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叫做“宁姑姑”的女子面容严肃,但细细看去,却长的十分的温柔,甚至眉眼间还有几分妩媚。

    她看向曲元楹,严肃的面容难得露出了那么一丝丝温和。

    但是她的话越没有丝毫的变化,还是重复着一句话:“我家老爷有请。”

    说完还微微侧身,做出了“请”的姿势。

    曲元楹刚刚张开口,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就见旁边的人已经掀袍,迈上了崔府大门的台阶。

    曲元楹抬头只能看见裴砚舟给自己留下的背影,她叹了口气,只能跟上。

    宁姑姑走在前面,曲元楹走在后面,裴砚舟站在两人中间。三人就这么一路无言的走着。

    曲元楹趁着拐角处微微探头,看了看裴砚舟此时此刻的表情。

    裴砚舟甚至面容带笑,甚至左顾右盼,时不时还和宁姑姑聊几句,那模样简直就像是在逛园子。

    曲元楹看见他这副样子就来气,直接翻了个大白眼。

    索性她也不管裴砚舟了,反正他轻轻松松就能气到自己,她的目光也顺着裴砚舟,在院子里看来看去。

    忽然一瞥,看到了花丛尽头的院子,院子上方还有一个不怎么醒目的匾额,上面明晃晃写着“秋水阁”。

    曲元楹的回忆瞬间回到了幼时母亲的话语中。

    母亲说自己在家做姑娘时,住的地方就叫做“秋水阁”,里面有一株旺盛的梨树,她当年最喜欢的就是在属下吟诗作画。

    曲元楹抬头看了看前面聊的正欢的裴砚舟和宁姑姑,又张望了一圈,确认四周并没有人跟着,便悄悄放慢了脚步。

    一不留神,她就顺势拐了个弯,走到了蜿蜒的小路。

    她左右张望,环顾着沿路的梨树。

    看来,母亲记忆中的梨树,不单单只在秋水阁。

    不知走了多久,她才站在“秋水阁”的匾额下。

    直到这时,曲元楹才猛地发现匾额已破败不堪,甚至还有一道显眼的裂痕。

    曲元楹刚想要伸手敲门,喊了一声“娘”,就直愣愣地停在门前。

    不只是匾额,甚至院门上都布满了厚厚的一层尘土。

    可是,母亲不是一个月前刚被自己送回了这里吗?秋水阁怎会如此破败。

    顾不得自己多加思索,她直接推开了大门,大步走进。

    面前的景象让她止不住的心里发慌。

    秋水阁中并无任何生机,只有母亲常常放在嘴边的梨树还生长的像个样子。

    可是院中空无一人,别说母亲了,连个日常打扫的侍女都没有。

    曲元楹心下一紧,连忙转身,头也不回的跑到院子外。

    她的外祖家虽然是青河崔氏,但是长这么大对这个庞大的家族也只是流于表面,甚至母亲对这个家族的,也只是提及自己院中“秋水阁”里的梨树,其他的并未多言。

    她匆匆忙忙的跑到外面曲折的小道上。

    裴砚舟和宁姑姑已经不见了踪迹。

    她横冲直撞,漫无目的的跑着,穿过了一座又一座小院。

    她要去找裴砚舟。

    —

    曲元楹刚刚走,就被裴砚舟所发现。

    分来查照线索也好,裴砚舟就没有多想。

    “想必掌言大人这时应该已经跑到她母亲的秋水阁了吧。”

    这句话倒是让裴砚舟玩味起来,宁姑姑左一句“掌言大人”,又一句“她母亲”,听起来到像是想要和她们划清界限一样。

    曲元楹的母亲崔越秋,乃堂堂青河崔氏的嫡长女,身份尊贵无比。相当年万家求娶,可是她偏偏对当时的镇北王世子一见倾心。

    难不成就因为没有嫁给青河崔氏看重的女婿,就对这个女儿弃之不顾了?

    可他收到的消息是,幽州一出事,曲元楹就把母亲和祖母送到了青河。

    可是青河除了崔氏府邸,她们还有其他地方可去吗?

    “宁姑姑何出此言?”裴砚舟试探的问道。

    "小侯爷过一会就明白了。"

    宁姑姑并没有多言。

    不得不说,崔氏这个府邸确实修的十分的清雅。不同于他在京都所见的宅子,此处随处可见的池子,难得的奇珍异宝。

    迭代百年的大氏族——青河崔氏果真名不虚传。

    “安南将军请。”

    如果说刚才裴砚舟所见道的院子已经尊贵无比,那他此刻眼前的精秀华美的院子,就想起了自己幼年,他那个假探花爹说的那句话。

    “这天下多的是地方比皇宫更加璀璨夺目。”

    裴砚舟在正屋门口停了片刻,停了几步,再次抬头,大步跨进院子里。

    没等他看见这座院子的主人,就先看到了垂头丧气,一副没劲样子靠在椅子上的曲元楹。

    见到这副样子,他一个没忍住,喉咙间传出了一声嗤笑。

    曲元楹听到了这几天耳熟的笑声,猛的抬头,看向裴砚舟的目光里甚至含着泪光。

    她忽然起身,不顾裴砚舟试探的眼神,跑到裴砚舟身边,一把钻进了他的怀里。

    裴砚舟的手僵在空中,是抱住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他刚想开口安慰几句,伸手抱住曲元楹。

    怀里的人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蹭在他的外裳上。

    本来打算抱住怀里人的手,改成了一把推开了她。

    他低头翻看着自己的外裳,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什么。

    曲元楹的似乎并不介意裴砚舟的行为,本来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流到了自己的脸颊上。

    她抬手用自己手背一把抹去了自己的眼泪,接着仰起头来不愿意自己的眼泪再留下。

    她脸色失神,喃喃道:“他说我娘在外院。”

    外院?

    裴砚舟不解,大家族的宅子本就分内院外院,但大多是为了分隔男子和闺阁女子。

    但是看着曲元楹的模样,似乎不仅仅是这么简单。

    “外院?”

    他犹豫了一会,试探的问道。

    曲元楹沉默了良久,眼睛失神,“崔家的外院,根本就不是人能够活下去的地方。”

    其实母亲谈及崔家之时,不仅仅说到了秋水阁中的梨花,更有外院。

    可是母亲对于崔家之事很少提,曲元楹也知之甚少。

    但是母亲每每提及外院之时,眼神中的空洞无助,甚至带着暗暗的杀意,让曲元楹此生难以忘怀。

    额间的冷汗浸湿了碎发,曲元楹的指尖也有着微不可查的抖动。

    但是裴砚舟注意到了。

    她靠在桌边,一副无力的样子,好似下一秒就要倒下。

    裴砚舟走过去,微微抬手,想要扶住她。

    指尖刚刚擦过曲元楹的衣袖,就到了里屋穿出的声音。

    “我已等候二位多时了。”

    裴砚舟的指尖顿在曲元楹的衣袖旁。

    曲元楹听到里屋人的话也反应过来,收起了刚才失神的模样。

    裴砚舟趁其不备连忙把自己的手收回。

    两人对视一眼。曲元楹拿出帕子,轻轻擦去眼角的泪痕。

    抢在裴砚舟之前,率先穿过屏门进了里屋。

    一个知命之年的男子正端坐在太师椅上,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膝盖,看着两人进来,投向了好奇的目光。

    曲元楹视若无睹,径直坐在两侧的藤椅上,还抬头示意裴砚舟坐在自己身边。

    “不用客气,到了我外祖父这里,就像到了自己家一般。”

    裴砚舟有什么好客气的,就算没有曲元楹这句话,他也照样找个地坐下。

    崔家家主望着曲元楹,缓缓得说道:“你和你母亲……很不一样。”

    曲元楹这才赏了上首的人一个眼神,说道:“哪里不一样?我母亲当年一心和父亲在一起,从青河离开私奔到了京都。我也一心放在郎婿身上,不愿万里从京都到了青河。”

    “崔越秋在我面前,装的可好了……而你,自己并不把我放在心上。”

    “我又不姓崔。”

    崔家家主这才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我差点就忘了,你不姓崔。”

    说道此处,他忽然起身,理了理自己的外袍,“既然如此,想必两位是奉皇命来给老母贺寿,本官已为两位备好院子,两外前去休息就好。”

    说完根本不看两人,直接起身想要离开里屋。

    “本侯受封郡王,崔大人就这般藐视皇亲吗?”

    裴砚舟起身,对着崔氏家主的背影说道。

    崔家家主闻言,微微转头,忽然就笑了出来,“小侯爷,你如今站在青河,站在崔府;不是京都,也不是皇宫。”

    说完这句,他也不做过多解释,只给两人留下了背影。

    “你刚才为什么不拦下他,你母亲该怎么办?”

    裴砚舟扭头,对曲元楹问道。

    “问不出来的,在他眼中,我是外人,外人根本没有必要,也没有资格过问崔家的事。”

    曲元楹顿了顿,继续说道:“他刚才提醒了我一点,是啊,我母亲和我并不相像。”

    “这又如何?”裴砚舟想不明白。

    “一个十六岁就能在外院能够活下来,并且能在刚才那位眼皮子底下逃离崔家,逃离青河的人,二十年过去了,当真会在此被抓回来?”

    “就算把她抓回来,又有什么好处......”曲元楹低头思量。

    ......

    “兴许我母亲根本就没有来青河。”

    “那她又去哪了?”裴砚舟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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