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青知道那几个虎背熊腰的墨镜大哥盯她很久了。

    她站在Y城最奢华最神秘的会所门口。

    顶上斜体的“Y&S”招牌鎏光溢彩,与地面一字排开令人眼花缭乱的顶级豪车相得益彰,中央的音乐喷泉在爵士乐下卡着乐点变换舞步,来往宾客衣香丽影,谈笑风生。

    不单那几个一看就不好惹的大哥,走过路过的人都爱往伫在喷泉旁的她身上瞟一眼,眼中蓝绿交织,脸色些些微妙。

    他们不觉慢下脚步,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个大聪明叫的代驾,真的不怕沦为圈内笑柄被笑个整年么?

    楚辞青也想不明白。

    她兼职跑代驾半年多,还是第一次接到这会所的单子。从东南到西北,横跨整座城,距离50公里,叠加雨水补贴20,顾客加价250,一口价650,比她正常跑一晚的收入还高。

    她记得抢到这单子时飘飘然的快乐,但现在不得不怀疑,傻站这等了半天的自己才是别人的快乐。

    说不定,那人正呼朋唤友站在单面透光的玻璃窗边指着她哈哈大笑,摁断她的电话后甩下一句:“你们猜那个傻X能等多久?我赌至少二十分钟,一瓶90年的罗曼尼康帝,谁跟?”

    狐朋狗友高呼下注,然后像高材生盯着实验室里试毒的小白鼠般饶有兴致地观察她,抱着美人喝着美酒等她的死亡,哦不,离开。

    她闭着眼睛都能看到他们恶劣的样子。

    APP忽然一闪,屏幕上跳出“超时等待二十分钟,是否取消订单”的提示,楚辞青拇指高悬在两个选项中间,心底十分挣扎。

    现在是晚上九点半,走的话能再跑两个小时,虽然附近荒郊野岭能接到下一单的概率小得可怜。

    不走的话。

    她能打过那几个大哥冲进会所把狗男人逮出来揍一顿么?

    尾号8886。

    她堵上明天方便面的调味包,绝对是个男的。

    正想着,两个墨镜大哥气势汹汹朝她走来,掩在身后的两根警棍露出个粗得吓人的头,她当机立断把亮着的手机摁在耳边,声音大得刚刚好。

    “哎呦喂,您终于接电话了,我都等您一晚上了!什么?!您还要再等一会?不行,您这单子我真没法接,我得取消了……什么?您要再加200,诶不是,哦?400?!诶,行行行,您说了算,不着急不着急!”

    摁灭电话,她抬头,语调是刻意的谄媚:“大哥,大哥,您看不是我赖着不走,实在是!唉,他给得太多了!”

    两人面容严肃,视线在她黑帽黑口罩、蓝色马甲服、绿色小车车上逡巡,对视一眼后,一人用警棍指着远处,“那边等去。”

    “诶诶诶好好好,谢谢大哥谢谢大哥。”

    她乖顺点头,推着车慢吞吞往弯道上走,没出几步,路过半人高的花坛,顶上鲜花争艳,下头却空了大半个洞,脚步顿住。

    手机闪着欢快的光:顾客加价10。

    楚辞青:“……”

    10块也是10块。

    一弯身子躲过墨镜男扫来的目光,她利索地把小绿车一压,矮着身子钻进丛中。

    狗洞有点窄,她费力转身,刚把抵在脸颊的枝干往外拨了拨,就听前方响起一道尖锐的叫声。

    “宋天粼!你刚刚什么意思?!”

    “康迪的项目刚拿下就翻脸不认人了是吧?!要没有苏家,就凭你那个小破公司拿什么同万家争?”

    “你拿了项目就想甩了我?没那么容易!我告诉你,这个婚我结定了!”

    哦豁,内讧了。

    楚辞青不是个爱听墙角的人,但眼下草丹的心情让她迫不及待想去寻一个同病相怜的倒霉蛋。

    比如,远处那个浑身行头不下七位数,手提的链条包blingbling闪着金光、气得浑身颤抖的小姑娘。

    站她对面的高大男子一身黑衣,暖黄灯光模糊了他的面容,楚辞青随机代入一张讨厌的脸,等着他假惺惺贱兮兮说一句“你闹够了么?”、“你冷静一点”、“不是这样的亲爱的你误会了”。

    过河拆桥、骗钱骗色、渣男。

    她轻啧一声,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溜她半小时就给她加10元钱?人干事?!

    那边女人的哭闹还在持续,价值一辆车的包包如破布般被扔在地上,两只手扑腾着要去挠男人的脸。

    “苏荷,我回答你三个问题。”男人耐心告罄,抓住女人的手腕。

    他的语调不急不缓,同女人尖锐叫声对比鲜明,很轻易就能博人好感。

    冷静!冷静!声音再好听他也是个渣男!

    楚辞青格外唾弃自己三观随着听觉走的生物本能,但是……

    “第一,我和你之间现在没有,未来也不会有任何婚姻契约关系。”

    “第二,康迪项目公开竞标,凌锋是受邀竞标方之一。我以个人名誉担保不曾在竞标中做出任何不当行为,如有异议,请直接向康迪投诉。”

    “第三,凌锋虽成立不久,但无论产品成熟度还是性价比都远胜于万安,康迪没有理由弃选凌锋。”

    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声线清越得像初融的雪水潺潺流过冰封的河面,不时有碎冰落下溅起的水花,无端撩人心弦。

    楚辞青眉头轻挑,想起今早刷屏的新闻——

    “凌锋科技斩获世界机器人大赛冠军十项大奖:超帅创始人年仅二十五岁!”

    是那个凌锋?

    女人颠三倒四的情绪宣泄和男人有条不紊的逻辑反驳被放在天平两端。

    双臂抱膝缩成团的楚辞青此时板着一张脸,严肃得好像端坐主席台上的法官,手里拎个小锤在原告与被告中左右摇摆。

    哐啷!

    原告替她做出判决!

    男人做完反方陈述后刚松开手,披着白色皮草身材娇小的小姑娘就弯腰拎起地上的棱条包包,原地360度旋转后直直冲着男人的中心部位砸去!

    嘶。真狠。

    楚辞青下意识闭眼。

    隔着老远都能听见男人猝不及防的痛呼声,一瞬高昂后又变成压抑的隐忍,余音散落在空中,顺着她微红的耳廓钻进心底最深处。

    再度睁眼,男人单膝跪在地上,一拳撑地,一手捂着刚被击中的敏感部位,肩膀微微颤抖,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身旁的女人明显慌了,一会喊“我我我什么也没干”、一会喊“你你你站起来啊”、一会喊“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你欺人太甚!”手足无措地跺脚望天,就是没有伸手去扶男人的意思。

    她眼中飘过几分同情的色彩。

    原本草丹的心情在超级倒霉蛋的衬托下忽而好了不少,她默默替他祈祷了一句。

    “闭、嘴!”男人忍痛低喝。

    女人似乎突然被惊醒,慌忙拎起地上的包一溜烟地跑了,空中回荡着一声没什么底气的“你等着”。

    楚辞青皱眉,正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出去扶男人一把,就听见叮咚一声。

    屏幕闪烁的绿光刺痛她的眼:顾客已取消订单。

    F*****K!!!

    她要去找他拼了!!!

    猛一动作,顶上的树梢扎得她头顶和脸颊生疼,她一边低声咒骂,一边双手撑地往外狗爬着探出花丛。

    刚要起身,她蓦地意识到什么。

    然后,像无数经典电影镜头一样,她红着张小脸缓缓抬头,眼神含羞带怯对上男人俊秀温和的脸庞,微微抿唇一笑……

    停!想什么呢?

    分明是,像台生锈老旧的机器人,她咔哒咔哒抬起僵硬的脖子,眼神慌里慌张对上男人凛冽无情的脸,脑袋当场宕机……

    昏黄路灯下,男人双膝都贴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捂着某个不能明说的地方,满脸薄汗,肤色惨白,薄唇抿成直线。

    至于眼神。

    楚辞青悄悄把鸭舌帽往下压,试图遮挡住自己的面容。

    她什么也没看见。

    不要杀她灭口。

    但男人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那道视线冷厉逼人,如开过刃的刀尖般划过她裸露在外的皮肤,逼得她寒毛都竖起来。

    刹那间,心中百转千回,脑中空空荡荡。

    怎么办怎么办??

    该说什么才能证明她虽然是有意钻的狗洞但不是故意钻的狗洞??

    说自己其实是个眼瞎耳聋的狗洞爱好者,只是钻个狗洞但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他会信么?

    时间一秒秒过去,男人眼中神色越来越冷,只看一眼就觉喘不过气。

    楚辞青觉得自己在对方眼中已经和尸体无异——

    因为知道太多所以死在开局的炮灰,名字都不配有一个的那种。

    ……

    但是,凭什么呢?

    她只是跑个代驾,什么也没做错。

    有钱怎么了?

    有钱就可以溜着人玩?

    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鲨人灭口?

    她有钱的时候,她也不这样啊!

    深吸口气,楚辞青缓缓抬头,不闪不避地对上那双幽暗深邃看不出任何暖色的眼眸,以勇士就义的姿态一手拎起胸前的手榴弹,哦不,小马甲。

    粉色的、硕大的“小猪代驾”四个字正对着男人绷紧的脸。

    她盯着他微缩的瞳孔,问:“老板,代驾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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