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榆是被香味勾醒的。

    厨房里,黎之澜上半身只穿了件围裙,将背部的肌肉完美展露出来,腰上的红色带子莫名有些色.情。

    “你怎么不穿衣服?”俞榆本来还在迷糊,被这么一吓直接清醒了,快步躲到楼梯后面。

    在姑侄之间这是可以被允许的吗?看来以后要和他留出点距离了。

    黎之澜没看见人,直接拿着汤勺走出来,眯着眼笑:“姑姑,你醒了?我煲了玉米排骨汤。”

    俞榆又往后退了几步,“你赶紧穿衣服,男女有别懂不懂。”

    黎之澜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又看了看她,眉头微皱,“姑姑,我疼。”

    “还疼吗?不应该啊。”按理说一晚上应该就可以穿衣服了啊。

    俞榆半眯着眼,“你转过去。”

    她看了眼男人的背部,还有些泛红。算了,他爱咋样就咋样吧。

    手机上弹出了天气预警,说是这两天要下暴雨,没什么事最好不要出门。这不,窗外已经刮起了大风。

    俞榆将黎之澜送走后,径直去了她组培的小房间。葛乌子的长势还不错,过几天就可以移栽了。她又抽空去了镇上,将标本寄给师姐。

    没想到回来的半路下起了大雨,她只好在镇上又找了个旅馆。

    “喂?黎叔叔。”

    俞榆匆忙将电视的声音调低,按下接听键。

    听筒里传来中年男子的声音,语气算不上友好:“小俞啊,你来我们黎家多少年了。”

    俞榆心一咯噔。她八岁就被黎峥收养,到今天,已经有十八年了。

    她说:“十八年了,黎叔叔。”

    “都这么久了啊。”黎峥突然轻笑,“也怪我,工作忙,没时间看着你们。要不是昨天听别人跟我说你和琛儿搞上了,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俞榆的指甲陷进肉里,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

    “怪我,没教导好黎琛,让他连自己的妹妹都敢碰。你说,我下去的时候怎么去见你父亲?他要是问我你过得怎么样,我该怎么说?说我儿子把你的遗孤照顾的很好?”

    黎峥的声音很轻,但每一句都重重的鞭在俞榆的背上,让她像只龟一样蜷缩起来。

    “昨天我把他叫回来,重重打了他几棍,吐血了都不肯让我给你打电话。现在好了,睡着就不会拦着我给你打电话了。”

    黎峥的声音突然激烈,“俞榆,你俩差了十岁啊!居然敢对你哥哥起这种心思,你让我的老脸往哪里搁,你让你妈的脸往哪里搁?别说是他起的头,他不会!”

    黎琛确实不会。若不是当初她的招惹,他是永远不可能会对自己的妹妹起念头。

    俞榆蹲在床上,鼻头一酸,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却又坚强的咬着唇不敢发出声音。

    黎峥从来不会对她说重话,小时候犯了错也是黎琛唱白脸。这让她的脸唰的一下涨红了。

    她极力压住自己的情绪:“黎叔叔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

    “行了行了,别给我掉那些眼泪。”黎峥两眼一闭,揉了揉鼻根,“你去你妈那吧,以后也别叫我叔叔了。我们就当从来没认识过。放过黎琛,也放过我吧。就看在我们家养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

    “啪”的一声电话被挂断,又有新的电话打进来。

    手机被扔在床边,顺着被子滑到地上。

    俞榆终于绷不住了,埋头痛哭。她本以为她不会再难过了的,可一听到那些话泪水还是会不自主的往下流。

    屏幕上的来电是李桢,她不想接,更不敢接。

    酒店的隔音很好,只有打开窗户才能听见雨声。暴雨被风吹进房间,混着温热的泪水,无情的扑在她的脸上。

    黎琛固执、没耐心、脾气不好,还有些大男子主义,可偏偏面对她时总会弯起唇角,让她误以为自己是最特别的那个。

    渐渐地,青春期的她像是获得了自我攻略的能力,总觉得自己是应该喜欢他的,毕竟他对自己不一样。

    后来她才明白,那不是喜欢,也不是爱。

    地上的电话不知疲倦的响着,俞榆终于将它捞起来。

    “小鱼小鱼,A城今天的天气不好,你怎么也不接我电话?”

    语音留言中,徐夏听起来很难过。

    面对这个唯一的好朋友,俞榆总是不忍心,立即回拨了电话,“怎么了?”

    她扬起一抹笑,尽力让自己听起来很好。

    “没怎么,就是想你了。”徐夏语气亲昵,“我定了后天一早的机票,行李也打包好了,还望小俞同志能批准我这个‘望友石’。”

    俞榆倏地轻笑,“万事俱备了还问我啊。”

    徐夏柔着嗓子:“哎呀,走个形式嘛。”

    “夏夏,我是不是挺自私的啊。”俞榆盯着屏幕中不断弹出来的,带有些斥责性的短信,神情落寞,“说爱就爱,不爱就丢。明明是我先招惹的他,最先离开的也是我。”

    结婚请柬的事情她已经弄清楚了,不知道被谁夹在文件里让黎琛带回了家。请柬的图案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款式,有些老土,就算是真的,估计黎琛也不会用。

    所以这是一场乌龙,但她确确实实被耽误的八年青春可不是场乌龙。

    徐夏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忙道:“这不叫自私,是敢爱敢恨!更何况黎琛他就算没出轨你俩也不合适,他给不了你安全感,也给不了你未来!”

    一针见血的。

    俞榆抬眼盯着无声的电视屏幕,未来这个词,对她而言太虚无了。她想起黎峥的话,“黎琛他,现在还好吗?”

    徐夏纠结半晌,最终还是决定说实话,“不太好。他那个未婚妻前几天回国了,黎叔叔安排他俩见面,没想到他直接掀桌走人,承认了你俩的关系。黎叔叔那脾气你也知道,家法处置,听说他当场就昏迷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徐夏警告道:“俞榆,你既然选择了要分,那就分得彻底点儿。若是因为心疼他,三言两语就被哄回去了,我会瞧不起你的。”

    反正她是觉得黎琛这个人太强势了,和俞榆一点儿也不般配。一方总是压着另一方,日后的矛盾只会越来越多。

    俞榆点头,揪着衣角,“不会的,不会有那一天的。”

    挂断电话后,俞榆将灯关了,闷在被子里。四周很安静,也看不见一点儿光,连泪水都是无声无息的。

    直到天边泛起蟹壳青,直到楼下早餐店开铺,直到泪水再也流不出来,她还没睡着。

    俞榆不是在为黎琛难过,而是害怕回去面对黎叔叔和李桢女士失望的脸,害怕他们指着鼻子骂自己不知检点,连自己的哥哥也敢勾.引。

    “咔哒”

    酒店门被打开,她被门口的一团黑影吓了一大跳。

    黑影也悠悠转醒,带着还有些懵的眼神望向俞榆,立马站起来:“姑姑,你没事吧?”

    男人额头有一片红,眼球中也有些血丝,“你没接电话,也没回家,我以为你出事了才过来的……”

    俞榆皱起来的心倏地松开,她摇摇头,想让他别叫自己姑姑了,还是没能开口。

    黎之澜开了车,两人很快就回去了。只是他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俞榆就将门关上。他低头点亮手机,上面郝然显示着30号。

    其实回了民宿,俞榆也不知道干什么。蹲在沙发边,漫无目的翻看那些刻薄的言论,像是无数根针,密密麻麻扎在心脏上。

    意外的是,李桢女士没说什么,只是告诉她国外有个生物实验室,她帮她申请了一封邮件。

    俞榆猛地吸鼻子,就这样吧。等课题结束,她就收拾东西离开,不回来就是了。

    民宿大门突然被敲响,一打开,黎之澜捧着一篮脆桃,乖巧的站着:“姑姑,吃桃吗?”

    俞榆正要摇头,谁知男人直接侧身挤了进来:“这桃子是刘知春家种的,刚摘的,可好吃了。”

    黎之澜去厨房拿了个小刀出来,给她削了块:“尝尝?”

    脆脆的,甜丝丝的,可她嚼了几下就泛起了苦味。

    “不好吃吗?”就着剩下的,黎之澜咬了口,“明明很好吃啊。”他莞儿一笑:“我知道了,一定是姑姑没吃饭,这才觉得不好吃。”

    黎之澜将她拉到餐桌前坐下,“等我十分钟,拜托拜托。”

    他双掌合十,苦苦央求的样子莫名有些好笑,俞榆也轻笑出声来。见她笑了,黎之澜也弯起唇角,跑到厨房点燃煤气。

    黎之澜简单做了碗面条,上面放了两只煎蛋。

    “姑姑,尝尝。”

    闻到面香,俞榆这才发现自己饿得都失去感觉了。在黎之澜期待的目光下,她咬下一口煎蛋,眼泪倏地弹下来。

    “姑姑,别哭。”黎之澜食指勾起,替她擦拭脸上的湿痕,眸中尽是担心。

    俞榆一怔,对上他的眼。反应过来后连忙扯开两张纸将泪水擦掉,忙道:“面条好吃,煎蛋也好吃,谢谢你。”

    “姑姑是难过了吗?”黎之澜双臂叠在一起,静静地盯着对面的女人。

    “嗯。”俞榆没否认,她搅动手中的面碗,又一次说道:“谢谢你的面条。”

    “那姑姑就多吃一点,就能多开心一点。”黎之澜勾起唇角,“吃完我带姑姑去忘记烦恼好吗?”

    俞榆有些意外,“怎么忘记?”

    “这个你就别管了,跟我走就好了。”黎之澜轻车熟路的在茶几下面找到发绳,有些生疏的替她将头发挽起。

    女人想要阻止,却被他挡掉,“我还没给别人扎过头发呢,姑姑给我练练手呗。”

    俞榆有些不适应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但听到练手二字,心就松开了。这小子估计想在她头上练手,去给喜欢的女孩子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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