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知与沈钰分别之后,回到寝居,躺在床榻上发呆。

    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慕朝那张淡漠的脸。

    月光滑过他的侧脸,勾勒出一道锋利的轮廓。眉如墨染,却压着一双死寂的眼。眸底似有业火燃尽的余灰。

    *

    天光未彻,山巅仍浸在青灰色的寒意里。

    桑知睁开眼,眸中血丝未散,像是整夜未曾入眠,倦怠凝在眉睫,衬得肤色愈发苍白。

    她揉了揉眉间,强行将发酸的肿胀给压了下去,脖颈处的伤痕触目惊心,桑知在铜镜中照了照。

    微凉的指尖轻轻拂过,心里有了一个主意。

    今日清晨,凌千绝便迫不及待地派人来传话,与自己约定在宗门藏书阁后竹林相见。

    恐怕昨夜,也有一个人和自己一样并没有睡好。

    桑知想到这里,甚至还抬手掐了掐脖颈处的淤青,原先就触目惊心的痕迹更加明显。

    藏书阁的清晨总是带着几分清冽的书香,桑知拎着粉白的衣裙,快步朝着约定的地方走去。

    晨光透过薄雾洒在她的裙摆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知儿,仙株可有带来?”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桑知的身子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

    她转过身,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只是浅笑之中夹杂着一丝委屈。

    凌千绝一袭青衣,眉眼如画,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他走近,目光温柔地落在桑知脸上。

    桑知勉强一笑,低下头,掩饰眼中闪过的冷意:“千绝,仙株…仙株被人抢走了!”

    她微微侧头,故意将脖颈处的伤痕暴露在凌千绝的面前。

    “我也不知怎么会这样,昨夜宗门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抢走了仙株!”桑知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慌乱。

    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竹林还笼罩在朦胧雾气中,藏书阁前的青石台阶上凝结着夜露,却没有此刻凌千绝的脸色来得冷。

    凌千绝收敛起脸上的柔和,眉头微蹙:“此话当真?知儿你莫要骗我!”

    “我没有!”桑知摇摇头,眼中泛起水光,“你的家人便是我的家人,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情说笑?”

    桑知话音落下,整个竹林似是起风一般,沙沙作响的落叶随风飞扬。

    她悄然抬眼,观察着凌千绝的反应。

    果然,凌千绝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像是想到了什么。

    桑知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心中估摸着凌千绝恐怕已经和魔界之人进行过交易了。

    她静静地等待着。

    风吹拂着少女的衣摆,乌发犹如细柳般扬起。

    凌千绝自然也注意到了桑知脖颈处的伤痕,宗门中人人都知道桑知的出身高贵,亲爹不仅是宗门长老之一,就连哥哥沈钰也是内门第一大弟子。

    凌千绝可以很确定,整个宗门敢跟桑知动手的人几乎不可能存在!

    因此,对于桑知的话,凌千绝已经信了一大半。

    “知儿,别急。”凌千绝安抚地握住她的手,“我们一起去找,你还记得是什么人抢走了仙株吗?”

    桑知强忍着心里的不适,抽回手。

    装作突然想起什么:“等等…昨夜似乎是一个腰间佩戴着黑月玉牌的男人抢走的!”

    凌千绝的表情瞬间凝固:“黑月玉牌?你确定吗?”

    “我也不是很确定…”桑知咬着下唇,“只是那人从身后偷袭我的时候,我刚好看见了——”

    黑月玉牌。

    凌千绝最能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在原文中,与凌千绝交易的魔界之人正是佩戴着黑月玉牌。

    她故意留下模糊的线索,让怀疑的种子在凌千绝的心中生根。

    若是他已经与魔界之人接触过了,那自己的这番言论必然会引起他的猜疑——明明已经许诺交易,为什么魔界的人会来抢走仙株?

    “千绝,这件事要不我们向执事长老坦白吧!”桑知上前一步,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她叹了口气,“我总觉得,那人似乎并不是我们宗门之人,恐怕与魔界有关。”

    这一句话彻底说到了凌千绝的心坎上。

    “我先打探一下,不着急。”凌千绝的声音冷了几分。

    桑知在暗处勾了勾唇。

    很好,第一步,已完成。

    “此事蹊跷。”凌千绝若有所思,“知儿,你先回去吧,我再查探一番。”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桑知知道,鱼儿已经上钩了。

    直到确认他离开之后,桑知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她揉了揉微微发僵的脸颊,方才伪装出的天真笑容早已消失无踪。

    “演得不错。”

    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从身后传来,惊得桑知几乎跳了起来。

    她猛地转身,手已按在了腰间暗藏的符纸上。

    藏书阁的阴影处,一个高挑瘦弱的身影缓缓走出,玄色长袍几乎与暗处融为一体,唯有那双如寒星般的眼睛在昏暗中也清晰可见。

    慕朝?

    他什么时候在这里的,听到了多少?

    桑知心跳如擂,面上却不露分毫:“慕朝,你怎么在这里呀!”

    少女歪着脑袋,假装毫不知情一般,天真地眨了眨眼。

    慕朝缓步走近,停在距离桑知三步远的地方,他轻轻垂下眼睫,脸上的淤青伤痕还没有完全消失。

    “仙株是拿去给凌千绝家人治疗的?”慕朝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却让桑知背后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承认,她刚刚是撒了个谎,声称仙株已经被魔界之人给抢走了,当时只想着找个不容置疑的理由,却没想到慕朝会突然出现。

    “你口中的黑衣人是我吗?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黑月玉牌?”慕朝低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指腹,视线上移停在了桑知脖颈的伤痕上。

    “没有呀,是我乱说的,这不是为了让凌千绝放弃仙株嘛。”桑知微微低头,脑中飞速思索对策。

    面对着阴郁的慕朝,她从心底还是有些害怕。

    尤其是在经过昨天濒死之际。

    “凌千绝?”慕朝重复着她的话,眼中却忽地闪过一丝玩味,“你很喜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吗?”

    “方才不还是在唤你未婚夫千绝吗?”

    桑知狐疑地抬头。

    本来都做好准备接受慕朝的质问,谁知等了半天就从慕朝口中听到这么一个问题。

    这算是什么问题?

    桑知不解。

    她试探性地开口,小心翼翼讨好道:“那我以后喊你阿朝?”

    “阿朝?”

    桑知突然抬头,唇角挂着一抹狡黠的弧度,声音清脆。

    在这个称呼脱口而出的瞬间,藏书阁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啪——”

    伴随着一声巨响。

    慕朝的表情瞬间冰封。他后退一步,眼中闪过一丝近乎本能的厌恶,眉头紧缩成一道深刻的沟壑。

    但是桑知却没有错过他眼中那转瞬即逝的慌乱——像是在逃避着某些。

    “谁准你这么称呼我?”他的声音低沉得近乎危险,扣着台面的手不断收紧,骨节泛白。

    桑知不退反进,向前一步缩短了两人的距离:“为什么?不是你问我为什么称呼凌千绝为千绝吗?”

    “虽然我不心悦他,但是还是要做做表面功夫嘛。”她故意拖长了尾音,“我心悦你,自然要亲昵地称呼你。”

    说罢,桑知像是胆子又大了起来。

    慕朝的下颌线条绷紧,眼中阴霾更甚。他周身突然爆发出一阵凌冽的寒意,将藏书阁外竹林吹得沙沙作响。

    “够了!”

    简单的两个字,却带着一丝阴郁。

    若是寻常姑娘,恐怕早就被慕朝的反应吓得落荒而逃。但桑知却只是微微歪头,眼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

    “你生气了?”她轻声问道,这次倒是没有再唤阿朝,但语气中的试探意味丝毫未减。

    慕朝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背对着桑知:“我昨夜不杀你,不代表我以后不会杀你。

    他的脸藏在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本来的神色,只能够听见低沉阴郁的语气:“你知道上一个亲近我的东西下场如何吗?”

    “不知道。”

    慕朝扭头,目光没有任何变化,似是沁着寒意一般的死潭,让人对视只会心生胆寒。

    桑知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不去避开慕朝的视线。

    “被砍断了四肢丢在后山喂山间灵兽。”

    淡漠的语气,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可是声音却带着颤抖。

    那是他养了三年的野猫,被外门弟子发现后,等他再一次找到那猫时,它雪白的毛发早已被鲜血浸染,那是慕朝第一次动手杀同门。

    外门弟子,大多还未正式拜入宗门,悄无声息地消失几人也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桑知深吸一口气,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见慕朝似乎并没有看她反应的样子,抬步欲走。

    她努力克制住心中恐惧的情绪。

    “等等!”喊住他,从腰包中掏了掏,拿出一叠符纸递了出去。

    “这些是我特意让青瑶教我的疗伤符纸,你每日点燃一枚服水喝,身上那些疤痕会淡很多!”

    慕朝回头,看着那厚厚一叠的符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没有伸手接,而是很快抽回视线,转身离去。

    “慕朝!你真的不要吗?我昨夜画了好久的!”桑知提高音量,踮着脚尖探头望去。

    “是吗?那你拖欠本座的四篇论作什么时候完成?”一道略显轻松的声音从二人身后响起,身着花俏红裳的男子缓步走了出来。

    那人轻摇折扇,一双桃花眼眼尾上挑,左眼角一粒朱砂痣平添三分风流。

    桑知回头,便看见了宗门三长老顾临风正饶有兴致地探着脑袋,嘴里发出啧啧声。

    “小知儿,他不要,我要,什么时候把欠的的论作补上?”

    “啊?”

    桑知整个人如同石化一般愣在原地,手中还举着那叠她准备刷好感的符纸。

    哈哈,瞧这事给闹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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