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曦微露,温暖的晨光透过窗纸,洒在了床上酣睡之人的脸上。

    随着一阵敲门声的传来,萧以安不耐烦地起身,揉了揉眼睛,穿鞋去开门。

    门忽然被打开,涂山琬儿看着面前的人有些怔愣。

    他头发有些乱,一双眼睛里有些血丝,眼底还有层淡淡的青影,似是一夜没睡一般。

    “早啊早,狐妖姐姐。”萧以安一边打呵欠一边道。

    “早。”涂山琬儿点头,想了想又问,“你一夜没睡?”

    “没有啊没有,”萧以安否认道,”我这人比较认床,这床我不适应,睡得不太好而已啊而已。”说着,他又打了个呵欠。

    常年行走江湖的傀儡师还会认床?鬼才信呢。涂山琬儿不打算继续问下去,毕竟是个人隐私,于是转身边走边道:“走吧,去永州。”

    …………

    永州城,是姑苏一带最富饶的地方。

    城中的百姓从来都不会为生计发愁,柴米油盐酱醋茶,家家都备得十分充盈。是以,每位外来的异乡人,都羡慕永州城的百姓,羡慕他们每天每个人的脸上都会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很多人都认为永州城的盛景持续个十几年,便会开始衰败了,可是谁都没有想到,这种盛况竟持续了百年之久。

    而这一切的一切,功劳都要归功于历代永州城的城主。

    俗话说:“富不过三代。”为官的世家亦是如此,但季家却是个例外,不仅代代清廉爱民如子,且青出之于蓝更胜于蓝。

    季承安是永州城的新任城主,自幼便被老城主送到玄华山拜师学艺,弱冠之年才出师归来继承城主之位,不少世家大族都欲与其联姻,结交秦晋之好,却没想到老城主言季承安早已与苏家千金有了婚约,不日便成了婚,向各家家主递了请帖。

    话说这苏家,是有名的纺织大户,其下染坊遍布姑苏,家底实力雄厚,季家与其联姻,倒也是成了一段佳话。

    两人自秋枫镇一路南下,短短六天,便到了永州城。

    进入城内,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路两旁各式的摊位挤在一起,小贩们大声吆喝着,欲引起路人的注意,让他们来看看自家的物件。

    两人并没有在此处过多停留,只是打量两眼,直奔城主府。

    路过一条巷子时,涂山琬儿敏锐地嗅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厉气。

    她转头,看向萧以安,只见他眉眼微沉,似是同样嗅到了这丝气息。

    人死后为鬼,若有怨念久久不能化解,便会形成执念。鬼有执念,便非寻常鬼,为厉鬼。

    与寻常鬼不同的是,寻常鬼可游荡世间各处,而厉鬼,只能在它心中执念之处的方圆几里内游荡,直到怨气化解才会进入轮回。

    涂山琬儿顺着厉气的方向走去,不大会儿,她便走到了一座偏僻荒废的宅院前。

    宅院古朴荒落,仿佛存在了百年之久,墙壁有些许裂痕,错综复杂,宛如刻在上面的古老符文。

    涂山琬儿向前走了几步,仔细一瞧,神色顿时变的严肃起来。那墙壁上的裂痕隐隐透着暗红,仿佛干涸已久的鲜红血迹。

    “怎么了?”见涂山琬儿如此,萧以安问道。

    “你瞧。”她伸出手指尚那些裂痕,“这些裂痕甚是古怪。若是寻常的裂痕,里面怎会有暗红的血迹?况且……”涂山琬儿顿了顿,“你没发觉这里的厉气比之前更重了吗?”

    萧以安点了点头,但目光始终停留在那些裂痕上,隔了半晌才沉声道:“这不是普通的裂痕,我曾经见过,好像是一种古老的符咒,但具体的……”他抓了抓脑袋,我记不太清楚了。”

    涂山琬儿神色凝重,一步一步走到古宅的大门前,她抬起手,将大门缓缓推开。

    “吱呀——”

    阴冷的气息霎时扑面而来,涂山琬儿和萧以安走了进去,可还没走几步,大门倏尔重重关上。还未待反应过来,一道水绿的身影裹挟着强烈的杀气向他们袭来!

    “小心!”涂山琬儿低喝一声,拉着萧以安侧身一躲,才险险避过这一击。

    涂山琬儿转过身,看着那边一身水绿衣衫的身影,微微眯起眼睛。

    那是一名女子,或者说是厉鬼,身上的水绿衣衫十分残破,长及腰间的头发干枯不齐,待她转过头时,涂山琬儿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女鬼的五官已经全然模糊,还有无数道可怖的疤痕,仿佛五官是被人一刀刀,一寸寸生剜下来的一般。她张口,发出“呜呜啊啊”的声音,沙哑呜咽,似乎是喉咙也坏掉了。

    涂山琬儿立时警戒起来,将萧以安保护在背后,藏在袖中的白绫蓄势待发。

    “嘻嘻。”一声轻笑忽然从身后传来,萧以安微微低下头,靠近涂山琬儿的耳边道:“狐妖姐姐大伤未愈,还是由我来保护你吧保护你。”说完,他一把将涂山琬儿拉向身后,指间引魂丝一动。

    “子虚,”他唤道。一名白衣剑客倏尔出现,涂山琬儿定睛一看,这白衣剑客正是几天前将骨螨轻松诛杀的那名傀儡。

    萧以安站在一旁,手指动了几下,只见子虚身形一动,提着剑向女鬼刺去。

    女鬼一声怒吼,刹那间,周身厉气暴涨,空气中仿佛出现了一道透明的气墙,将子虚径直弹开,摔在了一旁。

    萧以安神色一变,暗道不好。

    突然,一道白绫从他身边窜出,宛如一条矫健的白龙,将那女鬼近似透明的下半身缠住,让她无法行动。萧以安转头,涂山琬儿正拉着白绫的另一头。

    “狐妖姐姐别用妖力啊妖力。”

    “我有分寸。”涂山琬儿道。

    她足尖轻点,身形轻如羽毛,牵着白绫的另一头自女鬼头顶越过,只见她手一动,柔软的白绫裹挟着浑厚的内力,将女鬼缠得宛如一个粽子,倒在地上,来回翻滚。

    萧以安见此,立即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然后在上面滴了一滴指尖血,嘴里叽哩咕噜吐出一串咒语,贴在了女鬼的脑门上。

    “这是什么符咒?”涂山琬儿问道。

    “缚魂咒。”萧以安答道,“对付鬼,用此咒最有放了。”

    涂山琬儿点了点头,她对符文咒术,奇门道甲一类并不精通,虽说听过缚魂咒的用途和威力,但是却并不识得其样式。

    两人走到女鬼跟前,看着她周身的厉气,眉头紧皱。

    在缚魂咒的桎梏下还能有如此强烈的厉气,怕是连引渡术也无法化解其心中的怨念吧。如此深重的执念,约莫得须系铃之人来解,可这系铃之人……该从何处去寻呢?

    待她周身厉气消散些许,萧以安发现那女鬼的腕间竟有一个小小的红色印记:“咦,这是什么?”

    两人仔细一瞧,这印记的图案,竟是一朵相思花!

    “相思花!”涂山琬儿惊呼,“这厉鬼怎么会有相思花的印记?!”

    话说这相思花的印记,是源自于一个古老的咒语,咒语名曰“相思咒”,名字虽很浪漫,但却对施咒者异常狠毒。

    施咒者只能对自己施咒,为向爱慕之人表达自己的爱意,下咒之后若是移情别恋,那便要承受蚀骨焚身的痛苦,而且这相思花印记,会伴随着施咒者永生永世,无

    论轮回几世,是人是妖是鬼,都无法消除半分。

    相思咒,既是对爱人的表白,也是对自己的诅咒。

    所以,几乎没人愿意使用此咒,哪怕彼此这一世如何相爱,下一世也会成为陌路之人,何必要承受此等痛苦呢?

    也正因如此,相思咒自百年前便被各大修仙门派列为禁术,禁止任何修真者修习此咒。

    萧以安摸着下巴,低声道:“不对啊……”

    在他的印象中,唯有当年玄华山的青瑶师妹不知从何处偷偷习得了相思咒并为了爱人季承安对自己施咒。

    当年师父带他去玄华山拜访玄灵真人,结识了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季承安,两人一见如故,不过多时便结成了兄弟。萧以安和师父在玄华上待了近半年的时间,除了和季承安结了莫逆之交,还有一人,他的印象十分深刻,便是青瑶。

    季承安的小师妹。

    青瑶这丫头十分讨人喜爱,她不像其他玄华山的姑娘那般娇弱,吃不了太多苦头,她的骨子里有一股很多同龄姑娘都没有的韧劲。

    从她那碧色的眸子里便可以看出,她对季承安不仅有对兄长的仰慕,还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爱慕。青瑶常常跟在季承安身后,和他一起在玄华山的山顶上练剑。

    有时,她还会亲手做一些糕点给他吃。

    两人走在一起,宛如天作之合的一对璧人。

    直到萧以安和师父离开的那天,两人还将他们送到了玄华山的山门前。

    萧以安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天,微风和煦,拂过脸颊的感觉刚好。

    阳光透过云层,仿佛将时间定格了一般,青瑶白皙的皮肤仿似透明,唇角咧出明媚的笑容,浅浅的梨涡宛如鲜花在脸颊缓缓盛开,水绿色的衣衫被风吹起,和身旁人的月白衣角纠缠在一起。

    记忆中,青瑶最喜欢穿一身水绿衣衫,而这女鬼……

    萧以安有些不可置信。

    而青瑶变成如此模样,而且还是在永州地界,那么和季承安绝对拖不了干系。

    萧以安长叹一口气,想不出这些年他们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年那般般配的一对壁人,竟一个化为厉鬼,一个另娶他人。

    看来他这个师兄,变得不简单呢。

    涂山琬儿问:“看来要是想知道真相,必须得问问她了。”毕竟若是季承安干的,问他也无济于事。

    萧以安点点头:“我试试。”

    在缚魂咒的桎梏下还能散发怨气的厉鬼实在少见,哪怕青瑶如今只剩下了一魂一魄。

    因此,为保险起见,萧以安将引魂丝连在了她的眉心上,让青瑶暂时做自己的傀儡,可被自己所控制,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从她的身上了解当年发生的事情。

    萧以安蹲下身,柔声道:“青瑶,能否告诉我,你和季承安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到问题,青瑶空洞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萧以安,开口道:“啊……啊啊呜……”声音沙哑呜咽,犹如野兽的低吼。

    萧以安眉头紧皱,一旁的涂山琬儿走过来,蹲下身道:“她喉脉已毁。看来,伤她之人心思缜密,不仅将她的容貌毁掉让人认不出来,还将她的喉咙割断,让这些秘密永远的烂在肚子里。”

    萧以安摇头:“不会是师兄的,他那么爱青瑶,怎么会毁她容貌,割她喉脉?还在她死后抽走了她的二魂六魄,让她永远无法进入轮回?”

    涂山琬儿道:“若当真如你所说,既然他那么爱青瑶,又为何要要苏家千金为妻?”

    “或许……他有苦衷呢?”

    涂山琬儿忽然想到涂山珩,他们小时是那么的要好,可是现在……她叹了口气:“人是会变的,这么多年过去,季承安怎会还像年少时保持一颗赤诚无暇的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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