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屋子收拾起来比她预想的还要复杂。

    外婆一早起床坐在院子里的老年摇椅上,见她收拾便指挥了起来,井夏也是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房间之前是个杂物房,而那些东西都被堆到了隔顶上。

    早上起床她就扎起丸子头撩起裤腿提了桶水在客厅擦东西。

    擦了一会被外婆叫去弄她自己房间,收拾那个隔层,井夏爬梯子上去,虽然她看不到,但她也能猜到从马路边那个窗户看进来肯定能看到这满屋子的飞沉。

    这里没有口罩,她只能用一块毛巾裹着嘴巴跟鼻子。

    收拾完了她房间,又顺便到隔壁收拾了外婆的,接着从上面往下擦楼梯。

    外婆回房间一会拿扇子一会拿风油精,井夏跟在她后面擦,累了,把外婆扶了下去,再要什么东西说叫她去拿,外婆念叨她把地板当宝贝。

    终于是把楼梯擦完了,接着是厨房客厅,她把整个屋子全收拾了个遍。

    外婆看着进进出出忙碌的身影,很欣慰。上一次见她还是两岁的时候她去城里找女儿,十几年没见,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夏夏!帮外婆倒杯茶来!我就不进去了省得把你地板弄脏!”

    在客厅擦地板的井夏立即应:“来了!”随即跑到厨房洗了手给外婆斟茶,外婆看她出来笑得合不拢嘴,用手给她擦鼻子。

    “灰头土脸的小丫头。”

    井夏腼腆一笑。

    给外婆斟了茶她才发觉自己渴了好久,便也给自己倒了杯。

    喝了一口她忽然一顿。

    “哎呀。”

    井夏扭头看向院子,就见外婆喝了口茶接着悠闲地摇椅子。给外婆那个是还没来得及洗的杯子。

    就喝这一次应该没事的,外婆都用那个杯子喝那么久了。

    她回过头继续擦地板。

    小小的身影背着阳光,忙得认真,白皙的脸上已经冒了汗。

    吃完午饭她又洗了遍澡跟头发,结果外婆又拿出一堆衣服。

    井夏轻叹气,不过家务活她从小做到大,心里的抗拒也就一下就消下去了。

    井夏看见院子里还挂有好多白色的布,在风里飘飘摇摇的。

    “外婆这些是什么?”

    “做扎染的布料。”

    “你做吗?”

    “是啊,我就只靠这个赚点钱咯,每个月叫村里去集市的人帮忙拿出去卖,一个月能赚个八百,要是有人来订就多点。”

    井夏摸了摸白布,她倒是不知道外婆是做扎染的,还挺新奇。

    “喜欢啊。”外婆看着她的模样笑了两声,“到时候等做了外婆教你,刚好你来,等赶集到了你就跟着他们拿去卖,外婆给你零花钱。”

    井夏微微笑,“好。”

    “摇阿奶!”

    “摇奶奶!”

    三个小孩喊着人出现在院子门口。

    外婆笑着回头的时候井夏也看了过去。

    “去去,摇阿奶的糖已经被你们吃完了。”

    其中一个小孩指着井夏道:“摇阿奶她是谁?”

    “摇阿奶孙女。”外婆把井夏搂过来,“你们叫她姐姐。”

    “噢。”

    “噢。”

    三个小朋友一脸惊奇打量着她这个新来的人。

    “吃完饭了吧?”外婆问道。

    “早吃完了。”

    “你们去哪玩,正好带姐姐一块,认认路也好。”

    井夏下意识想拒绝,话还未说出口,那个小女孩已经牵着她出门了。

    他们带她走过稻田,在中间的一处小溪流停了下来,井夏蹲在旁边看他们玩水。

    看着他们笑成那样井夏也被感染,露着浅浅的笑。

    忽然那个穿蓝色衣服的男孩一拽她的手,井夏触不及防,被他拽下了水,其余两个人开心得直拍手。

    凉凉的溪水滑过皮肤,到她的小腿处,很舒服,井夏弯腰把裤腿卷起,低下去时扎在耳边的双马尾跟着垂至身前。

    小孩玩闹地泼水,看她新来的,欺负她,井夏也泼,但她怎么也是大人,没好意思往小朋友身上泼,泼的都是旁边。

    阳光下,被泼湿的发尾闪着粼粼波光,与少女脸上洋溢的笑融为一体。

    小孩跑到了溪流源头在抓小鱼,井夏拧着被弄湿的衣摆,一抬头,没料到会撞上对面二楼上那双不知看过来多久了的眼睛。

    是昨天跟人打架的那个人,不对,应该是被人打的,他只有一个对方很多个。

    井夏视力好,虽相距七八十米但能看到他也在看着自己。

    她忘了反应,是他先移开视线的,回了房。

    “不要理那个人。”小女孩忽然碰她胳膊,接着说:“姜野是个倒霉鬼,村里的人都不敢跟他沾上关系。”

    他叫姜野,她记起来了,昨天那帮人也喊了他名字。

    井夏还想问为什么,但小女孩已经跑过去抓鱼了,看他们玩得认真她就没打扰。

    小朋友陆陆续续被家长喊走了,井夏沿着稻田慢慢走回家。

    脚上沾了很多泥土,她用院子里的水管冲洗。

    那时已是傍晚,太阳落山了,她顺带把扎染布收了回去。

    外婆在客厅的凳子上睡觉,她轻手轻脚走上楼,接着下来煮饭。

    今天忙了一整天,收拾东西的时候她就发现家里都没有洗发水沐浴露,吃饭的时候她问外婆,外婆说她不用这些,看来只能明天她上街去买了。

    回来的时候坐摩托车花了十五分钟,走路出去估计得四十分钟了,那晚井夏早早睡了觉。

    出村子的路有两条,井夏走的是进来时的那条路,起码不会走错。

    到了镇子上已经中午了,走得好累,她到一家云吞店吃了云吞,接着去超市。

    这边的东西要比城里的便宜很多,带出来的钱倒还有剩的。

    想起来早上起床的时候外婆说头疼,她又去药店买了治头疼的药。

    下午了,再走回村里就差不多该到吃饭时间了。

    井夏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拿着牛奶冰棍吃。

    走到火车下旁边那条马路,她是无意识地往昨天姜野站的位置看,就看到几个男的围着一个看上去比他们小不少的男孩,在推搡。

    又是打姜野的那几个人。

    这回在敲诈小孩了。

    被抢的那个小孩子被推倒,不敢哭出声,那些人拿了钱估计是嫌少,又对他一顿踹,骂骂咧咧走了。

    井夏躲在草丛后面看,等那些人走后她小跑下去,把小男孩拉了起来。

    小男孩不认识她,下意识推开她,井夏怕刺激到他往后退了一步。

    “你还好吗?”

    小男孩很警惕,没跟她搭话。

    井夏抿唇,从口袋拿出钱,她钱也不多,抽出几张零钱给了他。

    小男孩很困惑,在她要解释前忽然跑了,井夏回头看,眼中微恐。

    那些人怎么,又回来了。

    她想要跑的,可前前后后都被围住了。

    井夏紧攥着袋子,“你、你们要干嘛。”

    “喂,你有那么多钱他没给够的你替他给咯。”

    “我没钱。”她声音渐弱。被吓出来的,天生的胆小。

    “庄哥,这女的之前没见过啊。”

    “是啊,是不是新来的。”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眼神如饿狼一样死盯着井夏。

    她想跑,但肯定跑不过这些人,而且她出不去。

    “喂,你叫什么?谁家的小孩?”

    这个人应该是他们的老大,刚才有人叫他哥。

    不能告诉他们自己是谁,否则会给外婆惹麻烦。

    “少废话,把钱交出来!”

    情急之下,井夏对旁边大喊这里唯一认识的名字:“姜野!”

    果然,四个男的都下意识看过去,就是这个时候,井夏拔腿就跑,都不敢回头看,听到身后那阵跑步声就怕。

    “臭婊子骗我!”

    “别他妈跑!”

    井夏闭着眼加快脚步,她感觉这是自己十八年来跑得最快的一次,好在甩掉了他们。

    井夏躲在一个小巷子里用一个被扔掉的旧席子铺在身上,一动不敢动,身后还是一个池塘子,好臭。

    “操他妈跑没影了臭婊子跑得倒他妈快,别让老子逮到!”

    “做了她!”

    井夏吓得身体一抖。

    不知过了多久,没动静了,她悄咪咪探出一个眼睛去看。好像他们是走了,井夏小心翼翼走出来,确认他们真的走了后才出的街。

    经过火车站下面那段她都是用跑的,看到稻田了才敢松懈一点。

    原本艳阳高照的天,忽然打了个雷,蓝色闪电从天边劈开。

    院子里的扎染布飘得更厉害,外婆被风吹得眼睛都快睁不开,把扎染布一并收了下来,才进家,雨就下了。

    自家小孙女还没见回来。

    村里那些人离她家都太远了,全都在对面,近的只有姜野一家。

    眼看着雨越来越大,怕孙女是不认识路回来,外婆戴了顶草帽走过去姜野家。

    走到门外她抬手拉了下右手边上那条绳线,绳线通往二楼,二楼阳台里那个房间的灯被打开了。

    外婆走出屋檐,顶着雨抬头望,阳台出现一个男孩,穿着白色背心,额前碎发几乎挡住眼睛,也在往下看,面无表情。

    “下来!”外婆对着他朝下招手。

    姜野沉默片刻,接着右手撑在阳台上,身体往上一抻,整个人跳出阳台直接跳了下来。

    外婆被吓得直捂心口,“你这孩子!吓死我老婆子了每次都从这里跳下来!”

    “你腿没事吧?”外婆弯下腰拉他裤腿。

    姜野扶着她胳膊起来,打个手语。

    ‘没事。’

    外婆松了松气,紧接着把写好的纸条给姜野,并给他一张井夏的照片。

    -我孙女,她上街去了还没回,你帮我去找找。

    姜野明了点头,纸条与照片一并踹进口袋接着骑自行车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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