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可真快,转眼间坟头草又有膝盖般高。李红杏伸手随意清理,略显不耐地将杂草摔到一旁。

    坟里埋的是她那去年初死在妓女身上的丈夫。

    伤心吗?

    李红杏嗤笑一声,七年夫妻,最终结局也不过如此。

    该庆幸的是这狗东西留下一家经营还算不错的客栈,而不是一屁股烂账和小讨债鬼。

    想到现在客栈赚取的银子和自由日子,李红杏捂嘴乐了一下,又觉得在人家坟头偷笑实在有些罪过,赶忙正肃脸色说道:

    “像我这般心胸开阔的女子可不多了,这样都还能好脾气来看看你。现在一年孝期已过,以后我就该快活去,没事少来梦里烦我。”

    李红杏从不想来这,但她最近老梦到刚成亲那几年,两人如胶似漆的模样,好像她还对这狗东西念念不忘,这定是这死鬼作孽!

    趁着今天出来躲避客栈里的缠人鬼,来这了结一下怨念,端起一杯酒,洒向墓碑。

    “这杯酒喝了,以后咱俩就此别过,你呢,也早日过那鬼桥,喝了孟婆汤,下辈子想要孩子自己生去吧。”

    李红杏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她李红杏以后就是要活的快乐自在。

    天正转明,街道上的烟火气开始弥漫。

    陈水镇离关口不远,往来的关内外商人很多,他们每次路过这,最喜欢的就是福来客栈那清晨刚出炉、热气腾腾的包子,还有那相貌艳丽、身姿妖娆的掌柜李红杏。

    每每她含着笑意、步履摇曳地走过来斟酒,烟霞红广袖拂过他们臂膀,那股迷醉心神的玫瑰香迎面而来,让人提起一天的精神头。

    “小二!小二!红杏呢?”一个毛发浓郁、绿色眼睛的关外果商满眼期待的看着福来客栈的钱小二,手中还拎着一小口袋关外果子,随手放在柜台最显眼的位置。

    钱小二眼睛滴溜一转就知道,这又是一个被老板迷惑的男人。

    客人心意不好拒绝,钱小二想起老板的交代,满脸恭维的迎上去。

    “哎呦!这不是咱们纳提大人吗?这可太不巧了,掌柜今天有事没来客栈,出门前还吩咐小的在这等候大人。”钱小二说着,弯腰在柜台下拿出一坛准备好的清酒,酒上还贴了杏花图样,双手献上。

    “这可是掌柜亲手酿的杏子酒,让我千万记得给您奉上,说祝您这一趟进京一路顺风、财源广进!”

    钱小二笑容满面,心里却在吐槽他掌柜哪会酿什么酒,这都是托杨姑娘去找内地商人买的,地窖里还有一堆,也就上面贴花是李红杏剪的,这招屡试不爽。

    李红杏可太懂这些往来的男商人,就想着停留在陈水镇的日子和她谈情说爱,骗到手了呢,人家就往那都城一去,此后杳无音信,烂的很。

    每次都这般差不多糊弄过去,等人走了一年半载,见过那都城锦绣繁华,哪还会记得这偏远镇子里的一个客栈老板,嗤,可笑。

    纳提不死心垫脚,睁大那双小眼睛越过钱小二往内堂望,来回不见人,只能收下酒,悻悻而归。

    钱小二在门口目送人离去,转身就见自家老板在柜台扒拉那袋子水果。

    李红杏随意挑了几个新鲜货,微微抬下巴示意钱小二,“喏,剩下那些你们自己分了吃。”

    “好嘞,老板!”钱小二每次最开心就是这一刻,关外的东西在内地可太精贵了,跟着老板他们得了不少好东西。

    也不忘拿出李红杏让他提前准备的点心食盒,对着李红杏挤眉弄眼得,“包齐哥满意!”

    “哎呦!”

    “瞎想什么呢!”

    钱小二捂着额头,撇着嘴,小声嘟囔:“全镇谁不知道齐哥心思……”

    钱小二嘴里的齐哥是陈水镇的一个铁匠,叫齐远山,为人憨厚实在。最重要的是人家有那虎膀熊腰的身姿!挥起铁锤来浑身肌肉刚劲有力,汗水火星随着挥舞四溅,那身腱子肉馋死陈水镇好多寡妇,只可惜齐哥就暗暗喜欢老板这万叶从中一点红。

    李红杏才懒得搭理钱小二,人家齐远山可什么都没表示过,每次和她说话憨了吧唧得,谁知道那脸红是因为她李红杏还是因为他自己打铁给热的。

    要她李红杏主动提?她才不干!

    男人不争不抢,没意思。更何况他那老娘……算了。

    美人就是美人,翻起白眼都娇俏。钱小二看着李红杏拎着食盒远去的背影,只能暗自祈祷齐哥自己争气咯。

    这边齐远山还在埋头打铁,完全不搭理边上那个频频朝他示好意了一早上的妇人。

    听身后忙活地老娘,忽然冷哼一声,他才猛地抬头,入眼便是俏生生站在身前的李红杏。

    她还是那么好看,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晨光里看着齐远山。如小狐狸般俏丽的眼尾弯出月牙,朱红水润的唇漾开涟漪,甜蜜的好似让人一头掉进她准备好的蜜罐子里,说不出一点狠话。

    李红杏又发现齐远山这呆子憨憨地看着自己不说话,心里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嘴上的话上倒是一如既往甜:“远山大哥,这是我托人在关外买的水果,想着前些日子麻烦你给客栈打几口锅,天气渐热,特地送来给你和婶子解解渴。”

    说着就递了上去,齐远山在对面不好意思挠了挠腮,连连摆了摆手拒绝,“不…不不用了,你…你已经付过钱了。”

    还没等李红杏劝,倒是身后的齐母等不急了,上前毫不客气伸手接过来,对着李红杏说话也是满含讥讽,“我家远山确实需要补补,就你那几口大铁锅,除了我家远山还有谁会给你这价格,费力不讨好!一天天看谁家男人都笑的唔……”臊。

    后边的话被手忙脚乱的齐远山捂住嘴没说出来,这下李红杏倒是真看出来这呆子黢黑双颊上的红了,微微勾唇。

    她并不介意齐远山他娘说什么,毕竟接手客栈这一年也没少听这群妇人背后叨叨,谁让自己死了蹩脚丈夫反而日子过的越来越好了呢?现下把锅给自己好好做完别耽误厨房开火才是要紧的,毕竟齐远山打铁手艺好、给的价格也很实惠。

    “那远山大哥、婶子我就先走一步,客栈还有事儿,到时候打好锅找人来知会我一声,我让人来取。”

    佳人已远去,晨风似是不舍,拂过齐远山鼻间的气息仍然带来那股令人魂牵萦的玫瑰香。

    齐母看着自己儿子依旧眼巴巴望着那朝三暮四的寡妇,只觉一股无名火从胸口炸开,看来要尽早给找媒婆给远山定亲,势必断了这孽缘。

    才离开齐家打铁铺没多远,转个身的功夫又遇见俩妇人正背对着自己嚼舌根。李红杏心里想着,平时也没见着,今天倒都是遇见了个遍。

    “哎哟,我跟你说前段时间某些人没关紧门户,被你阿庆嫂看到家里有个男人!我就说一天天穿的那般花哨,指不定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难怪招惹闲话!”和年轻女子互相眼神示意,话语里还带着些许妒忌。

    “她?那她还勾引齐大哥!”年轻点的女子是个急性子,丢下手里的衣服作势就想跑去告诉齐远山,她李红杏有多不堪。

    哪知一转身,李红杏就面色平静,甚至还勾着红唇着盯着她们俩人,那不带笑意双狐狸眼看的俩人心慌。

    “徐婶子说的是,家里门户是该关紧,免得有些长舌妇扒墙根听是非,传出去还以为咱们陈水镇风气不好呢。”

    冷笑一声,“自家儿子赌钱输得裤子都没了,一天到晚在镇子里欺负小姑娘,不多管管自家腌臜事,倒有闲心管别人?”

    年纪大一些的徐婶子被李红杏一通讥讽,面色青黑,年轻点的那位女子将人扶住,上前抬起手就想甩李红杏一耳光。

    “陈子萍!你想干什么!”

    陈子萍正要发狠的手臂被突然出现的杨佩兰牢牢擒在空中,看着李红杏躲在杨佩兰身后,只觉得那狐狸眼这时笑的嚣张至极,愤恨的抽回手,她打不过杨佩兰。

    “别仗着我家杏娘好说话就一天到晚在背后乱嚼舌根!”杨佩兰气势汹汹的推开陈子萍。

    “我告诉你陈子萍,你家种的东西可不少是杏娘客栈收的,信不信我找你爹娘,断了你家生意,看你怎么办!”

    这话一出,陈子萍神情一下就慌了,下意识抓紧了徐大婶胳膊肉,掐的人家脸色通红。

    “还有你!徐大婶,再让我发现你在背后说杏娘,下次你儿子欺负小姑娘我打断他的腿!看官家罚的是你儿子还是我!”

    李红杏看着好友气的好像炸毛的小老虎,莞尔一笑,默默给她顺了顺气。杨佩兰是她来陈水镇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个寡妇,现在和她一起经营客栈。小时候家里开镖局,后来落难亲人都没了,才流落到陈水镇定居。学过一些武术,对付陈水镇的女人甚至一些男人都没问题。

    俩人被杨佩兰唬的一愣一愣的,都怕给自己招惹更多祸事,也不再争执,捡起自己的东西转头灰溜溜地跑了。

    李红杏两人挽着手相视一笑,顺着街走回家。

    “阿兰莫生气,生气伤身体呀,你今天怎么在那里?”李红杏双手捂着杨佩兰气上头红红的脸蛋,醉人的香气熏得杨佩兰一阵晃神,看着好友白皙美丽的脸,差点忘记自己来干什么了。

    杨佩兰微微避开李红杏的手,低头从衣襟里掏出一封信,“我来给你送这个的,好像是你那公爹婆母寄来的,放在信差那有段时间了,这次顺便给拿了。”

    李红杏略微有点疑惑,她公爹婆母两人都是老实的好人,对她也和善,但他们是个种地的农人不识字怎么会写信?

    抱着疑问的李红杏刚打开信就被那凌厉俊俏的字镇住,但她识字有限就让杨佩兰给她念,听完才知道,这是一封托孤信。

    公爹婆母在去年底感染了风寒,重症难治,希望李红杏能代为照顾一下丈夫的弟弟,随信件里还有老人家攒了一辈子的银票。

    李红杏这才想起来那狗东西还有个弟弟,她七年前见过一面,是个玉雪可爱圆滚滚小冬瓜,就是不太爱笑。

    信里说这孩子很乖,学业非常好,去年秋闱已是举人,只要给个地方住能有的吃就行,待来年春闱他自会离开。

    李红杏一惊,以他们这种偏远村镇教习情况,举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考到的,但凡是个举人,镇里待他都会恭敬些许。

    “这学业可不是一般好啊……”杨佩兰也发出感叹。

    “这信有一段时间了,指不定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杏娘要收留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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