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无风,晴。

    一个稀松平常的日子,史称灭世纪之前后奴隶时代的最后一天。

    世界至此毁灭。

    谢夜泠站在联邦第一高楼的穹顶边缘,金属网格在她脚下发出细微的震颤。

    夕阳垂落,将整座城市浸泡在一种病态的金红色里,仿佛某种腐蚀性液体正缓慢溶解着钢铁与玻璃的轮廓。三百二十层的高度让街道上的人群缩成一片蠕动的黑点,车流如血管中淤塞的细胞,在规划好的网格里麻木地流动。

    霓虹渐次亮起,全息投影在暮色中膨胀,扭曲,像一场高烧中的幻觉。白袍神徒悬浮在楼宇之间,光铸的羽翼舒展,慈悲的面容被数据流不断修正,直至完美到令人毛骨悚然。他的声音通过城市的每一块屏幕、每一处扬声器、甚至每一盏智能路灯渗透进空气里——

    “迷途的羔羊,唯有信仰乌苏,方得救赎。”

    而下一秒,这圣洁的宣告就被撕碎。

    “最新款神经增幅器,让您的思维效率提升300%!”

    “洛斯特集团股票再创新高!”

    “121届执政选举洛斯特政-党45选票惜败神佑政-党。”

    “1895号法案通过,人类的周时工作递升至92小时。”

    “医务部部长米勒卡被控诉参与非法器官买卖丑闻。”

    “永恒药剂5号已于8月16号投入临床医疗,洛斯特集团董事长加百利表示人类将开启漫长生命的辉煌历程。”

    “匿名记者爆料五年来失踪的流亡者数据被人为抹去。”

    “物价飙升,医疗昂贵,越来越多的人因为达不到恩格信用标准成为流亡者”

    “神啊,人类的出路到底在哪里?”

    “信仰神明乌苏,加入神佑,你会成为无尽黑夜唯一的光!”

    广告的声浪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像无数只无形的手,蛮横地撬开耳道,灌入眼球,甚至还想顺着呼吸侵入肺部。谢夜泠的指尖轻轻敲击栏杆,金属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在回应某种更庞大的、不可言说的频率。

    她俯瞰着这座濒死的巨兽般的城市,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蝼蚁?不。

    它们连蝼蚁都算不上,只是饵料罢了。

    呼啸的罡风撕扯着谢夜泠的长发,像无数黑色的蛇在暮色中狂舞。她站在世界之巅,脚下是财团用金钱与谎言浇筑的钢铁坟场——霓虹闪烁的摩天楼群如同腐败的獠牙,啃噬着最后一片纯净的天空。

    左耳的骨传导耳机突然震颤,无机质的声音直接刺入颞骨:"尊敬的佑神者X,神启倒计时25分35秒。加百利先生托我转告于您:老师,我们终于在万物归一中重逢。"

    谢夜泠拨通了一个隐藏号码,说:“你还有25分钟的时间,来迟了后果自负。”

    说完干脆利落地切断通话,精致的耳机在掌心碎成齑粉,电子元件的残骸从指缝间飘散,像一场微型的数据雪崩。

    她的指尖抚过暗绿色风衣的黄金穗花袖扣,金属表面倒映出自己冰绿色的瞳孔——那里面的寒意比楼顶的狂风更刺骨。

    "宿主,她会来吗?。"系统888的声波在神经末梢激起细微的涟漪。

    谢夜泠的唇角勾起锋利的弧度,全息屏的蓝光在她脸上投下诡谲的纹路。随着指尖轻划,数十个坐标同时由蓝转红,蓄力条像苏醒的毒蛇般开始蠕动。

    "赌徒心理才是最好的诱饵,"她的声音带着某种冰冷的质感,"当退路都是死路时,人类总会选择再赌一次。"

    在屏幕幽光的映照下,那个1%的数值突然跳动成2%,如同心脏起搏器的第一次震颤。

    谢夜泠仰起头,灰蓝色的天穹像一块正在腐败的金属,边缘泛着病态的锈色。云层缓慢地蠕动着,如同垂死巨兽的肺叶在做最后的扩张。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天空下,整座城市正发出无声的尖叫——霓虹灯是溃烂的伤口,全息广告是溃脓的疮疤,而穿梭其间的人群,不过是即将被收割的神经脉冲。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倒映着这个正在被蛀空的文明。某种近乎痛苦的战栗沿着脊椎攀升,就像农夫抚摸即将成熟的麦穗。世界在她眼中渐渐褪去表象,露出内里腐烂的果核——多么肥沃的养料,多么丑陋的腐败。

    "真恶心,"她对着虚空呢喃,声音轻得像在祭奠世界的死亡,"这种绝望的臭味。"

    夜风卷起她的话语,将它们撕碎在钢铁丛林之间。在无人得见的维度里,世界的终末正顺着她设定的轨迹,向着那个盛大的收获时刻——精准坠落。

    25分钟?

    呵,15分钟后,谢夜泠就听见了那阵刺耳的引擎尖啸。

    谢夜泠站在穹顶边缘前,垂眼便看见一辆黑色悬浮车如失控的子弹般撕开车流,在无数刺耳的急刹与咒骂中蛮横地冲出一条直线,直逼她所在的高楼。

    车没减速。

    ——疯子。

    "嘭!!"

    安全门被撞开的巨响震得整层楼都在颤。烟尘未散,一道纤细身影已经踏着门框迈进来。棕发凌乱,袖口还沾着不知是谁的血,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刀。

    "好久不见。"少女歪头,声音嘶哑。

    少女身后,警报器正发出垂死的嗡鸣。

    她的模样像一柄被遗弃在雨中的钝刀——棕发干枯毛躁,几缕碎发黏在凹陷的颧骨旁,眼下两团青黑淤痕。像是从废土里爬出来的幸存者——一张被风沙磨砺过的脸,肤色暗沉粗糙,颧骨高耸,眉骨投下的阴影里嵌着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那双漆黑的眼珠却亮得骇人,一瞬不瞬钉在谢夜泠脸上,仿佛要在她皮肤上灼出两个洞来。

    嘴唇抿成惨白的线,下撇的唇角有着不符合年龄的疲累。脖颈上凸起的筋脉随着呼吸起伏,不合身的臃肿外套裹着瘦骨嶙峋的身体,袖口露出半截手腕,骨节凸出得能数清有几道陈年疤痕。深蓝色牛仔裤洗得发白,膝盖处磨出毛边,布料上积着厚重的油垢与尘土,却遮不住脊椎骨嶙峋的凸起。无关美,而是一种近乎锋利的生命力,像戈壁滩上劈开岩层的白杨,根系暴突,枝干倔强地刺向天空。

    最刺眼的是那件旧衬衣领口绣着的黄色星星被汗渍浸成了浑浊的颜色,袖口的线头支棱着。她右手死死攥着本黑色笔记本,指节因过度用力泛出青白,仿佛掐着某人的喉管。

    她站在那里,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污渍,谢夜泠注意到她的指甲缝里还藏着暗红色的血垢。指节粗大变形,脊背挺得笔直,仿佛有根钢钎从尾椎一路钉进后颈。

    这不是落魄,谢夜泠想。这是被命运反复碾轧后,依旧不肯碎成齑粉的硬骨头。

    索兰的嗓音像砂纸刮过生锈的金属,每个字都带着压抑多年的震颤,她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摩挲着笔记本边缘,"我该尊称您什么?"

    突然扯开的嘴角露出犬齿,像个濒临失控的困兽:"是永恒药剂的研发者?"向前逼近一步,靴跟碾碎地板上的尘渣,"还是洛斯特集团的首席执行官?"

    她的声调陡然拔高,笔记本"啪"地砸在地上:"或者我该叫您——"破音的尾调混着血腥气,"加百列的老师?"

    最后半句几乎是气音,可那双充血的眼睛突然逼近谢夜泠的鼻尖:"还是乌苏佑神者X......?"她故意用敬语咬碎那个代号,仿佛要把每个头衔都钉进她的骨髓。

    谢夜泠的指尖轻轻一抬,索兰的身体骤然僵直,四肢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锁死,连指尖都无法颤动。那本黑色笔记本从地上升起缓缓飘浮到谢夜泠面前。

    "安雅要是看到你这么开飞行器,"她叹了口气,语气近乎温柔,"会气得把你关禁闭一个月。"

    多年之后再次听到母亲名字的索兰的瞳孔猛地收缩,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她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声带。

    谢夜泠翻开笔记本泛黄的扉页,指尖抚过那句已经褪色的誓言。她的目光在“我们愿为真理奉献一切”下亚伦和安雅的签名停留了片刻,嘴角浮现出一丝近乎苦涩的笑意。

    "看在亚伦安雅的份上,我会对你知无不言"她轻声说,声音像是穿过漫长的时光,"该从哪里说起呢,就从你父母发现的那个被称作'神胎'的东西开始吧。"

    她抬起眼,索兰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某种令她恐惧的东西——不是愧疚,不是怜悯,而是一种近乎死寂的、沉淀了比时间更久远的绝望。

    谢夜泠的指尖轻轻掠过泛黄的纸页,每一页翻动都像揭开一层血痂。纸页簌簌作响间,人类文明的傲慢与堕落在她指间流淌——

    那些潦草的素描里,神胎的金属外壳泛着冷光,像颗被剖开一半的畸形心脏。永恒药剂的基因链图谱上,墨迹晕染出蛛网般的裂痕。乌苏祭台的构图里,无数火柴人正朝着中央的卵状物匍匐跪拜。

    "人类总爱把作死称作探索。"她忽然轻笑,指腹摩挲着某页边缘的焦痕,"当第一束激光切开神胎的外壳时,整个宇宙都听见了潘多拉魔盒的尖叫。"

    纸页停在某张泛着褐渍的简报上,头版照片里欢呼的科考队员身后,神胎裂缝中渗出的黏液正悄悄腐蚀地面。

    "大宇宙意志的清洗是慈悲——"她忽然攥紧纸页,那页记载着人类最后辉煌的纸张在她手中皱成痛苦的形状,"人类不甘的怨恨侵蚀了灵魂之河,热寂被终止……"

    指缝间漏下的纸屑里,隐约可见"集体自焚""灵魂污染"之类的字眼。谢夜泠吹开碎屑,望着它们化作灰蝶飞向禁锢索兰的力场。

    "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她瞳孔里流转着银河还未湮灭的光斑,"因为一开始就是人类自己选择毁灭。"

    最后一页在她掌心燃烧,灰烬中浮现出神佑党的旗帜——那上面用星尘绘制的图腾,细看竟是无数张扭曲的人脸。

    索兰的怒吼炸开,像困兽最后的嘶吼。她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禁锢力场捏碎:"你把我父母当成什么了?!他们到死都以为你是同伴!那个神胎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谢夜泠忽然抬手,一枚全息投影在两人之间绽开。亚伦和安雅的影像栩栩如生地浮现,他们穿着勘探服,背后是刚刚出土的神胎。年轻时的谢夜泠站在画面边缘,白大褂口袋里插着一支量子笔——正是现在别在谢夜泠胸前的那支。

    "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他们。"因为从一开始就不是同路者,谢夜泠的指尖穿过全息影像,搅碎了安雅微笑的脸,"他们知道了神胎的真相。"

    谢夜泠的指尖向下面的世界指去,声音轻得像在吟诵一首摇篮曲:“这才是神胎真正的模样——”

    整座城市突然发出濒死的颤栗。

    猩红的光柱刺破天际的刹那,云层如脆弱的糖霜般被熔出完美的圆。空气在超高频率的震荡中扭曲,摩天大楼像融化的蜡烛般开始倾斜,玻璃幕墙爆裂成亿万颗钻石般的碎屑。悬浮车如无头苍蝇般撞向建筑,爆开的火球在谢夜泠的虹膜上投下跳动的光影。

    最恐怖的是那些奔逃的人群——他们的皮肤突然泛起水泡状的凸起,接着像过载的气球般炸开。血肉并非四溅,而是化作粘稠的、活着的脓浆,在地面上蠕动着形成一张张痛苦的人脸形状。有个穿着校服的少女上半身还保持着完整,腰部以下却已融化成胶状物,她正用双手抓着自己流淌的肠子往腹腔里塞。

    "很恶心不是吗?"谢夜泠的穗花耳坠在震荡波中叮当作响,她转身时,索兰看见她风衣下摆沾满了窗外飘进来的血沫,"这些脓液比人类形态更接近真理——没有骨骼的束缚,没有皮肤的阻隔,每个细胞都浸泡在纯粹的痛苦里。"

    大楼外,某栋倾斜的写字楼终于拦腰折断。钢筋断裂的瞬间,数千个脓液人形同时发出高频尖叫,声波在空气中凝结出肉眼可见的红色涟漪。谢夜泠忽然张开双臂,像要拥抱这场末日:"现在你明白了吗?神胎从来不是救赎——"

    是由人类自己唤醒的怪物。

    “神启降临了。”

    谢夜泠的翠绿色眼眸如同深不见底的幽潭,倒映着下方地狱般的图景。那些猩红的脓液忽然开始蠕动,像被某种无形的引力牵引,化作亿万条纤细的血丝,在地表蔓延交织——

    整颗星球正在被重新编织。

    从穹顶俯瞰,猩红的脉络在大地上疯狂生长,转瞬间便覆盖了整个大陆架。它们闪烁着生物电光般的脉冲,每一次跳动都让更多的血肉从废墟中抽离。太平洋某处,一艘正在沉没的邮轮上,乘客们融化成的胶状物突然集体跃入海中,像逆流的血瀑般朝着漩涡中心奔涌。

    "衪醒来了。"谢夜泠的声线里突然混入金属共振的杂音。

    大陆板块开始震颤。那道贯通天地的红色光柱倏然收缩,在坍缩的瞬间引发空间扭曲——十米百米甚于千万里之外沸腾的血浆、连沙漠里考古学家干涸的遗体,所有有机物质同时突破物理法则,穿越维度汇入漩涡中心。

    漩涡深处传来胎儿的心跳声。

    粘稠的血肉洪流在虚空中被塑形,先是浮现出脊椎的轮廓,接着是尚未成型的爪牙。半透明的胞衣随着心跳鼓胀,表面浮现出人类痛苦的面容。某个瞬间,那些面孔突然齐声尖叫,声波再次震碎了方圆百里所有墙壁——而谢夜泠就站在这风暴眼中唯一安然无恙的高楼大厦,发丝飞扬,风衣猎猎作响。

    “咚!”

    “咚!”

    “咚!”

    谢夜泠的倒影与远处那颗搏动的巨卵重叠在一起。

    "听见了吗?"她耳语般的声音里带着诡异的共鸣,"那是怪物苏醒的心跳。"

    整颗星球正在发出垂死的痉挛。

    猩红的胎膜突然剧烈收缩,像一颗正在反刍的巨型心脏。那些覆盖大地的血肉网络开始倒流,露出下面灰白色的地表——那不是岩石或土壤,而是被吸干所有生命后钙化的文明残骸,所有人工造物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化。

    "咿——"

    胎卵中传来的啼哭让大气层泛起涟漪。索兰的视网膜上突然浮现出父母笔记最后一页的涂鸦:一个被无数手臂托举的卵形图案。当时她以为那只是某种比喻,可现在亲眼目睹时——

    那东西正在呼吸。

    每次收缩都会从地核深处抽取出暗红色的光流,胎膜表面浮现出八十亿张人脸走马灯般流转。所有物质都在朝它坍缩,像被黑洞捕获的光。

    "现在你该问问自己,黑色笔记本上那句'为真理奉献一切'..."她染血的手指抚过索兰惨白的脸,"到底是谁的笔迹?"

    胎卵突然剧烈震颤,表面裂开一道横贯天际的缝隙。在刺目的强光中,索兰终于看清了里面蜷缩的东西。

    "看啊,多么完美的食物链。"她仰头望向正在撕裂胞衣的乌苏,声音里带着扭曲的平静,仿佛对这般场景司空见惯,"神徒是开胃菜,人类是主餐,而现在——"

    天穹突然被撕开一道漆黑的裂缝。

    那道裂痕中伸出的苍白手指足有摩天大楼粗细,指甲盖上刻满正在流动的古老禁咒。当六臂神女像完全降临时,整个星球的引力场都为之一颤——她玉质的面容凝固着悲悯的泪痕,可那些缠绕在金纹中的法器却散发着滔天杀意。乌苏的棘尾刚刚扬起,神女其中一只执剑的手臂便微微震颤,剑锋周围顿时浮现出万千个正在纠缠不清的骷髅虚影。

    "吼——!"

    乌苏彻底撕破胎衣的刹那,漫天血雨突然悬停在空中。它新生的鳞片在空气中疯狂增生,每一片都映照着不同人类临死前的表情。当它用蛙蹼般的巨爪拍向神女时,地面坍缩成的灰白物质竟随之扭曲成无数尖叫的人形。

    神女像闭目闪躲。

    直到乌苏的毒尾即将扫到面门的瞬间,神女像半合莲印的双掌轻轻向前一推绽放漫天晶莹碎芒。一道半透明的屏障凭空浮现,毒尾肢甲与屏障相撞的瞬间,竟迸发出金钟震荡般的嗡鸣,蛛网状的裂纹在接触点急速蔓延却又转瞬复原。

    乌苏复眼中凶光暴涨,棘尾骤然分裂成三股骨刺,带着腐毒的黑雾呈浪潮汹涌袭来。神女像腕间剑峰念珠突然崩散,一百零八颗陨铁佛珠在空中化作剑雨,与骨刺相击爆出连绵星火。每一次碰撞都炸开青紫色的电光,碎裂的毒液在空气中腐蚀出嘶嘶白烟。

    乌苏被莲印轰退时,地面如同被无形巨犁撕开。它节肢状的后足在混凝土路面上划出道道深沟,沿途的玻璃幕墙在冲击波中化作晶尘暴雪。神女像的白玉手掌穿过尚未散尽的烟霭,精准掐住乌苏咬来的颚齿——那布满倒刺的巨颚距离她的金漆额饰仅有毫厘,腥臭的毒涎滴落在神衣上留下道道污迹。

    随着一声崩山碎裂般的轰响,神女像的右拳贯入乌苏下颌。甲壳爆裂的脆响中,乌苏六对腹足同时离地,庞大的身躯在空中旋转着碾碎了三栋大厦的承重柱。当神女像素手抓住两条挣扎的棘尾时,缠绕其上的怨灵黑雾突然发出凄厉哀嚎。她掌心泛起黑色焰光,随着"嗤啦"一声裂帛之音,两条断尾在坠落途中就化作焦黑的灰烬。

    乌苏的断尾处喷溅出浓稠的紫黑色血雾,它仰起狰狞的头颅,发出一声撕裂天地的尖啸。那啸声不似兽吼,倒像是千万冤魂的哭嚎糅杂在一起,震得周围残垣断壁簌簌崩裂。

    突然,它身下的大地裂开无数道猩红沟壑,沸腾的血潮如活物般翻涌而出——那是被它吞噬的水星之力,此刻化作粘稠的猩红浆液,像某种巨型生物的内脏般蠕动着,一层层包裹住乌苏残破的躯体。血肉胞膜表面鼓起密密麻麻的脉动血管,每一次搏动都喷吐出带着硫磺味的赤红气雾。

    雾气中,扭曲的黑色符文如蝌蚪般游动,它们互相吞噬、交缠,最终凝结成古老而邪恶的咒印。符文像是拥有生命一般,随着乌苏的心跳忽大忽小,每一次收缩都让胞膜内的怪物形态剧变——甲壳崩裂、骨骼重组,兽类的四肢在血肉中融化又重塑,逐渐拉长成类人的轮廓。

    "咔嚓——"

    随着一声甲壳彻底碎裂的爆响,猩红胞膜骤然收缩,被其中新生的存在尽数吸收。浓雾散去,站在原地的已不再是那头狰狞的巨兽,而是一个身披暗红甲胄的人形怪物。它的面部覆盖着骨白色面具,仅露出一双没有瞳孔的血腥竖瞳;修长的肢体缠绕着黑色经络,背后断裂的棘尾竟已再生,如活蛇般在半空扭动,尖端滴落着腐蚀大地的毒涎。

    它缓缓抬头,面具下的嘴角撕裂至耳根,露出森白尖齿——那是一个扭曲到极致的、近乎人类的笑。

    乌苏伫立在废墟之上,赤角如熔岩般灼烧着空气,猩红的竖瞳死死锁定神女像。它的身躯已彻底异变——虬结的肌肉表面覆盖着漆黑反甲,每一块甲壳的缝隙间都嵌满了扭曲的人脸。那些面孔在痛苦中蠕动,尖啸着"救救我"、"我不想死",声音层层叠叠,如地狱深处的悲鸣。

    更恐怖的是,那些游走在它皮肤上的黑色符文——它们像饥饿的毒蛇,蜿蜒爬过每一张人脸,所经之处,血肉被吞噬殆尽,哀嚎声戛然而止。每吸收一张面孔,符文便膨胀一分,乌苏的力量也随之暴涨,连周围的空气都在它的威压下扭曲震颤。

    谢夜泠的余光扫向身后——索兰,瞳孔涣散,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此时却被邪神的威压污染了心智。

    "真正的神明……呵……"谢夜泠嗤之以鼻,眼中充满杀意。

    她抬眸,冰冷的目光如利刃刺向乌苏,向神女像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伊里卡,杀了它!”

    金纹碎裂的声音如琉璃崩解,神女像一直紧闭的双目骤然睁开——沉黑如渊的瞳孔深处,赤金色的锋芒如业火破封,刹那间,神性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原始、更为暴戾的吞噬本能。

    祂的肌肤由圣洁的玉白转为深邃的玄黑,肋下血肉撕裂,一双漆黑的臂膀破体而出,指尖如刀,缠绕着不祥的黑雾。地面在祂脚下龟裂,无尽的黑色火焰如活物般蔓延,所过之处,废墟、残肢、血泊……一切皆被焚尽,连灰烬都不曾留下,仿佛被某种存在彻底抹消。

    祂仰首向天,发出一声不似神佛、反倒如同洪荒凶兽般的尖啸,音浪震碎云层,连空间都为之战栗。

    下一秒——祂已出现在乌苏面前。

    乌苏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一只漆黑巨掌便扼住了它的咽喉,另外三只手臂如枷锁般扣住它的四肢,乌苏甚至没来得及后退半步——

    "轰!"

    神女像一拳砸在乌苏的面门上,赤红的犄角应声断裂。乌苏踉跄后退,却被一只黑手抓住断角狠狠掼在地上。混凝土爆裂的烟尘中,神女像四只手臂如刑具般扣住乌苏的四肢,硬生生将它钉在半空。

    "喀嚓!"

    左臂被反向折断,甲壳碎片混着紫黑的脓血飞溅。乌苏发出凄厉的嚎叫,却见神女像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癫狂的弧度——祂的牙齿变得尖锐细长,如同饥饿的恶鬼。

    "噗嗤!"

    四根手臂直接捅穿乌苏的腹部,在它体内粗暴翻搅,扯出缠绕着黑色符文的脏器。乌苏的身躯剧烈抽搐,那些被它吞噬的人脸在剧痛中尖叫着从伤口涌出,又被黑火焚烧殆尽。

    神女像俯下身,尖牙刺入乌苏的脖颈。不是撕咬,而是开始缓慢的、折磨般的啜饮。

    谢夜泠看着伊里卡大快朵颐,样子像是饿了三天三夜没吃饭,思索着上次吃的羊这么快就消化完了吗?

    算了,不管了。

    谢夜泠挥手解开了禁锢,索兰的膝盖陷在干燥的尘土里,呕出的酸水灼烧着喉管。远处骨骼碎裂血肉撕扯的声响像钝刀刮着她的鼓膜,每一声呜咽都让她的脊柱颤抖。当那只镌刻着红色荆棘纹路的黑色项圈滚落脚边时,她看清了项圈表面映出的自己——苍白的唇瓣沾着血丝,眼白爬满蛛网般的红痕。

    谢夜泠碾碎了一粒石子,女人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翻阅笔记本的指尖偶尔停顿,仿佛那些撕心裂肺的惨叫不过是书页间微不足道的杂音。

    "考虑好了吗?"她忽然用笔记本端挑起索兰的下巴,冰凉的封皮触感让后者打了个寒颤,"圣庭的猎场正缺你这样的肉鸡..."

    "为什么不救我的父母,你们不是同伴吗?"索兰突然抓住谢夜泠的手,冰冷的温度像条阴毒的蛇。她们此刻靠得极近,谢夜泠能看清少女瞳孔里燃烧的琥珀色火焰,甚至能数清她脸上未干的泪痕——一道在左颊,一道横贯鼻梁。

    笔记本"啪"地合拢。谢夜泠忽然轻笑出声,她用冰凉的手指抹过索兰的锁骨,留下道狰狞的印记:"你以为这是童话故事?"指尖顺着颈动脉上移,最后按在对方剧烈跳动的太阳穴上,"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连站起来打我的力气都没有。"

    项圈锁扣弹开的脆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当金属环扣贴上皮肤时,索兰听见自己牙齿相撞的声音。她死死盯着谢夜泠大衣第三颗纽扣上凝固的血渍——那或许是乌苏的,也可能是其他什么人的——突然狠狠咬住女人的虎口。

    铁锈味在口腔炸开的瞬间,谢夜泠居然纵容了这个举动。她甚至俯身靠近索兰耳畔,吐息扫过那些被汗水黏住的碎发:"记住这个味道。"沾血的手掌抚过项圈中央的宝石,暗红色纹路顿时活物般蠕动起来,"等你能用獠牙撕开我喉咙的时候..."

    远处传来伊卡里餍足的嘶鸣,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的部分像锁链投在地面。索兰在眩晕中看见谢夜泠转身时大衣扬起的弧度,那抹黑色人影渐渐融进暮色里,如同滴进清水中的墨汁。

    索兰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的嫩肉,新生的契约印记在项圈下隐隐发烫。

    “小八,通知圣庭Ⅵ世界清理完闭准备回收。”谢夜泠瞥了一眼看伊卡里吃得差不多了,转身打开了空间门向门内走去,身后不知是谁的一声呢喃消散于风中。

    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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