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不要随便开门。”

    这是何珍珍给他的警告,付叙昭以实际行动证明他只是表面遵从。

    在意识到是何珍珍的呼救声后,他毫不犹豫地冲到门前,将门闩扯去拉开门。被门板阻隔的夜风一下子灌进房中,吹得他的衣袂和发丝翻飞。

    一缕红色的发丝也被风送到了他眼前。

    他垂眸看去,身前红发女人的脸被月光映得苍白如纸,正无助地仰头望着他,眼里都是惊惶。

    是何珍珍。

    只见她身体向前一倾,软倒在他的怀里,颤声道:“有、有东西要杀我!”

    何珍珍的五官线条锋利又漂亮,唇不描而红,睫毛也长,在此时却露出泫然欲泣、带着示弱意味的表情,弱化了她长相的攻击性,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付叙昭面色沉静地看着她,语气没有起伏地问:“你是如何到外面去的?”

    “我……”何珍珍抓着付叙昭衣袖的手指渐渐收紧,“我半夜惊醒,就对上一张惨白的脸,是、是那个少夫人,她伸手要掐我的脖子,我赶紧跳下床往外面跑,被她在院子里追了好几圈,实在跑不动了,才回来找你求救。”

    付叙昭瞥了一眼她的床榻,又看向屋外,目光停在了院门前。

    那里正站着一个素衣披发的女人,她四肢干瘦如枯木,唯有腹部高高隆起,像是被肚子的肉吸光了所有营养,显得有些畸形。表情却恬静柔和,双眼还微弯盛着笑意,沉默地望着他们二人。

    要不是她身上的鬼气浓郁得几乎要化为实质,付叙昭都要将她认作是一个营养不良的普通孕妇。

    他推开何珍珍,目光冷冽。

    无数光点在他掌中迅速凝聚成一柄银白长剑,他抬起佩剑,直指少夫人眉心。

    房中,他身后木桌上的那支白色蜡烛正淌着烛泪,烛豆在夜风中摇曳了两下。

    倏然熄灭。

    -

    何珍珍是被冷醒的,她睁开眼时,差点被月光晃了眼睛。

    她睡前关好的门窗此时竟大敞着,夜风直吹,旁边的床榻不见付叙昭的身影。

    何珍珍立刻起身,朝桌上的蜡烛看去,蜡烛果然已经熄灭。

    她低骂一声走到桌前,尝试将蜡烛再次点亮,好在情况没有她预想得那么糟糕,烛火重新燃烧起来。接着,她又迅速把所有窗户关好,最后合门时却犹豫地顿住了动作。

    眼下这种情况,付叙昭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要救吗?怎么救?还有救吗?

    她盯着桌上的蜡烛思考须臾,还是一咬牙把蜡烛抓起,抬脚踏出了房门。

    算了,赌一把。

    既然被找上的是付叙昭,说明触犯禁忌的只有他一个,他被带走的时候蜡烛被吹熄,应该是这烛火对带走他的那东西有克制作用,她就拿着蜡烛在附近找一找,十分钟内能找到就救回来,要是不行也没办法。

    深夜寒气沁人,她单薄的套头衫没什么御寒能力,燃烧的烛火也没有暖意,只能靠环抱双臂来减缓体温的降低。

    何珍珍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白天下了雨,地面湿漉漉的,万籁俱寂的夜里只有她的脚步声嗒嗒作响。

    走出院落来到回廊,面对左右两边的分叉,她迟疑地观察起来,先看了看左边,那里空荡荡一片,曲折地延伸进远处的黑暗中;再看右边,亦然。

    她又看回左边,结果被吓了一跳。

    原本空荡荡的廊道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红色身影,隐约能分辨出是一个穿着红衣衫的女孩,鲜红的衣襟上托着一张惨白的脸,嘴角吊起笑得诡异,两颊涂得红红的,两只眼睛没有神采,正直直看着她的方向。

    何珍珍立刻就要往右边拐。

    “呜啊啊啊啊啊——”

    她刚一踏进右边的廊道,尽头的黑暗中,又骤然响起一阵歇斯底里的啼哭声。

    ……让那个叫付叙昭的新人自求多福吧!

    何珍珍立刻收回脚,转头就要原路返回,一转身却发现来时路已经变成了一面高高的红色院墙,她已无路可退。

    她简直想扇自己一巴掌,圣母什么,这下好了,回不去了。

    而且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当她回过身,原本远在十几米开外的红衣女孩离她竟然只剩几个跨步的距离了,那张怪诞的脸在红灯笼的光下显得更加阴森恐怖。

    但是……

    何珍珍盯着那张脸,忽然发现了什么。

    苍白的脸,两团红艳艳的腮红,粗糙的眉眼……

    这红衣女孩竟是个纸人!

    她攥紧手中的蜡烛,毫不犹豫地拐入左边。

    纸人用墨水勾勒的眼睛黑白分明,眼珠是一个墨点,随着何珍珍的移动缓缓转动着,嘴角上扬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何珍珍注意到,随着她的靠近,纸人的手臂也在慢慢抬起,照这个势头下去,她再上前两步,纸人就能抓住她了。

    她心一横,在与纸人擦身而过的瞬间,抬手将蜡烛怼了过去。

    刚一接触烛火,纸人的表情就变得异常狰狞,嘴角夸张地裂开,爆发出尖锐刺耳的嘶喊声。随后,火焰自它的指尖开始蔓延,很快将它全部吞没,那嘶喊声也在火焰中戛然而止。

    她不敢滞留,趁机向前狂奔。

    接下来遇到的岔路口情况都与第一次一样,只是纸人出现的位置有左有右,她只能被动地选择方向。

    就像是……刻意把她往某个地方赶一样。

    直到一个杂草丛生的荒废庭院出现在她眼前,她才意识到自己到了何处。

    不正是发现下人尸体的那个院子吗?

    何珍珍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后抬脚走了进去。

    院里的杂草果然很高,她边观察脚下边前进着,抓蜡烛的手因为紧张而微微抽搐。

    全是草,根本看不清……等等,那是啥?

    错杂草叶间,一片白色的衣角在其中颤动。

    何珍珍:“……”

    她沿着衣料延伸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张熟悉的昳丽面容。

    他侧倒在地,双目紧闭,发冠不知掉落在了何处,一头齐腰长的墨色长发凌乱披散着,有几缕还贴在他玉白的腮边,精致考究的白色衣摆被风扬起,仙鹤展翼一样上下翻飞着。

    ——不是付叙昭是谁?

    -

    付叙昭醒来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痛,神思还没完全清醒,一个巴掌又迎面而来。

    “啪”的一声干脆利落,回荡在寂静的夜空。

    他的视线逐渐聚焦,扇他巴掌的人面容终于清晰起来。

    何珍珍看他醒来,面色一喜,刚张嘴要说些什么,脖子却忽然一紧,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道把她掼倒在地。

    “你做什么?!”她的后脑勺被撞得生疼,瞪着正居高临下看着她的付叙昭,咬牙切齿道,“我来救你,你就这样道谢啊?”

    感觉到指腹下的温热皮肉有脉搏鼓动,付叙昭冷峻的神情才和缓下来,他蓦然松手,扶起被摁倒在地的何珍珍。

    “抱歉何姑娘,我方才……”

    “第二次了,第二次!”何珍珍搓着被掐得生疼的脖子,收好手中被折腾灭的蜡烛,“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救你这个蠢货……”

    控诉声戛然而止,她感觉到有两道令她后脊发凉的视线,正在他们二人身上梭巡着。

    有东西正在暗中窥探他们。

    付叙昭也发现了,目光落向了她身后某处。

    何珍珍二话不说,拽着付叙昭跑进不远处的厢房。

    这糟心新人,一副想跟来者正面刚模样,她真是怕了。

    “躲床底下,快!”她一边关门,一边把付叙昭往床边推。

    关好门,她也矮身钻入床底,与付叙昭胳膊挨胳膊、大腿贴大腿地躺在一起。

    付叙昭抿了抿唇,刚想说些什么,就两颊一痛,被何珍珍掐着腮被迫张开嘴,紧接着,一把腥臭且带有潮意的泥土塞了进来。

    “不准吐,含好!坟头土能遮盖活人气息,这是躺过死人的土,也不知道作不作数。”何珍珍又从兜里掏出一把塞进自己的嘴里,这是她在扇醒付叙昭前,从左厢房门前一块没有杂草的土堆下挖的。

    结合李显之前说的尸体位置,她推测这土堆底下就是那具尸体呆过的地方,挖开后,果然露出了一片带有黑褐色血迹的土,她一口气挖了好几把备在口袋里。

    两人嘴里都塞了土没法再说话,付叙昭在尽力曲起自己的长腿,避免它伸出床底,床底逼仄的空间对他这个身高来说,还是藏得太勉强了;何珍珍则聚精会神地盯着门,门上棂格只覆了层一戳即破的薄纸,能隐约看见外面的事物。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披头散发的影子映在了门上。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只青白赤-裸的脚跨过门槛,那东西悄无声息地走进房间,在房内走动起来。

    顺着那只脚向上看,能看到它隆起的腹部,和刀锋般锐利的长指甲。

    不敢想,要是被它发现,这指甲会怎样撕开他们的肚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口土起了作用,那东西无头苍蝇一样在房中晃荡半天,依然找不到他们的藏身之处,只能拖着步子走出了房间。

    何珍珍松了一口气,看来暂时躲过一劫。

    她刚刚就是因为猜测来者是少夫人,想到少夫人怀孕不能弯腰,才临时决定躲到床底。看来这就是“少夫人梦游”了,难道她真的是被第一个枉死的下人附了身?那第一个下人又是谁杀死的?

    胡思乱想间,她放在身侧的手突然被身旁的人握住了。

    她暗哼了一声,这小子终于懂得害怕了。

    对方的指尖却在她的掌心划动起来,一笔一画地写着什么。

    另……别?别什么?

    别怕?

    何珍珍:“……”

    大哥你还是怕一下吧,不要再作死了!

    何珍珍反握住付叙昭的手,死死地按在地上,生怕他再冲出去,好在对方终于老实了,没再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

    而她半夜惊醒后就一直精神紧绷,加上睡眠不足,身体已经疲惫不堪,再无力抵抗袭来的困意,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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