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江家这边刚让江大成和江二海去买东西,村长就带着几个挂红的衙役朝着江家走来。

    村里人不懂衙役和官儿的区别,看着他们穿着官服,都瞪大了眼睛有些畏惧的不敢凑上前,却又忍不住好奇跟了上去。

    直到村长和衙役停在了江家的门前,村民们这才纷纷往前靠了靠,甚至还有些年长的男子好奇心作祟,直接爬到了江家的院墙头上往下看。

    “江林木,县衙来人了,快出来领赏。”村长满脸喜色的敲响了江家的门,这一大早就有几只喜鹊在他家叫,心说这时候能有什么喜事儿。

    却不想不到半个时辰,两个衙役带着江林木高中秀才的消息登了门。

    院子里,林春花和儿媳江王氏正在宰鸡,因为念着三个孩子昨晚回来的晚,瞧见他们还在睡觉便也没有吵醒他们。

    听到县衙里来了人,江王氏也不得不赶紧敲开了姝奕和江林木的房门。

    林春花打开门看着披红挂彩的衙役,本来有些忐忑的心,突然放松下来,她晓得这是要给他们报喜呢。

    姝奕和江林木出来之后,那两个也已带着几分傲气的往前走了一步,手里托着一个托盘,上面的东西被一条大红色的绸布盖着。

    刚要开口说话,其中一个衙役看到了满眼惺忪的姝奕,“大小姐?!您怎么在这里啊,县太爷可是找了您好久呢。”

    这一嗓子将姝奕还在飘荡的魂儿唤了回来,她心里突突一跳定睛看了看这两个人,果然都是她爹的手下,往日也时常去他们家。

    姝奕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们,一时都晓得怎么应对,周围人的目光也都齐刷刷的落在了姝奕的脸上。

    盯着所有人看过来的目光,姝奕只觉得嗓子眼发紧,干涩的厉害,“我,我哈哈,你们肯定记错了,我怎么不认得你们啊。”

    两个衙役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震惊,再看向江家人的时候,目光里带着审视的味道。

    “大小姐,您真的不记得我们,也不记得县太爷了?”

    “姝奕低下头,心虚的要命,脚趾都已经在鞋子里要抠破鞋底了,本来没睡醒就被人喊醒脑子乱乱的,这会儿被这两个衙役一闹,她这脑子更是乱的很。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对面两个眼熟的衙役,“记得,我也记得你们,我和江林木有指腹为婚之约,当初因为身份问题,我爹想要悔婚,我便自己履行了婚约,后来他也是知晓此事的。”

    她说的理直气壮,甚至一副“你们要拿我怎么?”的气势,一时让两个衙役都惊讶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这功夫院子外面响起了人们议论的声音,叽叽喳喳的却有听不真切,一旁的村长在震惊之后,见到周围乱哄哄的样子,也赶忙提醒那两位衙役。

    “二位到此可是为了江秀才之事?”

    经他这样一提醒两个人似是回神,再看看他们县太爷的千金,再看看案首江林木,顿时觉得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对对对,我们是受县太爷之命,特来给江秀才报喜的,恭喜您喜得案首,这是咱们县奖励禀生的银两,还有领粮的对牌,秋收后可以去县衙领取六升米,另外这是我们县太爷单独奖赏给秀才的。”

    说着衙役掀开了托盘,上面摆着一方端砚和两只狼毫笔,另有一块松烟墨和一刀纸。

    “县太爷说了,望秀才勤勉苦读,日后也好报效陛下为百姓谋福。”

    江林木上前恭敬的行了一个书生礼,“多谢知县大人厚爱,晚生必不辜负大人期盼。”

    收下了知县送来的东西,两个衙役看着姝奕欲言又止,村长也看出来他们像是有话要和姝奕说。

    虽然心里也十分的震惊,可他到底是村长,立马冷静下来将周围的村民都疏散了。

    姝奕这会儿也平静了下来,“还有什么事吗?”

    “大小姐,小的也是今日才听到的消息,好像老爷准备离开咱们县了,这次朝廷选秀女,需要每个城都派人护送入京,不知真假顶下传下来消息,好像是要咱们县太爷护送入京,而这边会在三个月内再派一位官员过来。”

    这话到时让姝奕有些惊讶,这官员调动皆是发生在每年正月里,除非这人得了赏赐或者犯了重罪,刨出这两样几乎不会轻易调动。

    她嗤笑一声,“这倒是也全了他的心愿。”

    两个衙役互相对视一眼,这好像和他们想的不太一样啊,本以为是县太爷太忙忘了这个事儿,他们告诉大小姐这事儿,让她回家看看和父亲再聚一聚。

    但现在看来好像他们多嘴了,他们小小的衙役,自然不知晓县太爷和千金之间的恩怨,说完这话,两人有些尴尬的嘿嘿一笑,转身就要走。

    姝奕却喊住了他们,“走这么急做什么,别忘了你们今日可是来报喜的官儿,自然是要拿红封的。”

    说完,她将林春花刚才匆忙准备好的红封,给他们一人塞了一个,“回去告诉我爹,他们离开那日我就不去送行了,日后朝堂之上终有再见之日。”

    她本来不想说这个,可她得和继母精于谋算这官场升迁之道,她也不想将人得罪了,日后江林木也是要出入官场的,多一个敌人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收了红封的两人开心的笑了笑,“多谢小姐,多谢秀才郎,小姐放心这话我一定给县太爷带到。”

    看着托盘里的东西,姝奕何尝不知这也是她爹在和他们示好,江林木算是寒门出身,却得了案首,说一句前途不可限量也未必不可,当日她爹闹到江家来捉拿她,那日她说的话想来她爹是听进去了。

    这也是在为他自己发展势力做铺垫,现在江林木羽翼未满,她自然不会这个时候和她爹翻脸,不仅不能翻脸,还得给足他更多的期待。

    等着官吏一走,林春花也反应过来,赶忙喊住了村长,说了今日要摆席的事儿,邀请他晚上过来吃席喝酒。

    这事儿一闹,都不需要林春花说些什么,全村都晓得江林木考中了秀才,还是秀才里的第一名,江家今晚要摆酒席请大家去吃酒。

    但比这个更让人震惊的是,江林木的媳妇是知县的女儿,这像是一道雷似的,炸的整个村都有些恍惚。

    之前和姝奕打过交道的人,更是震惊的不知道说什么,心里甚至还有些后怕,这个是县令的女儿啊。

    还挺平易近人的,好像也不是很吓人嘛……

    张家知晓了江林木考中了秀才,而姝奕又是知县的女儿,震惊之后心头又是感激又是喜悦。

    张家婶子立马从家里抓了一只母鸡给江家送了去,再见到姝奕甚至还有些拘谨。

    看着她上门,姝奕赶忙问道:“张大叔现在的身体如何了?我们昨晚半夜回来了,也不好去打扰,今日家里也忙,倒是还没顾上去看看张大叔。”

    说起来这个,张婶子的脸都像是笑开了花儿似的,“他好着呢,这段时日在家里按你说的调养着,人已经全好了,说话也利索身上也有劲儿,昨日还和我家栓柱一起上山砍柴来,他自己都说现在这身上感觉比之前还有有劲儿呢。”

    “那可是好事儿,但到底是大病初愈,至少这半年里大叔还是不能累着,得好好休养才是,身体好了才说上以后,这若是现在一时心急累坏了身子,这后半生都要折进去。”

    “二郎媳妇说的是,你们可别任由他的性子来,多养些日子。”

    张婶一脸无奈的苦笑道:“这事儿怕是还得劳二郎媳妇帮着去说说,我们说话可不好使,他现在是最听二郎媳妇的话,你说他保准听。”

    “成,那明天得空去看看大叔,叮嘱他保重身子好好听您的话。”

    院子里响起一阵笑声,张婶挽挽袖子,“你们这事儿办的急也忙不过来,我左右闲着没事儿,我帮你们打个下手吧。”

    有了张婶的加入,灶房里四个女人忙了起来,刚考上秀才的江林木也丝毫没有架子,换了一身粗布衣衫,直接钻到灶房里帮着他们烧火。

    江大成带着儿子去借桌椅,江二海在院子里劈柴烧水打下手。

    江家的院子里热闹的像是过年似的,张婶看着给媳妇烧火的江林木,忍不住说道:“秀才郎啊,你快些出去吧,这若是以后当了官,让人知道你曾经在灶房里给我们烧火,那不得让人笑话啊。”

    别说当官儿的,就算是村里的男人都很少有进厨房的,不能别的地方,就是兰村这巴掌大的村子,全村加起来会做饭的男人也不超过五个人。

    大多也都是单身的汉子,家里没有女人帮着料理,总得自己做饭吃饭,不然也不能在家里饿死自己。

    可像江林木这样有出息的男人,让他们进灶房帮着端个饭,都算是委屈他们。

    但江林木却不怎么在意,也许是林春花曾未如此刻意教导过儿子,有时候忙起来江大成和江二海也会进来帮忙。

    “婶子所言差异,我去考功名便是为了让家里人过得好,也想着自己有了本事,也能为百姓谋福,若是这点苦都不愿吃,那还谈什么为百姓谋福,再说了烧个火也不影响啥,女人都做得,我一个男儿为啥做不得,难不成我一个秀才还不如妇人不成?”

    这话说的张婶一阵沉默,既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可有无法越过世世代代的规矩传言。

    “可是老一辈都说,男人进厨房会没出息……”

    “婶子,我以前给阿奶烧火,后来给我媳妇烧火,别说烧火我还给媳妇做过饭,我如今可算是有出息?”

    张婶连忙应道:“你这不算是有出息,那还有啥人算是有出息啊,若是我没记错,咱们这个村子,得有二十多年没出过秀才了吧?”

    林春花笑呵呵的点点头,“那可不,三十年也有了,我记得我六岁的时候村里出过一个秀才,后来虽然没有考上举人,但人家搬到城里,当了个教书先生,后来村子里就没有再出过。”

    姝奕这会儿忙着炸丸子,她手里忙得不行,“夫君火小些,火太急丸子要糊了。”

    “好。”江林木立马抽出来两根柴,锅里的油温也降低一些。

    看着他们小两口这样配合着做饭,一旁的张婶满眼都是羡慕,“还是我春花婶子会养孩子,瞧瞧大成和二海,一个个也都孝顺,现如今家里又有了秀才郎,还这样懂事体贴,可不像我家里那三个,老的端架子,小的不懂事,唉~”

    “你啊,就是想的太多,该让他们干活就让他们干,家里的事儿什么都你扛着,若是你外出不在家,他们还能饿着不成?”

    灶房里热热闹闹说这话,天色转瞬暗了下来,江二海在院子里迎客,灶房里也飘出来了香味。

    姝奕看着还在帮着切菜的江林木,赶忙夺过来他手里的菜刀,“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快去换身衣服,去门口帮着爹迎客去,外面人多还得记礼单,哪里忙得过来。”

    江林木被她催着,这才从灶房里出去,换上衣服就开始在外面招待。

    昨日姝奕也将他们在府城挣钱的事儿说了,并将自己挣到的钱,也都交给了林春花,可林春花当着老大一家子也不好说什么,于是象征性的收了姝奕一两银子归在公中,也收了江大成一两归在公中,其余的都让他们自己拿着。

    得知儿子也能挣钱了,且还是姝奕给的药方,江王氏满心的感激都说不完,哪里还会计较往公账上交多少钱的事儿。

    之前出门的时候林春花给他们的钱,姝奕也都还了回去,这场酒席又有江二海掏私房钱补了一半。

    现在江家不缺钱,林春花直接宰了三只鸡,又让江二海买了一条猪腿,四条鱼,在院子里足足摆了五桌酒席,屋里还有两桌。

    可以说桌桌都有荤菜,道道都是一大盆,即便是素菜也都放了鸡蛋或者蘑菇,任谁也说不出一句寒酸来。

    这可比娶媳妇摆喜宴还要阔气呢,最后林春花带着两个儿子和江林木,坐在堂屋的主桌上陪着村长和里正吃饭。

    江长生也在外面待客,姝奕和江王氏在厨房里忙完,刚出来姝奕就被林春花喊进屋。

    “姝奕你坐在二郎身边吧,别出去和他们挤了。”

    在村里媳妇是上不得主桌的,可今日林春花就是大大方方的让她坐下来,村长和里正对视一眼,自然也没有什么脾气。

    毕竟现在村里人人都晓得,这个是知县的千金。

    “这是二郎的媳妇,这可是我们家的福星啊,你们也都是晓得的,我家二郎考童生那可是考了三年才考上,现如今姝奕一进门,我家二郎府试院试皆是头筹,不仅得了知县的赏,我这孙媳妇在府城还得了知府夫人的赏。”

    这下过来吃席的人都听到了,再看姝奕的目光越发敬畏起来,这也是林春花想要看到的,这村里的人心不坏,只是这嘴坏的很。

    白日里姝奕说出了曾经的婚约和身份,村里人自然也晓得当初她是自己私奔而来,这两日大家不会说什么,可这日子久了,总是会有些心眼子不正的,嘴又贱的会出来嚼舌根。

    到时候姝奕的名声若是有暇,日后当了官夫人也难得自在,终究会让她背负私奔的名声一辈子。

    林春花年少守寡带着两个儿子过活,她为了养家不得不下地干活,抛头露面的去县城里摆摊卖菜,这村里背地里嚼舌根的人不少。

    她也不是不晓得,只是堵不上别人的嘴,能打的她都打了,但她总不能拔了人家的舌头,有些事儿越描越黑,她越是计较反倒被人说是心虚。

    这样的滋味她受了大半生,这会儿自然也不想让姝奕尝到,今日她就是要太高姝奕的身份地位,让外面的人就算是想说也得闭上嘴,借给他们胆子也不敢轻易的说。

    村长笑呵呵的,“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啊,这大家闺秀就是不一般。”

    知县的女儿算不得大家闺秀,可在村民的眼中这就是已经是大家闺秀,是他们无法触及的存在。

    对于村长这有些不怎么贴切的夸赞,姝奕羞涩的笑了笑,“村长过誉了。”

    里正也说了几句客气的话,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我若是没有记错,他们二人的媒人,好像是你家娘子吧?”

    都喝了不少的酒,村长这会儿双颊带着些许的酡红,说起来这个他得意的抬抬下巴。

    “是啊,我那婆娘可是给秀才郎和知县千金保的媒,我可也是跟着喝了一杯媒人酒的。”

    一顿酒吃完,村长是被自己儿子背回去的,院子里的人也都散的差不多了,林春花带着姝奕和江林木亲自将里正送到了大门处。

    “今日多谢里正帮忙。”林春花十分恭敬熟稔的和对方道谢。

    里正今日也喝了不少,他停下脚步摆摆手,“老嫂子客气了,您是给咱们村培养了一个好孩子,日后在村里有什么事儿只管说,只要能帮到的我和村长都会尽力。”

    等着人走了,江林木皱眉有些不解的问道:“阿奶,你找里正帮了什么忙?”

    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也不晓得家里还有什么事儿需要里正帮忙的,他现在是秀才,今年秋收之后都不需要交税粮,里正帮了什么?

    林春花笑了笑,“有时候这人不经意间说一句话,比你我磨破嘴皮跑断腿都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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