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凌月穿着单薄,心头涌现不忍,安霖上前一步,解下白狐大氅披在凌月身上,语气温和:“既然知道自己身子不好不宜受冷就该多穿些衣物,这大氅是下面的官员送来的年礼,虽和宫里的无法比,可胜在皮毛柔软,倒还配得上妹妹这身襦裙。”

    凌月惊讶望向安霖,她不曾料到未曾谋面的兄长会对她如此亲切,手指轻拽大氅,暖意顺着流入心头,面若绯红:“多谢兄长!”

    安霖心头一软,她本就是女扮男装,相较于男子更倾向于与同性相处,可惜如今风气虽无男女大防,可她身为大皇子总归要谨慎行事。

    如今平白得了一个乖巧的妹妹,自是百般疼爱。见她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于是邀她一同入宫宴。

    路过凉亭时,安霖和迎面的魏清然碰上,风吹白雪,安霖的心不免一颤。

    魏清然内穿青白玉褶衣,挺拔如松,雪花在他泼墨般的长发上清扬飞舞,如月下仙尊令人心旷神怡。

    他微微行礼,半阖着眼睑,语气如寒冰般透着凉意:“臣魏清然参见殿下、公主——”

    安霖已经许久不曾见到魏清然了,他阴晴不定的态度让她懵懂的心如被折断的嫩芽般消散在冰冷的秋冬。

    她以为自己能够坦然面对,可再次见到他时,她才知道原来初心懵懂后刻骨铭心的难以忘怀。

    安霖不否认自己爱慕魏清然,可她不会忘记自己最初女扮男装进京的初衷。将爱慕藏于心底,反倒是避免日后爱上他人,她会牢记这份懵懂的心,然后亲自掐碎。

    安霖将酸涩的小女子心态关进内心深处,含蓄问候:“摄政王多礼了,自上次一别已许久不见摄政王,摄政王身子可还好?”

    魏清然看着脱胎换骨的安霖,一时间也有些恍惚,他很难将眼前的翩翩贵公子与昔帐内倔强的假小子相联系。

    金黄色的大皇子朝服披覆于她身,璀璨夺目,犹如夜空中最为耀眼的星芒,让人不禁恍神,仿佛她本就是自那深宫之中,尊贵非凡的大皇子。

    抬首间下颚也与男子如出一辙,谁又能联想到眼前的大皇子竟是女扮男装呢。

    魏清然内心平静的湖面掀起涟漪,原以为如枯草般的无趣的大皇子如今也掀起星星之火。即便他身在宫外也听闻大皇子在东宫的动静,可谓是打草惊蛇、粗糙的手段让人不堪入目。

    他还以为她还是那个莽撞天真的乡野假小子,殊不知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看来宫外的传言到底还是掺了几分虚假。

    “臣一切安好,倒是殿下当真让臣刮目相看——”

    安霖听出魏清然阴阳怪气的语调,心里庆幸他一如既往的阴晴不定,倒是平复她惴惴不安的惶恐。

    慕容凌月瞧出安霖与魏清然有旧,故而悄声行礼后带着宫人率先离去,给二人留下交谈的空间。

    安霖瞧见慕容凌月退去,心下对她的懂事更是添了几分怜惜。

    魏清然眼瞧着安霖与慕容凌月手足情深不免嗤笑:“殿下当真是怜香惜玉,自身难保却还有时间发善心。”

    安霖早已经习惯魏清然冷言冷语,丝毫不在意扫了扫身上的白雪,接过太监递过来的黑狐大氅叹口气:“摄政王对我当真是积怨良久,亏我还惦念摄政王身子不好,特意命人将进贡的药材送往摄政王府邸。”

    “那臣还得多谢殿下送来的虎鞭了!”

    随从的宫女太监不敢置信地快速撇看大皇子一眼:

    这大皇子胆子也真是够大的!

    安霖眼里闪过笑意,嘴角压制不住地扑哧一声:“摄政王是不喜欢孤的礼物吗?这虎鞭据说最是养人的!”

    尽管安霖知晓魏清然素来阴晴不定,可当日宴席的冷遇还是让她记恨,碍于二人日后还要相处,于是便想出这种不痛不痒的恶作剧。

    魏清然决定收回之前对大皇子的评价,眼前的小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粗鲁莽撞,甚至学会了油嘴滑舌。

    “那臣还得多谢殿下惦念,只不过这上等的补品还是殿下自行享用吧,臣年轻力壮,还用不上补品。”

    魏清然面若寒霜,随从皆嘘声不敢言语。

    安霖好不容易见到魏清然,自然有诸多话想要和他商量,她示意宫人退后三尺,上前拽住魏清然的衣袖,细长的眼眸眯成缝:“不过恶作剧一场,大人也太小心眼了。”

    魏清然眉眼带着笑意却深不见底,骨节分明的食指轻戳安霖的眉间:“殿下可是有要事?”

    沉雪从斑驳的墙头掉落,安霖沉默片刻仰头道:“孤即将入朝,摄政王是何感想?”

    “感想?”魏清然冷笑道:“臣自当是听从圣上旨令行事,不敢有任何质疑之心。”

    安霖皱眉:“你知道我想听的并不是这些?”

    魏清然冷下脸,眼底深邃,语气越发冷淡:“殿下难道不知真心换真心吗?难不成殿下是打算空手套白狼——”

    安霖顺着环廊来到一处凉亭坐下,雪落梅红,此处凉亭恰好长着一株红梅,她摩挲着凝成霜的花枝,语气变幻莫测:“如今我即将入朝听政,父皇有心为我铺路,可大前提是有路可铺。朝堂官员多为三公族人,我纵使有心拉拢也不过是徒然。”

    魏清然皱眉:“所以殿下找上臣是打算拉拢臣?”

    “不——”安霖打断魏清然的猜忌,眼底闪烁着异样的光:“孤早就与你唇齿相依,又何谈拉拢。”

    魏清然望着略有癫狂之相的安霖心底不知为何燃起星火,他就知道皇室之人岂有不疯的,只是安霖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变了脸色。

    “我欲改革官员选拔制度,不知摄政王意下如何?”

    寥寥几句却犹如燎原之火点燃了寒冬,魏清然只觉得轰鸣之音响彻耳边,如翻腾巨浪誓要掀开亘古大地。

    他咬紧牙关,眼底半是寒焰半是热火,心底翻滚着重重热浪,深呼一口气平复心情后方质疑道:“殿下当真是异想天开,且不说九品中正乃是祖制岂能随意变动,仅凭殿下一人如何撬动整个朝廷与百官为敌!”

    安霖踮起脚蹦跳到魏清然的身边,像是极为依赖他似的贴近,用只有二人能够听到的语气轻声言语:“可从最开始你我二人不就已经站在百官对立前了吗?”

    环廊处等候的宫人只望见原先还有些距离的二人不知何时贴在一切,宛若母婴中的双胞胎一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情谊相浓。

    难不成宫外传言摄政王好龙阳之癖实为真相,大皇子委身于摄政王身下以求庇护。

    因此哪怕大皇子殿下入朝会损伤摄政王利益,摄政王不仅没有阻拦反而在朝堂上力挺皇帝的决定。

    自认为掌握真相的内线将消息传给皇帝,慕容复虽惊讶禁欲冷清的魏清然会看上大皇子,但并没有打算拆散二人。

    反而在日后有撮合二人成为契兄弟的打算,毕竟当下好男风被称为风雅之事,只要大皇子日后能够照旧娶妻生子繁衍子嗣,个人癖好也就无伤大雅。

    且说魏清然因安霖的狂妄的言论一时语塞,反应过来后拽紧她的衣领贴近她的耳朵,眼底晦涩:“大皇子为何打起这等主意,难不成是圣上所示?”

    安霖并不畏惧魏清然,反倒是顺势靠在他的怀里语气轻佻:“自然是我自己的主意,三公势大无非是仗着百官皆为其下支系,可若是百官中掺杂着其他势力,这朝堂可不一定是他们说得算了!。

    “父皇扶植你不就是为此铺垫嘛——我瞧过历年官员升任,中央官员多为三公势力,可不知为何近些年朝堂多了些平民出身的官员,虽四散在各部不起眼,可虱子多了也可咬死头大象不是?我不过是想为此添把火而已——”

    魏清然冷哼一声:“殿下倒是看得清楚,可话说回来臣凭什么帮你,若是平民为官,不过是为殿下增势,于臣可是毫无关系啊——臣又为何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安霖心知若是想要说服摄政王不是件易事,因此她开口之前就已经做足了准备,看似瘦弱无力的胳膊却紧紧拽住魏清然的衣襟:“魏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若是此事能成,得利的又岂止我一人。”

    顿了顿,安霖撇看远处垂头的宫人,确保他们不会听到谈话后方才继续说道:“大人看似大权在握可不过是鹰犬,孤立无援的滋味可不好受。即使手底下有投靠的官员可多为四品五品,若是大人助我成事,几年之内大人手底下的官员至少能高升三品——”

    魏清然眯了眯眼,并没有陷入安霖的思路,反而另寻他路质问:“高升三品,殿下何来得保障,空口无凭——”

    “就凭父皇打算为我打造朝堂班底,最低也是三品官员——”

    安霖打断道。

    她的掷地有声,紧紧抓住了魏清然的心,他仿佛猜到了安霖的打算,眼神锋利如荒野的头狼死死顶着安霖。

    安霖勾勒嘴角:“我虽贵为大皇子,可朝堂无人。若要提拔官员也是从现有的官员中提拔,可朝堂官员除了忠于父皇便是三公以及摄政王你的人,父皇的心腹本就为三品以上官员,何况父皇也不会将那些人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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