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霖感受着落在眉心处温凉的手指,笑眯眯的样子让魏清然会心一笑。

    二人在书房商议许久后,最终定下了大概的章程准备次日与太傅等人商议。

    因着夜色渐晚,安霖不再多加停留,只是在临上马车前脚步一顿,回望摄政王府邸门前的魏清然却感到一阵凄凉。

    落日余晖混杂着阴影照在魏清然白色长衫,像极了泼墨的卷轴,美得令人着迷,可细看他的眼眸却只有虚无天空,身旁无一人能够与他并肩。

    魏清然,虽身处高位却惨遭皇帝忌惮,这些年皇帝的举动外人都看在眼里,太子越发的成长,摄政王在朝堂上的地位越发减少。

    朝堂三足鼎立,可三公势力一如既往,唯有摄政王在重重叠叠的围追堵截下亲手将多年积攒的势力拱手相让,他方才能在皇帝的逼迫下得到喘息的机会。

    苏寒枫在和魏清然的一次闲聊中曾问过他:“后悔吗?后悔没有在落林村杀死皇子保住地位吗?”

    “后悔?我魏清然从不知何为后悔?”

    魏清然比谁都清楚,即使没有安霖,也会有其他的皇子存在,他不过是亲手选择了一个能够掌控的太子而已。

    权力的退让也好,被皇帝忌惮,终究是他自己的选择。

    苏寒枫皱眉不解:“你——那你这些年又是为何努力向上爬。若是不在意权势,又何必和三公对峙到孤身一人!”

    魏清然眉眼疏松,眼角微动恰逢吹风拂过,他半眯着眼看向远方:“不过是想要证明即使我魏清然丧父丧母也不是谁都可欺负的!更何况,太子的位置与其让宗室那些废物掠夺,不如赌一个可能性!”

    “你——”苏寒枫知晓魏清然恨着皇室,可他却又心怀天下念着百姓无辜,若不然纵容三公将宗室子弟奉为太子,架空皇帝,缙朝距离灭亡也不过是十几年的光景罢了!

    “你还是老样子!”

    苏寒枫没再劝,顺水推舟是他的作风,既然魏清然心里已然下定觉心,他又何必多嘴。

    时间如流水飞逝而过,转眼之间安霖同魏清然在清风阁与诸位大臣会面,因此事涉及重大,故而清风阁所聚之人皆为二人亲信,无三公之人。

    议论之声滔滔不绝,最终推举国子监所呈章程将科考内容分七大科目:分别为士、才、经、法、字、算、武。

    安霖力排众意在七大科目中加农,以《齐民要术》为基础考察,加以口试,为天下百姓苦于粮产谋取生路。

    太子所举荐科目为在场官员所信服,农业乃国之根基,朝堂百官虽对经文算法信手捏来,却无一人能切身体会百姓之苦,唯有安霖身为民间所生养之人方能体会百姓困土地良久。

    安霖希望此次科举不仅仅是为了将来的势力添砖加瓦,更希望在科举中找寻脚踏实地的人才。

    “太子大义!”

    国子祭酒率百官跪倒在安霖面前老泪纵横,能够参与改天换地之大事,乃是多年为官之幸。

    无论此事能否在三年后得到皇帝认可,他们也定将在历史上留下厚重的一笔,他日后辈也只会赞叹他们的勇为先锋之举。

    魏清然坐在主位旁一身白衣,手中把玩着暖玉眼神晦涩,他默默地注视着安霖,看着她熠熠生辉大放光彩。

    有那么一瞬间,他透过安霖仿佛看到了昔日的自己。

    饮下杯中酒刹那,安霖回头与他视线交织,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掩藏着野心。

    她比他更适合当一个权谋家。

    不知为何魏清然脑海里浮现出这句话。

    秋风席卷着枫叶再度袭来,达官贵族身着狐皮大氅坐着软轿穿梭在闹市中,时不时伸出尊贵的玉手掀起帘子撇看在底层挣扎的百姓。

    捡着烂菜叶子为生的孤童、卖身葬父双目无神的少女、苍老双手恳求恶霸放过菜篮子的老妇人,一幅幅民间百态构成泼墨的画卷递到了安霖的案牍上,随后化作今朝考题流入州郡成为困扰考生的一道道门槛。

    当年还要恳求摄政王在前朝为亡母伸冤的少女,如今手握大权站在朝堂与三公对峙。

    咄咄逼人的摄政王像是失了气儿变得圆滑许多,可唯有三公知道魏清然并非退出朝堂,而是变得更为狡猾,如同暗地行走的野狼睁着绿瞳等待时机。

    自从太子定下了科考内容,成百上千的学子奔赴祖籍参与科考,他们大多是穷苦子弟,一辈子苦读书却无出头之日,鲜有大儒家子弟参与只为心中那一份微弱的希望。

    点点水珠化成滔滔巨浪,在千百人群中,州郡最终挑选出数百名考生入朝参与最后的科考,成败在此一举时却出了状况。

    “你说什么?超过半数考生放弃进京考试!”

    面对何萧带来的噩耗,安霖紧紧握住拳头对着案牍狠狠砸下,她废了将近一年半的时间才将科举成型,州郡呈上来的试卷安霖心中也有数,可临到关头她看好的人才却尽数放弃!

    她岂能不急!

    “可查出了是什么原因了吗?是人为还是——”

    安霖语气急促,双目猩红,嘴唇微颤,看不出半点昔日冷静的模样。发尾处的白玉簪子肆意晃动,晃得跪在地上的何萧心慌不已。

    何萧不敢有所隐瞒:“是人为,听闻州郡内有人散播消息,只要通过州郡考试之人放弃入京科考可得万两黄金,若能劝说同考生一同放弃可得三公举荐为地方小官,还有——”

    安霖握紧的拳头颤抖以至于连呼吸都苦难,她见何萧支支吾吾也忍不住发火:“还有什么,你一并说了便是!孤还是能够承受住的!”

    何萧跪在地上面目苍白,语气悲怆:“考生多为贫农出身,即使在祖籍过了州郡考试,可却缺乏前往京城的路费,更别说纵使勉强凑够了路费入京后衣食住行皆要花一大笔钱,便在家人的哀求下不得已放弃——”

    “他们家人难道不知道若是为官便可享受朝廷俸禄,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最起码可衣食无忧呀!”

    安霖沙哑的嗓音让跪在地上的何萧不免心头一痛,他是知道殿下为了此事付出了多少的心血。那燃尽的灯油足以填满整座东宫,夜里的咳嗦不断只为了科举的顺利进行。

    何萧几乎泣不成声:“殿下,他们不敢赌呀!三公势大,四氏在当地如鱼得水,谁敢和他们对着干。参与州郡考试已经是他们此生做的最大的抗争了,舍弃老母在家面对当地恶霸,孤身一人入京对于他们便是不孝呀!”

    安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颓废在椅子上久久不曾出声。

    是呀,她不过是入朝为官几载,在京城人人知晓她手握大权能与三公对抗,可对于州郡百姓来说她不过是一个民间皇子,即使在京城势力庞大,可对于百姓来说她不过是挂在夜空中的星月。

    虽看得见可却触摸不到感受不到,他们能够切身体会到的只是三公四氏的横行霸道,身怀希望却身处绝望。

    是她太过着急了,若是能够再周全一些就不会连累那么多人陪着她遭殃。

    就在安霖陷入深渊般的绝望之际,东宫侍卫突然来报:“殿下,摄政王请求见您!”

    魏清然!他来做什么?是来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吗?

    安霖不想让任何人见到自己的狼狈,可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眷恋让她动摇,等反应过来时侍卫已经带着她的吩咐将魏清然恭敬地请入暖阁。

    暖阁内那株红色珊瑚依旧如旧日耀眼夺目,日光下散着微红的星辰点点,魏清然身着朱红色绛纱袍,眉间的云纹不曾变过。

    他还是那般模样!

    安霖只觉得眼前的人格外刺眼,她站起身子闷头不出声,却红着眼眶望向魏清然。

    暖阁里的何萧自觉退下带走阁内宫人,将雕花门窗紧闭徒留二人对视。

    暖阁静悄悄的,安霖甚至能够听到魏清然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自己,绚丽的日光遮住了润湿的眼眸,她紧握着的双拳不知何时松开落入魏清然的手中。

    “你......你来做什么?瞧我的笑话不成!”

    安霖嘴上凶巴巴的,可哽咽的语气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眼巴巴指望着大人为自己出气。

    “殿下呀——”

    魏清然凌厉的下颚沐浴在阳光下多了几分暖意,润玉的指尖触及安霖的眼角,轻轻扫去那滴珍珠泪。

    他的声音似清风、似暖玉,却更似包容万物的天空让人安心,他揽过安霖的肩膀将她扣在怀里,青竹般的凉意席卷全身,让安霖忍不住心头一颤。

    仰头透过日光,他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安霖像是掉入蜜罐无法自拔,她肩膀开始颤抖,贝齿咬住朱唇,带着哭腔道:“你欺负人!”

    “殿下还是一如既往倒打一耙,臣可什么都没做呀!臣不过是在安慰一个受伤的小可怜罢了!”

    魏清然轻笑后将一片绣着青竹的手帕盖在安霖的眼眸:“这下就没人能看到殿下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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