我在,我在这。”他紧紧抓住沈秋晚的手,试探地把脸贴在她冰凉的手背。

    冰凉的触感,令他心尖一抖,他垂下眸,长睫却止不住轻颤。

    沈秋晚盯着他头顶,眼神晦暗不明。她越来越看不懂他了,明明他都知道了,却偏要在外人面前作出这样恩爱的模样。

    算了,既然他喜欢,她权当做配合他最后一回。

    她抬起另一只手,温柔摸了摸他的脸:“我没事,我不怕。”

    “四殿下,那臣先下去给郡主熬药。”秦太医在旁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陆明慎背对着他,低低应了一声。

    秦太医刚出去,太子、太子侧妃等人就从外面进来了。

    太子陆明礼走到床前,眼神紧盯在沈秋晚苍白的脸色:“表妹,你还好吗?”

    太子侧妃杜姝满脸惊慌,探着头从陆明慎身后瞧她。见她安然无恙,才敢开口说话:“晚妹妹,我不是故意的,都是我不好……”

    陆明慎转过身,冷冷看着她。

    杜姝立马噤了声,后面的话又被她重新咽了下去。她低下头,喏喏道:“晚妹妹先休息,我去看看药熬好没了,晚些再来赔罪。”

    陆明慎又看向陆明礼,他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依旧直勾勾盯着沈秋晚。

    他站起来,挡在前面,陆明礼才堪堪收回了眼。

    陆明礼不悦皱皱眉头,仿佛才看到他这个人:“四弟?”

    陆明慎面无表情:“出去,晚晚需要休息。”

    “表妹都没有说让我走,四弟你添什么乱。”陆明礼轻蔑看他一眼。

    陆明慎沉着脸看他。他个子比陆明礼要高出半个头,从这个角度俯看,给对方带来不小压迫感。

    陆明礼不自觉往后退了小半步,扬起头冲他得意一笑,又朝他身后看去:“晚晚表妹——”

    沈秋晚无情打断他:“你出去。”

    陆明礼脸色一僵,扭头往外走去。

    陆明慎昂首挺胸,回过头就要往她身边凑。她轻轻把他推开,低声说:“你也出去。”

    都在这里,等下她怎么吃药。

    陆明慎黑着脸,站了会,才抬脚朝门外走去,临关门前还不忘低声叮嘱:“晚晚先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

    屋里没了旁人,沈秋晚总算能松口气。

    没一会,兰心就把安神药端来了,她凑到沈秋晚耳边,低声说:“郡主,都按您的吩咐办好了。”

    她应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一个瓶子递过去:“到时候把这个给三殿下。”

    兰心却迟迟没有伸手接过,她抬起头看了眼,只见兰心眼中似有晶莹在闪烁。

    兰心盯着她看了一会,才接过去那个小瓶。

    沈秋晚从怀里摸出另外的瓷瓶,倒出里面的药丸,同安神药一起服下。这个空了的瓷瓶,也被兰心一块收走。

    兰心端着空碗,在她床头站了许久,宛若一尊雕像。

    沈秋晚眼眶发酸,她躺下翻了个身,背对着兰心,不再去看她脸上的表情。过了会,她感觉眼皮有些发沉,低声说:“兰心,走吧。”

    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声,还有门开合的细小声响。

    她大脑昏昏沉沉,视线开始模糊起来,身下软绵绵的,仿佛整个人飘在云上。她的手下意识抚上平坦的小腹,嘴角挂着一丝浅浅的笑。

    等再次醒来,迎接她下半生的,一定会是自由与安宁。

    隐隐约约,她听到有人在她跟前哭。她吃力地睁开眼,瞧见自己两个大丫鬟跪在地上低着头啜泣。

    “太医,晚晚醒了,她是不是……没事了?”陆明慎声音平静,但手却抖得厉害。

    秦太医不知何时回来的,他把了把脉,冲他摇摇头:“四殿下,郡主的脉搏已是一片死像,臣也无能为力了……”

    “不可能!一定是你看错了!”陆明慎声音突然拔高。

    秦太医哆嗦着嘴唇:“四殿下,臣绝无半句假话,您有什么想和郡主说的,还请尽快吧。”

    陆明慎跪在她床前,伸出手抱住她,把脸埋进她的颈窝,肩膀微微抖动。

    “晚晚……”他声音微微哽咽,不敢抬头看她惨白的面色。

    沈秋晚眼神失焦,已经看不清他的脸,她望向他的方向,脸上神情有些疑惑。

    他在伤心?难道他还真爱上自己了?也许只是为了做戏,毕竟她马上就要“死”了。

    她嘴角划过一抹自嘲的笑。

    这辈子唯一真正爱过她的那个人,早已葬身狼口,尸骨无存。皇室之人,心机深重,就连一直对她疼爱有加的皇帝,都在骗她,她不知道她还能信谁。

    她轻咳一声,气游若丝:“阿慎……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陆明慎抬起眼看她,微微摇头,声音沙哑:“不会的,你不会死。”

    沈秋晚嘴角扯出一个安抚的笑:“不要……骗我了,我都知道。”

    他说不出话,只觉得眼睛酸得厉害,口中发苦。

    她比上辈子还要年轻,她怎么会死?他本以为重来一次,就可以护住她的。她死了,他要这皇位还有何意义?

    巨大悲伤从心间涌上来,陆明慎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她要走,他也想她能安安稳稳地走。只是握住她的手,不住地颤抖。

    沈秋晚好困好累,她半眯上眼睛,嘴里的声音越来越小:

    “阿慎,我死后……你要善待兰心、莲心……”

    “不要迁怒……旁人……”

    “你也要好……”好好活着。

    最后的话,她还未说出口,便也彻底失去意识。手无力地垂落下去,头也偏到一旁。

    陆明慎低下头,紧握住她的手,不敢去试探她的鼻息。

    这是她第二次死在他面前。

    尘封在脑海深处的记忆,此刻悉数浮现在他眼前。

    前世,他被流放边疆,听闻新帝要杀她的消息后,单枪匹马,连夜闯入京城。可他来迟了,她已被灌了毒酒,七窍流血,死相惨烈。

    他记得,她那双往日灵动的双眼,瞪得很大,里面再无半点光彩。他把她搂在怀里,用手替她合上双眼。

    他说:“晚晚,别怕。”

    那日,他靠着一柄长剑,拼尽全力,杀了新帝、杜贵妃、太后……

    后面他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他只记得,那日皇宫内血流成河、遍地尸体。等御林军赶来时,他已经替晚晚报过仇了。

    所以,当他们朝他射箭的时候,他没有躲。

    他把晚晚的尸体,紧紧护在怀里,感受一道道箭矢,刺入皮肉的痛苦。血肉被刺穿的感觉,竟远不及他心口的痛。他低下头,亲了亲她嘴角。

    能同她死在一块,真好。

    大周民间流传过一句话,这辈子死在一块的人,下辈子能做夫妻。既然今生无缘,他就向苍天乞求,来生,他能与晚晚做一世夫妻。

    思绪回笼,他低下头,轻轻亲了亲怀中人的嘴角。

    她的唇柔软,还带着淡淡余温,整个人仿佛睡着了一样。他努力了几次,嘴角还是不受控制向下弯去。

    上辈子他求老天怜悯,让他下辈子同晚晚结为夫妻。

    可现在,他后悔了。如果他们结为夫妻的代价,是晚晚的性命,那他宁愿永远不再靠近她。只愿她能幸福、健康活着,他远远地望她一眼,便知足了。

    “晚晚,别怕。”他把脸贴在她耳边,眼角划过一滴无声的泪。

    他都听她的,他再也不骗她了。

    只要她能再看他一眼,怎样都好。

    “四弟,节哀,晚晚表妹已经去了……”陆明诚不知何时来的,他站在陆明慎身后,轻声安慰。

    太子、太子侧妃都站在门口,皇帝得了消息,正往这边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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