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发亮

    一片黄土漫沙中,一支疲乏不堪的军队正押送着一批越国来的奴隶。

    奴隶双手被镣铐所缚。

    其中一人突然倒地,旁边有奴隶想上前帮扶,却被押送的卫长厉声一鞭斥开。

    这种老弱病残的奴隶,或是中暑死在送往矿山的路上,很正常。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这个吃人的世道,大概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下去。

    汤国军队众人都司空见惯,不再理会倒地的奴隶,只继续鞭笞着众人向目的地前进——汤国寞城——黑岚山矿场,采制黑石,供一国军防基建。

    日头渐高,一行人走走停停。

    等到黑岚山矿场时,已是翌日申时,两百多人的奴隶队伍只剩下一百五十余人。

    大抵是这人运气不好,他们才刚踏进黑岚山矿场的门口,一人便倒地晕死了过去。

    卫长本不想理会,死了也就死了,不过是有些晦气,待清点完人数就把他的尸体丢下黑岚崖便是。

    只是,他手下的兵长连续清点了两遍人数,发现始终少了一人。

    兵长急急的对着他开口:“卫长大人,侍下清点人数两遍,发现与上报将军的人数少了一人,可怎么办才好?”

    林骥皱眉问:“现在几人?”

    “现在只有一百五十一人,卫长大人,此次矿山至少需要一百五十二人呐。”兵长苦着张脸。

    林骥沉默片刻,抬头瞧了一眼那门口的“死人”,下令:“把他救活!”

    “卫长大人……要是、要是救不活呢?”徐起茅瞥了一眼门口那一脸死得不能再死的人,有些颤颤的问。

    “救不活,那就你顶上!”只见来人扎着利落的高马尾,一身劲装黑衣,脸似刀削,俊挺非凡。他一个翻身下马,扫了一眼门口的人,这么说道。

    林骥见人忙跪下行礼:“少将军!”

    徐起茅听到这话,不由双腿发软:“少将军!”

    “将军呢?”越瑾一双凤眸,高位者姿态看向林骥。

    林骥恭敬回他:“回少将军,将军正在矿山后大军帐里与周军师密谈要事。”

    “呵,要事?他这是宁愿信一个外人的话,也不愿听一听我这个儿子的建议啊。”越瑾颇有些郁闷。

    *

    身为兵长的徐起茅这一下午是一件正事没做,尽围着他帐中地上那个奴隶转了,一会儿喂水,一会儿扇风,一会用手探探额头上的体温……

    他现在比谁都更期盼地上的奴隶能醒过来,不然,他就要被卫长和少将军他们拉去充数了,一旦上了矿坑,那他还有命回嘛。

    家里好不容易讨来的未过门媳妇儿,还等着他回去娶来圆房呢,要是因为这事……他徐家的香火就要断了啊,他感觉自己天快塌了!

    “咳咳……”

    正在这时,一下午没反应的奴隶终于突然的咳了两声。

    “水……”

    “谢天谢地,你可算是醒了,水来了!”徐起茅欣喜不已,连忙从桌上倒了水来递给他。

    “吞吞……”姜移起身便是猛灌一碗水,她好口渴啊。

    “慢点儿!你这个越国奴隶,没人给你抢!”徐起茅顺手拍拍他的背,似抚慰。

    “我还想喝。”姜移脑子晕乎乎的,她现在根本没看清现状。

    “那不行!今夏大旱,这黑岚山更是缺水!”徐起茅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碗,翻空倒了倒,不满大喝:“你今天在醒之前就浪费我一碗水了,如今又刚喝了整整一碗,我一整天的水都没了!”

    “你……”姜移觉得脖子有点儿干涩,不由摸了摸,忽的她注意到自己的手怎么变得黑乎乎的,她开始转着脸东瞧西瞧起来。

    这是……哪里?

    像是一个帐篷。

    一张复古的木桌,一些复古陈旧的摆设……还有眼前这人,什么复古打扮啊?

    她这是一觉睡醒到了少数民族?

    不行,一定是她起猛了,再睡一下!

    就见她直接一头又栽倒睡了下去。

    “啪——啪——”

    这可把徐起茅吓惨了,徐起茅直接左一耳光,右一耳光的扇了姜移两巴掌:“喂,你可别再死了!我不许你死!快起来!”

    姜移被打懵了,感受到脸上的痛,她连忙抓住对方的手:“你有病啊!”

    奇怪,她的声音怎么有些男人般的喑哑,而且力气似乎也变大了。

    “我没病!但我觉得你肯定是有点儿病的!没死就去奴隶营待着吧。”徐起茅被他给整神了,他得趁他还活着,赶紧禀报卫长送到奴隶营里去。

    再死他可怎么交差?

    就见徐起茅迅速的给姜移又戴上了镣铐。

    姜移震惊:“等等!你在做什么?!什么奴隶营?”

    结合他之前说的黑岚山和越国奴隶,她心里隐隐有了个不安的猜测。

    “运气好的话,你明天就能上矿领到任务了!”徐起茅说罢就把他拉出了自己的帐篷。

    轰隆隆——

    哗啦——

    这时,天空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太好了,下雨了!”徐起茅有些高兴。

    不止是他,姜移注意到矿场上的很多人,他们都高兴的把帐里的盛水用具搬到空地上接水。

    “卫长大人,我把他给救活了,您看。”

    等姜移被徐起茅拉进林骥的帐篷里时,她脸上的妆扮开始有些泛花了,不过林骥此刻正忙着写越瑾安排给他的军册,他几乎头都没抬。

    “知道了,带下去吧。”

    “是。”

    两人正欲离开,青茬染白的林骥忽的又抬头问:“外头,可是下雨了?”

    “卫长大人,下雨了,还不小。”徐起茅据实回禀。

    林骥点点头,他注意到地上的人,微微皱眉,但没说什么,只摆了摆手。

    徐起茅拱手行礼,把姜移又拉了出来,往西边的奴隶营走去。

    不过没走几步,就与越瑾撞了个正着。

    姜移一头扎进越瑾怀里。

    吓得徐起茅忙把他的头按着跪在地上,疯狂求饶:“少将军恕罪!少将军恕罪!”

    别看眼前的人生得比一般男人都要白皙俊美,但这个少年杀神,可不是好惹的。十三岁时,他便以一人之力杀破敌军千人,徐起茅恨不得现在找个壳子钻进去,把自己裹起来。

    “呵,这是那个死掉的奴隶?”越瑾撑着一把油纸伞,矜贵高傲的问。

    雨声很大,可越瑾的话却十分有穿透力,徐起茅大声回禀:“回少将军,就是他!我把他救活了,现在准备送去奴隶营!”

    “是吗?”越瑾冷声:“抬起头来。”

    徐起茅不明所以的,略显迟疑的抬起了头。

    “不是你。”越瑾声音越来越冷。

    徐起茅颤颤巍巍,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人:“少将军叫你呢,快抬起头来。”

    “……”还用你说。姜移到现在终于知道自己是在哪里了,这是个男多女少的古早文世界,眼前的少将军正是那被人唾骂,心狠手辣又满腹虐肠的男主——越瑾!!

    虽不知此刻自己的身份是何人,但就凭她真切感受到自己现在是个女儿身,她就不能出现在军营里。

    毕竟书里的女主——姜移也是越国奴隶,一朝破城,成为俘虏,被汤国人充为军妓。

    男主救下了她,但古早文男主嘛,会为了女主残害很多人,并且一点不对就会发疯狂虐女主,原文里女主还曾被男主弄流产过!!

    看她的样子,和之前那人的反应,估计她如今是被特意乔装改扮过,否则身为女儿身的她不会被抓到黑岚山矿场,而会直接被送到寞城军营充为军妓。

    她现在说什么都万万不能抬头。

    姜移低着头思虑不过片刻,越瑾就忽然举着伞蹲下了身来。

    一只纤长骨节分明的手就这样直愣愣的伸了过来,他一把捏住姜移的下颚,迫使她用力抬起脸蛋。

    旁边的徐起茅大气都不敢出,暗自低下了头。

    要知道因为男多女少,有的将军们为了泄私欲,把长得好看的男人带进他们帐中也很正常,只是他实属不知道——少将军的口味这么重哇!

    居然看上了一个又黑又瘦的小脏奴?!

    救命——他等会儿会不会被灭口啊……

    雨水顺着越瑾的手流向姜移修长的脖颈,那里的妆全花了,没有男人象征性的喉结,她听见越瑾似乎低低的笑了下。

    “女人?”越瑾逼视着姜移的眼睛,漠道:“把她送到寞城军营去。”

    这是军营里的规矩。

    姜移眨了下眼,故意表现得怯怯的样子。雨水不停灌进她的胸口里,她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了。

    但她现在手被镣铐所缚,不能有太大动作,而且她发觉自己喉咙处滑过一丝腥甜,像什么药化了似的,她想自己现在最好也不要说话,以免暴露自己。

    “少将军?”徐起茅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他抬起头看见,之前那黑乎乎的小脏奴被雨水冲刷后,直接褪了一层皮,露出一个女人的轮廓来。

    他不由咽了口口水。

    这个男多女少的世界,女人可是稀缺资源。

    他们出来随军的,大多是为了杀敌立功,有机会传宗接代,毕竟像他们普通百姓,只有从军做到兵长,才有娶妻生子的权利。但这个女奴隶运气不好,她要不是越国人,高低也能做个兵长娘子或是文生夫人。

    但现在,女奴隶只能随军营,从军妓,供众人玩乐。

    像她这种入军营验身后,若是清白之身,则为一等是女,先随将军们挑选,侍奉过夜后,沦为二等是女。

    二等是女则供卫长级别及以上,随官衔大小优先选侍,二等是女随侍后,沦为三等是女。

    三等是女,优先兵长选侍,其下还有两级,最后才到各兵各士。

    是女,永无出头之日,只能不断侍人生育,除非,有上位者将她们的名字从中划去。

    徐起茅想起春州自己的未过门媳妇儿,不由对眼前的奴隶生出了丝怜悯之心,他想替她求情,可话到嘴边,他又不敢开口了。

    只能领命道:“是!”

    徐起茅领着姜移离开。

    不久,雨停了。

    出发前,徐起茅特意解开了姜移手上的镣铐,换上了轻便的脚链,并端来半盆水让她擦洗一下,嘱咐她换身他们的干净衣衫。

    毕竟淋了雨,女子身子柔弱,等会儿去寞城军营的路上还要舟车劳顿大半天,要是生病就不好了。

    只是换好衣衫出来的姜移彻底让徐起茅惊艳了,尽管她现在还穿着不太合身的、他们的男人衣衫,但他就没见过这般动人模样的女子。

    红唇白齿,肤如凝脂,明眸善睐……好一个倾城绝世的人间尤物!

    徐起茅红着脸疯狂咽了口口水,连忙从帐里扯了块桌布给姜移遮上。

    语气变得轻柔异常:“姑娘生得这般貌美,若是、以现在的容貌出去,怕是走不出这黑岚山的。”

    因帐里四处没有镜子,姜移并不知道自己现在长成啥样,只觉得换衣衫时,皮肤变得白里透红、吹弹可破,这具娇俏玲珑、凹凸曼妙的身体根本不是自己的。

    还有一点儿,她发现自己现在这如流奶般光滑的右手臂上有两个并排的红色圆点印记,如痣般大小,因为色差对比,很容易就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这不是书里女主的描写吗?

    她现在不得不怀疑,自己就是魂穿到了书里与自己同名同姓的女主——姜移身上了。

    姜移怀着忐忑的心情接过,裹在自己头脸上:“谢谢……大人。”

    这会儿她的声音也恢复了女儿音,婉转动听。

    听得徐起茅这百日不见女子的糙汉子不由虎躯一震,他现在一点儿也不想把她送到军营里去了,这样的美人,不应该是那个下场才对。

    但外面接人的马夫已经在勒马催促他们了。

    他只好道:“不客气……我们走吧。”

    姜移上了一俩简陋没有篷的木制马车,徐起茅则上马随行在一边。

    夕阳笼罩在连绵起伏的矿山上,风起拂,吹动着姜移蒙住脸的布条。

    一张倾城绝色的脸就这般映入帐外练习射术的越瑾眼帘,箭矢飞驰而过,直朝马车上正疯狂掩面的姜移而去。

    “小心!”一旁骑马的徐起茅大惊。

    这是十九年来越瑾第一次失手将箭射偏,弹指呼啸间,只见英姿飒爽的少年几个越步,在箭矢与姜移的眼睛只有堪堪分毫距离时,越瑾忽的一把抓住了它。

    那箭矢飞快将他的手洞穿。

    “呃……”越瑾疼的闷哼一声。

    “……”姜移眨了眨眼,心有余悸,不敢置信。

    “少将军?”徐起茅大惊失色,连忙下马,叫人前来伺候。

    “你叫什么名字?”越瑾睨着眼问,眼神似在看猎物。

    姜移眼神微动,正愁该怎么回答他时。

    头发花白的周弈山忽然从后山出来叫他:“少将军,将军有找。”

    “好。”越瑾侧头回他。

    等越瑾离开后,徐起茅问了下姜移的状态,然后便继续启程出了黑岚山。

    一路蜿蜒曲折,天很快黑了。

    沙海连广漠,路上植被稀少,几乎很难看到可以藏人的地方。

    如果她没记错,前面不远处有一个绵延几里地的黑石林,穿过黑石林,就可以到挨着寞城的净州,那里是越国、汤国与佛陌的交境。

    佛陌“千僧百尼”,宣扬无性,在佛陌,男行净礼,实为阉割,女行举礼,实为避欲。

    数百年间的重男轻女观念,导致后来的各国男多女少。

    这其实算是几国统治者最初为了平衡男多女少而推波助澜出来的一个礼教文化。

    但男尊女卑下,随着女婴越来越多被扼杀,剩下的男人变得越来越多,女人则越来越少。

    女人渐渐被各国权贵垄断,达到一定官衔的可娶一女甚至纳妾,没有官衔的只能出钱买一个襟娘孕育后代,很多普通男子后来直接没了娶妻生子的权力,索性阉割出家,成为佛陌千僧,佛陌文化便渐渐深入人心,成为各国推崇。

    少数女人攀附权贵,成为人上人,而多数女子则受尽折磨,沦为生子工具和交换资源的物品。

    她们中有少数觉醒的不甘命运者,历尽艰辛准备逃入佛陌,可中途被抓回的,不在少数,下场好的被主家毒打一顿,继续做一家子的生子工具,但更多的是被发卖,沦为是人(妓女),被千人骑,万人坐,侍人生育。

    但一旦成为佛陌百尼,一生避欲,长伴青灯古佛,这也算是一种比较好的归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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