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恭帝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了好些话,枯鸾每听一句,心中的不解就加上一分。

    这位少年帝王,今日的话特别多。

    言谈多了,气氛不再似明贵妃时那般,让人多了些许自在。

    孝恭帝东一句西一句,明着是同顾怀狸在交谈,但目光总是若有似无的移向枯鸾。

    “剑宗大典之事,朕权交于你去办,怀狸……你莫要让朕失望,你可是朕的国师。”

    孝恭帝的话一出,枯鸾明了顾怀狸的官位,汉越国师是近年来才设的官位,她本以为是个年长的男子,许是剑宗宗主鲜少出宗门,这官位便给了他的大弟子顾怀狸。

    “臣与师妹,定不负陛下期望,尽快筹办好剑宗大典。”

    顾怀狸拱手一礼,那句师妹说的轻快,仿佛她真是他师妹似的。

    孝恭帝将枯鸾的不解尽收眼底,他心中暗笑,这顾怀狸也是个不懂女子心思的主,他本以为路上有人已经同枯鸾解释了来京的理由。

    此时看来,这姑娘还什么都不知道。

    “枯鸾,你爹娘是汉越功臣,朕宣你来京,没有其他意思,而今秦家盯上你,朕此举也是为了保护功臣后人,有剑宗弟子的身份,秦家不会轻易动你。”

    秦家乃是外戚,自先帝那会开始,权力日渐增大,此后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若不是六年前,孝恭帝得剑宗助力,汉越怕是早就姓秦了。

    枯鸾思索片刻,拿出了珍藏的玉色棋子,问出了一路的不解。

    “陛下,宝物可是这颗棋子?”

    这玉的成色虽好,却也不算是汉越最为唯贵重之物,但娘亲特意交代给她的物件,也就只有这颗棋子。

    孝恭帝眼光一亮,认下了此事,他郑重的瞧了一眼,认真道:“此物不是普通之物,你且收好,日后必有大用。”

    枯鸾握着棋子的手只觉沉重了几分。

    “陛下不收回去?”

    枯鸾有意将棋子归还,孝恭帝摆了摆手,直言道:“你入了京,秦家便以为朕已经得到了宝物,万万不会想到如此重要的物件还在你这。”

    枯鸾闻言,立刻明白孝恭帝的用意。

    “我会好生护着这颗棋子,只待陛下启用之日,不过枯鸾还有一事不解。”

    孝恭帝淡淡笑道:“你直言便好。”

    “我自小生在远山镇,未去过剑宗,突然成了剑宗弟子,是不是有几分假意,旁人也该怀疑。”

    顾怀狸与孝恭帝听后,相视一笑,只见顾怀狸将腰间的剑取下。

    “此剑……你府上也有,你可有印象。”

    靖南将军府的确有一柄长剑,六年前那个教她武艺的道人留下的,今日细思,枯鸾只觉太巧了些。

    “将军府的长剑,是一位道人相赠,但那位道人没留下姓名,难不成……他是你剑宗的人?”

    枯鸾打量着顾怀狸手中的剑,几乎与她府上的那柄长剑一般无二。

    “尘渊道长正是家师。”

    那位鲜少出宗门的道长,为何要隐瞒身份去教她三个月武功?

    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枯鸾细细思索着,正要将线索相连,顾怀狸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宁武元年生在剑宗,比你早拜师十年,真是你师兄。”

    枯鸾白了顾怀狸一眼,她来时可是听路人说过,剑宗有五百弟子,也没见他去旁人那自认师兄。

    “你似乎很高兴。”

    “这是自然,你可是剑宗唯一的女弟子。”

    难怪这人要亲自去宫门迎她,原来是有这么一层关系在。

    见两人相谈甚欢,孝恭帝并未出言打扰,他靠在龙椅上,静静看着两人,眉间的愁绪化开,他低头看着眼前的奏折,提笔写上了一个准字。

    “怀狸,枯鸾的住处,就交于你安排了,晚些时候带她去安宁宫走走。”

    孝恭帝忙于政事,没再多言,枯鸾与顾怀狸告退后,便出了乾元殿。

    她对京城并不熟悉,也没个认识的人,一时也不知该去何处。

    枯鸾迷茫的望着宫墙,只盼早些知晓自己的来意,她总觉着孝恭帝给的理由少了几分真意。

    “陛下在宫中建了座国师殿,与安宁宫相近,里头有十七处住殿,你随意选一处住着,若是不喜宫中,去宫外也可,顾府清幽,只有我娘亲一人在府中。”

    顾怀狸事事相告,没有对枯鸾设防,但她并不想与眼前人走近,原本鹤迟也是这般温润,待她事事细致。

    “我住在国师殿就好。”

    陛下赐给剑宗的国师殿,她住进去不会有人非议,可去顾府,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顾怀狸见枯鸾误会了什么,面上急切,赶忙为自己解释了几句。

    “我不常住在顾府,一向住在宫中,我娘亲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子,方才的提议是担忧你觉得宫中闷的慌,才提出去顾府。”

    枯鸾轻轻点头,表示明白了顾怀狸的意思,毕竟宫外的宅子,怕是很容易被秦家盯上。

    见枯鸾刻意疏离,让顾怀狸一时哑了言,他好似不大会说话,让人误了意思,哪有初见,便让人住自己府上的。

    “顾大人还愣着做什么?”

    枯鸾回过头看着他,指了指眼前的两条宫道。

    “我初入皇宫,并不识路。”

    枯鸾也不知这人怎么了,总是瞧着她发愣,也不知在想着什么,路才走了一半便停了。

    顾怀狸一改之前的慌乱,大步上前,颇为歉意的指了指右后方的宫道。

    “方才只顾着同你说话,该走那边才对。”

    前面的两个宫道,分别通往凤坤宫与御花园,可不是去国师殿的路。

    枯鸾心叹顾怀狸不靠谱,若是她不问走哪条道,一直走下去,定会走到凤坤宫去,倘若再遇上明贵妃,又是一个麻烦。

    “顾大人也有失神的时候,我听说剑宗的人长年习剑,目力是最为集中的。”

    顾怀狸笑了笑,未作解释,快步上前朝着国师殿走去,他总不能说自己只顾着看枯鸾,余光半点也没看路。

    见顾怀狸突然加快步子越过了她,枯鸾摇了摇头,心道顾怀狸真是个奇怪的人。

    路过安宁宫时,迎面遇上了孟公公,身后跟着的宫人脸色很是慌张。

    “寻到太后了吗?”

    “回公公,宫中都寻遍了,没见到太后。”

    “这该如何是好啊?”

    孟公公刚回宫,收拾一番后就去拜见太后,才到安宁宫外,便听说永乐太后不见了踪影,他先是带人寻遍了安宁宫,又在各宫找了找,里里外外寻遍了也没找着人。

    “孟公公,发生了何事?”

    顾怀狸从未见过孟公公急成这般样子,这位宫中老人服侍过汉越三代帝王,大大小小的事都经历过不少,一向是个沉稳的。

    “顾大人,你来了正好,你快些带人去寻太后娘娘,明明才睡下,也不知怎的不见了。”

    永乐太后不见的消息,孟公公尚末禀报给孝恭帝,只怕陛下怪罪下来,安宁宫这百来位宫人,又该受罚了。

    “我去那边看看,你带人去御花园寻一寻,太后喜荷,怕是又去那小湖里看荷花了。”

    顾怀狸吩咐了几句,带着枯鸾先去了国师殿。

    “我也可以一道去寻太后娘娘。“

    枯鸾见宫人们着急,也想着出一份力,顾怀狸却没让她一道去寻。

    “太后的情况比较复杂,你也没见过她,便是见到了也不一定认的出。”

    顾怀狸欲言又止。

    待回了国师殿,顾怀狸对着宫女吩咐了几句,让其守着枯鸾,随后他极认真看了眼枯鸾,细细交代道:

    “太后之事,只有宫中人知晓,往后见了记得称呼太后,切忌……万万不能唤出太皇太后这四个字,永乐太后自先帝驾崩,失子之后太过悲痛,她便没了心智,不大认的人,常有伤人的举动,你见了就躲着些。”

    枯鸾轻轻点头,将顾怀狸的话记下,宫中之事本就复杂,越想理清,便愈发的杂乱。

    顾怀狸施展起轻功,朝着安宁宫越去,枯鸾叹了叹,她着实不知永乐太后成了这般样子。

    进了国师殿,她便同宫女问了些话,之后才知永乐太后这六年来都是如此。

    永乐太后是汉乐帝的皇后,此后其子宁武帝继位,她便成了太后,如今其孙孝恭帝继位,她该是太皇太后才对,许是无法接受其子驾崩,心中过不了这个坎。

    毕竟,宁武帝是她尽心养大的亲生儿子,宁武帝驾崩那日,乾元殿可没几个活口,连皇后也一道殒命,便是孝恭帝也是剑宗入朝后,才有了几分安稳。

    枯鸾端坐在茶案前,又拿出了那颗棋子,她选择入局,却发觉棋盘上没有自己,心中的不明更甚。

    “武儿,武儿,今日怎的不来给母后请安?”

    “陛下,哀家是太后。”

    “是太后,是太后,哀家是太后。”

    “放肆!你敢称哀家太皇太后,是在咒陛下吗?”

    国师殿北院有了响动,枯鸾暗道不妙,莫不是太后躲在了国师殿,难怪孟公公寻不到。

    枯鸾唤了几个宫人,一道去寻声音的源头,终是在北院平安殿外寻到了人。

    永乐太后未着华贵凤袍,只着了件单薄的衣裳,哪是能御寒的。

    永乐太后太过瘦弱,仿佛风一吹,便会散似的,她正指着平安殿前那只白色狸花猫说教,一脸怒气。

    “你这是什么态度,哀家同你说话,你就是这副样子?”

    狸花猫只当没听见,懒洋洋的趴下,没有要理人的意思,永乐太后见此,气的跳了起来。

    “你放肆,你再不起来请安,信不信哀家……让武儿诛你九族,看你还敢不敢对哀家无礼。”

    永乐太后孩童心智,也不懂得如何照护自己,这般冷的天气,哪会穿的如此单薄。

    枯鸾解下外袍,轻柔的为永乐太后披上,太后只觉肩上微暖,她歪头看向枯鸾,眼前一亮,眸子闪了闪。

    “你来的正好,这宫女以下犯上,你把她给哀家带下去,打她二十大板……看她日后还敢不敢在哀家面前趴着睡觉……真是无礼之人!”

    枯鸾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

    “枯鸾……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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