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乡镇银行外电路不稳,灯光忽明忽暗,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纪澍的越野车陷在田间小路泥泞里,他撑着黑伞,西装裤脚已湿透,但表情依然沉稳。

    银行楼道,林晚雨眠正百无聊赖地在废纸上涂鸦。

    一座断裂的桥。

    画笔没有,一枝短芯铅笔圈圈绕绕,勾勾叉叉,纸上显出桥的雏形。

    纪澍的卫星电话在暴雨中失灵,手机页面停留在项目组刚发来紧急消息。

    “虹桥数据异常,前负责人最后定位在你所在位置附近。”

    纪澍环顾四周,银行的巨大红色标志是他目前唯一能看得清的高楼建筑。

    他需要借用银行的固话联系总部,在黔驴技穷的处境下,纪澍别无他法,撑伞走向乡镇银行。

    乡镇银行夜间不对外开放。

    窗外电闪雷鸣,房间天花板上白色通水管道轰轰作响,银行楼顶的雨水咕嘟咕嘟往下灌。

    雨眠照理掀起窗帘一角查看雨势,只一眼,透过防弹玻璃她瞥见楼下门口这个浑身湿透却依然挺拔的男人。

    第一反应却是“又一个装逼的城市精英”。

    但当他发现楼上有人,挥了挥手,声音低沉而清晰:“抱歉,能否借用电话?有紧急事务。”

    雨眠愣了一下,因为他的眼神里没有乡村里人常见的讨好或轻蔑,而是一种平静且仰望式平等的请求”。

    待久了,只是一段普普通通的对话,倒也能让她心软。

    关窗的手从窗帘后伸出,指了指后院。

    隔着一道三米高的大铁门,纪澍顺着门缝递进去证件:“国家天文局,纪澍。”

    雨眠仔细翻,冷笑:“哦,大科学家啊,怎么沦落到来这种穷地方,旅游?”

    “大雨天来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旅游散心,未免太有雅致了些。”

    纪澍不瘟不火:“您好,打扰到你休息了,我找人。请问这里是否有一个叫Seila的测绘专家,据说曾在这附近工作过。”

    雨眠手指微僵:“这里是农村,用不上什么测绘专家。”

    Seila?

    找她做什么?

    突然,银行的监控屏幕闪烁,画面短暂变成雪花,随后息屏。

    雨眠左眼刺痛,再睁开,铁门侧边没有倒映出任何人。

    猛地抬头,雨眠看向现实中的纪澍,一切正常,但耳边亡魂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他在裂缝里……他不完全属于这里!”

    “快跑!”

    与此同时,纪澍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卫星短信,只有一张模糊的照片。

    前虹桥负责人的工作证,被埋在银行后院闲置的空花盆土里。

    “固定电话很早就不用了,你待会自己试试看,等你信号恢复了,自己打电话叫拖车救你车,大恩不言谢,小恩别记挂。”

    “明天天一亮你就得走,但愿咱俩别再见!”

    纪澍双眸一寒,趁雨眠絮絮叨叨嘴里念着去开门,走到旁边高颈花盆,徒手翻出一张浑浊的工作证。

    为防止打草惊蛇,纪澍收起工作证,找借口,“我以为花盆里有蛇,想赶走它。”

    “嘶——”

    猝不及防,纪澍被雨眠吓啦一大跳,“啊!”

    拙劣的借口,一点都经不住考验,雨眠翻了个白眼。

    “怕蛇还敢徒手抓蛇,怕不是雨天发烧烧坏脑子了?”

    嘲讽归嘲讽,雨眠并不信任眼前这个狼狈的矜贵男人,盯着他:“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看到自己翻找到东西却不戳破,是不惧怕还是不在意,或者是对于莫名其妙出现的东西并不惊讶?

    纪澍察觉异样,低声:“我只是来找人,但看来……你也能看见‘不正常的东西’?”

    楼梯道,两人沉默对视,暴雨拍打挡雨塑料屋棚的声音像某种倒计时。

    雨眠:要不杀了?

    纪澍:想要灭口?

    雨眠:脑子坏了?

    纪澍:坏了!

    雨眠:眼睛瞅哪?

    纪澍:发现了?

    最终,雨眠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扔出一把备用钥匙:“前面拐弯,楼道仓库,自己去翻,别死在我这。”

    口袋掉出一团废纸,是刚画的那座桥。

    出于礼貌,纪澍现捡起,“不要了,你就扔你旁边柜子上,我上班再带出去。”

    纪澍点头,转身时忽然停住,手里握着摊开的画纸微微发颤。

    “你的画……那座桥为什么是断的?”

    雨眠见他在意,故意当着他面,夺顾过纸面无表情地撕碎:“因为桥的那头,根本不是给人走的。”

    “还有,从我口袋里掉出来不代表就是我的。”

    上楼前,雨眠背身指了指头顶上的监控,“行里一共有80个监控,我奉劝你老实点,否则咱俩至少得有一个去见上帝。”

    昏暗的库房,纪澍掏出在后院挖出工作证,擦干泥渍,发现上面沾着某种非地球物质的结晶,像是高维生命体痕迹。

    吱吱鸟叫,忽然从库房深处飞出一只黑得五彩斑斓的乌鸦,叼走了结晶,往楼上飞去。

    出于好心收留,但不代表雨眠同意纪澍闯进她的卧室,虽然是个大通铺,但私人空间,禁止进入。

    见人冲上来,雨眠心里暗叫不好,抓住手边最近的东西,一笔封喉,也是生死存亡之际值得拼上一拼的事。

    比纪澍更快的,是那只衔晶的乌鸦。

    晶石被抛向雨眠,在它穿过两人之间时,诡异的事发生。

    盘旋着的乌鸦通体羽毛散发五彩的光,晶石从坠落一刻起,将空间撕裂出一道裂缝。

    “裂缝!”

    “小心!”

    “米瑞拉!”

    突如其来的导致两人被拉入短暂的“平行世界闪回”,他们正巧看到前负责人在一座桥上被某种东西拖走。

    纪澍:“虹桥?”

    雨眠见纪澍要上桥,去追桥上被拖行的人,赶紧召唤乌鸦:“米瑞拉,拦住他!”

    纪澍脚步一顿,惊讶地看向面前的乌鸦,它叫米瑞拉。

    刚刚进入裂缝有人唤起这个名字?

    纪澍越来越看不明白雨眠的身份,她知道它的名字,是因为刚刚有人唤,但明明刚刚进入裂缝的除了他……

    只有她!

    这个女孩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米瑞拉的存在,又是怎么知道米瑞拉的存在。

    是刚刚突然出现的第三个声音提醒造就的巧合,还是?

    纪澍问:“它叫米瑞拉?”

    雨眠看着纪澍的眼睛变化,诧异,“你看得见它?”

    意料之外的回答。

    纪澍记得老师曾说Mirela米瑞拉源自斯拉夫语系,意思是“平静的、和平的”。

    它可能曾经拥有完美和谐的力量,但现在只剩下一片破碎的宁静。

    这个名字,和眠这个字意思很像。

    纪澍瞳孔从琥珀色恢复正常,乌鸦消失不见,只剩下雨雾中空荡荡的虹桥。

    “桥上被拖行的人,跟我正在负责的项目中测绘负责人长得一模一样,但他失踪了,留下一封未发送的邮件。”

    “完全没兴趣。”雨眠两手插兜,示意乌鸦跟她往回走,她可没兴趣掺和新星迁居这个“高、大、上”的项目。

    “邮件上只有一个字:眠!”

    纪澍快步赶上雨眠,拉住她,不让走,“所以Seila工程师,请您出山!”

    小臂传来异样的温度,雨眠皱眉,抬手用笔划出一段空间,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请自重!”

    “我没说我是你要找的人。”

    “但您也没说您不是,前辈说过虽然Seila没有照片留档,但她秉性纯良,不说谎、重承诺,所以您敢承认您不是我要找的人吗?”

    实际上,前辈只对纪澍说了一句形容Seila的话:她像一只容易炸毛的漂亮小猫崽,顺着毛撸,她会给你你想要却是意料之外的正确答案。

    面对纪澍胜券在握的眼神,雨眠扶额,当初就该听那个人的话,跑!

    即便被戳破的身份雨眠也丝毫不尴尬,米瑞拉落在雨眠,外头看向她,在等她的回答。

    “换个问题。”

    雨眠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纪澍见她态度软了些,也不为难,转而问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阻止我上虹桥?”

    裂缝是异空间,所以虹桥是幻境?

    虹桥未建成,所以是画中那样的断桥?

    这个问题就简单多了,雨眠回首望向虹桥,神色暗然,“因为桥的那头,根本不是给人走的。”

    答案,又在意料之外。

    雨停,雨眠和纪澍回到现实世界,纪澍再次表明来意,邀请雨眠加入他的虹桥计划。

    纪澍需要她的测绘能力修复虹桥数据,进而推进新星迁居项目,而雨眠发现那道声音所说的“裂缝”与裂缝所见的虹桥计划似乎相关……

    两人达成共识。

    “合作愉快。”

    “不愉快。”雨眠眼里充满淡淡的忧伤,双手投降无所谓地补充一句,衣袖落下,表盘下藏着的数字在减少。

    米瑞拉告诉她,她所听到的声音来自亡魂,亡魂是前十六个失败感应者的意识集合体,而她是第十七个感召师。

    裂缝是穿梭平行世界的通道,一直未被打开,直到虹桥计划启动,平行世界出现"镜像污染"现象,目前会带来的后果未知。

    亡魂预言:拯救原世界会导致异世界加速崩坏。

    继续虹桥会破坏异世界平衡,阻止虹桥会断绝地球现有高维生物的生机。

    把人类准备乔迁新星球宜居作为高纬度生命的试居点,那是否在未来完全放弃资源枯竭的地球?

    在异世界的那短,它的生机又由谁来挽救?

    “但合作。”

    雨眠妥协,她总是心软。

    回到卧室,雨眠觉得头重脚轻,很困,于是倒床就睡,并未察觉有发根在渐渐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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