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现在境界提高了,看这些东西反倒觉得没什么趣。”我转头,同旁边的焦业低声道,“否则怎么会等了半天,竟然也没看见个喜欢的。”

    这地下拍卖场到现在为止最好的东西居然是九棱玄晶,实在是让人很失望。就没有还春丹一类的丹药吗?哪怕是九转还魂丹也行啊。

    “得了太多东西,便会觉得曾经费心追逐的也不过是尔尔。”焦业垂眸,“你这样想,也算不得奇怪。”

    我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正欲点头。却发现焦业此时的神色并不好看,像是由与我聊的这两句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一样。

    虽然不知他想的是什么东西,但我实在不愿看他这幅神色。

    “虽然这地下拍卖场没什么我喜欢的,”我勾了勾他的手指,同他道,“但这眼前人,可让我欢喜得紧。”

    焦业低头看向我:“当真?”

    “自是当真。”我点头,将原先勾住焦业的手指都给展开,顺势将他的手牵住,再带他往外走去,“仔细想来,这想法大抵也与境界高低无关。而是我最感兴趣的早早便直奔我而来,导致我看这些东西也觉得无甚趣味了。”

    焦业轻轻晃了晃我的手,是要我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我当即将心中的话跟他倒了个痛快:“况且九棱玄晶又如何,无根玄叶又如何?这地下拍卖场最值钱的玩意儿都是你曾给过我的。况且无论我境界是低还是高,你什么时候没将我想要的东西给我?我如今又怎会被这些东西吸引呢?”

    他总算笑了起来,像是卸下心头的重负,先前脸上的阴霾也一扫而空,甚至将我的手反手牵住。

    “既然你觉得这拍卖场没什么趣,不妨我们直接回魔域去。”焦业说,“我原先酿的酒也到了时候,是该取出来解解馋了。”

    我忍不住打趣他:“莫非你是要在魔域同我花前月下,举杯同饮?”

    “魔域可没有月亮,”焦业看向我,随后扶住自己下巴,像是陷入了思索,然后他低声道,“不过我们可以去人间界。”

    人间界是修仙者休憩时才会偶尔去的地方,但大多修者不会在此处逗留太久。毕竟若是眷恋上人间的烟火气,修的那百年千年就全作了废。然而我却很喜欢人间这一处,总想着若是临近飞升,一定要先到人间去,好好玩耍一番。

    眼下听焦业这样说,自然是应了声响亮的好。

    我和焦业二人一块儿返回了魔域。

    我看他从其他宗门弟子都避之不及的毒花海中取出那几坛酒来,临走时还不忘摘起一朵毒花,就着自己站的位置对我比划,然后像是很满意似的点点头。我正想调侃你莫非还喜欢上了这花不成,过了片刻,才发觉以他的角度和神情,他是在想把那花放在我耳畔的画面,一时失笑。

    魔域永无白日,长久被一片血色笼罩,但人间却有夜晚与白日之分。

    因此我们二人在人间寻了一处长了棵古树的地方,看太阳落下,又接着看升起的那轮替代了太阳的明月。

    焦业将酒坛上的封拆开,提起坛沿,正欲畅饮,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将手中那坛酒给重新放下,从身上取出两个白玉做的小杯,一个递给我,一个自己拿着。

    此番动作间,就有好些酒洒了出来,最后进杯中的却没有多少。

    我忍不住笑,既笑他那盛满灵气的酒让这一下洒了,有一多半都喂了草丛。又笑他明明已修行千年之久,怀揣着某类心思时却仍像是人间界才过了及冠的男子。

    然后我边笑边举起小杯,再举起胳膊,同他示意。

    焦业于是也将自己那杯举起,同我交杯。

    我见他半天都没有要倒酒的意思,反而跟我对视个没完,忍不住递个眼神暗示:“你可曾见过谁家洞房花烛夜时,新郎官跟新娘子的杯中是只有这么点儿酒的?”

    焦业蹙眉,没听明白我的意思,甚至还反过来问我:“我为什么要去看别人的洞房花烛夜?”

    然后他低头,似是在思索,过了片刻又道:“虽然你是合欢宗弟子,对这事儿感兴趣也无所谓。但看他人行这事儿有什么有趣的,还不如跟我一道……便是你有什么另类的想法,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这说得又是什么话,说的好像我对这个很感兴趣似的!

    “你倒是可爱得紧。”我闻言放弃了要焦业再倒酒的打算,手指隔空轻点酒坛,醇香的酒液便从中飞至他与我二人的杯中。

    焦业总算明了我先前话语的意思,大抵是也觉得先前的自己实在好笑,他偏过头轻咳一声。

    那原本只是贴着我唇边的酒这下离我更近,近到我已能够闻到浓郁的花香。

    恍惚间,我似乎是又看见了焦业的身影,却不是像现在这样坐在我对面,而是坐在宾客的位置。

    宾客的位置?

    随后他忽然冷眼望过来,只是不是对我,而是望向了我身侧的人。下一刻他又收起了那神情,同行至跟前的我贺了声喜,眼神却并未在我身上停留得太久,似是让我给刺伤,最后甚至直接闭上了眼。

    ……什么?

    ……这是什么?

    我低头瞧,瞧见我身上穿的服饰,那是片大红,是道侣大典才会穿的衣裳。我转头看,发觉自己挽着的男人是个陌生的修仙者,此时正冲我笑。

    我为何会看见这些?

    我转头望,再次望向焦业,他这次穿在身上的并非是我看惯了的黑色,是身红色。不过却是以灰色作底,和我身边人穿着的衣服不同,不至于到喧宾夺主的地步。

    “焦业。”我忽然有种冲动,我急切地想要唤他的名字,想要让他的神情不再如那般落寞。

    一切都在我眼中破碎了。

    焦业疑惑,却还是看向我。

    我一直觉得前世的我并不能算是我,虽是笑着听焦业说起前世的我与他,心中却是会偶尔觉得不快。只觉得前世和此世的我不是一个人,他这是将前世对我的情转交给我,不是真心爱我。

    但若我们真的不是同一个人,又怎么会在遇见相同的人时仍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动,又怎会让焦业愿意跨越生死也要寻得我?

    “你先前说过,我前世……”我举杯的手此时都有些颤抖,“第一个道侣不是你。还说我的解释是觉得这道侣由谁做都无所谓。”

    “——根本不是觉得谁做这道侣都无所谓,”我道,无视了他同样颤抖的手,“是我当时全不知道侣这重身份于修仙者而言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长久的相伴。

    意味着将要托付终身。

    凡人最多也不过活上百年,百岁都算是难得的长寿,然而即使如此,他们挑选良人也要仔细万分。而修仙者就是活到万年也不足为奇,在这样漫长的岁月中,自然需要有一根名为道侣的绳,牵住对方与自己,使他们不要迷失本心。

    而我前世那刻也不过修行数百年,甚至未去往人间界。不过是修仙者中的小孩儿,又怎会懂得这些道理?

    焦业并不答话,那双眼只是望着我,但此时眼中似乎已有了别的东西。

    “你真是叫我好等,”他总算轻声道。

    我只觉得脸颊有些湿意,低头看,眼泪不知何时已没入草丛中。

    “我还未记起更多,”我小声说,“你且得再等一等。”

    “这又有何妨?”焦业笑了起来,“若我有天如此,想必你也会等我。”

    我将杯沿离他唇边更近,焦业同我一起饮下了酒。

    那另外的几坛酒未有开封的机会,因为我和他相拥着滚进草丛中。

    我从未想过自己竟会有以天作被、以地为榻的一天。

    我理应去想我们唇边都沾染上的酒香,我理应去想此时洒在我们身上的月光,我理应去想虫鸣与风声是如何在耳畔响起,又是如何交织成乐章。

    但当此事真切发生时,我只是想到了焦业望向我的目光——我只想起了他的目光。

    那目光比此时撒下来的月光更加温润,好似我便是他的全部。

    他的贪念与虚妄皆与瞳孔中映出的我有关,也只会与我有关,再匀不出、更无法分出给他人。

    唇上有痛意,我睁开双眼。

    焦业唇上染上了我的血,这会儿正小心的舔尽。

    ——魔皇饮血。本该是让人无比害怕的景象,我却无端觉得这画面令自己心动。甚至忍不住将手覆上焦业的胸口,一边感受他的心跳,一边低下头去,依葫芦画瓢似的咬破他的唇。

    焦业看着我,缓缓道:“往后你想去哪儿,我都与你同去。便是恨魔修入骨的修仙世家与大自在殿,你若是想,我也去得。”

    唯独别再抛下我。

    我听出他的弦外音,这次决意不再将什么话都烂在肚中。于是小心拢起他衣衫,将大半重量都放在焦业身上,再戳他被魔纹给遮住的半张脸,“怎么,你以为自己现在还能耍赖不陪我不曾?”

    “人间那话是怎么说的……生是我的人,便是死了也是我的鬼。”我冲他笑起来,“因此无论你是魔皇还是魔将,亦或是合欢宗长老,都必须得常伴我身侧。你已将自己送上门来,可再没其他选择。”

    魔皇不搭我的话,只偏头,留给我已红透的耳根。

    我了解他,知道这是他同意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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