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阳县,县衙。

    “李捕头,县太爷正找你呢!”

    何山跑的满头大汗,终于在刑房找到了李扶摇。

    看着李扶摇手里拿着卷宗的卷宗,何山嘴角抽搐:“你还在看郑晖的案子啊?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我总觉得有什么细节被忽略了!”李扶摇皱着眉,心底那一股违和之感怎么也散不掉,“找我什么事?”

    “哦!”何山经她一提醒,忽然想起自己跑过来的的目的,“县太爷回衙了,正找你呢!”

    “刘主簿,这份卷宗先别归档,我回头还要再看!”李扶摇还未看出究竟,听到县太爷找自己,只能放下手里的东西。

    “好,我先压着,等你看完了再归档!”刘其成笑呵呵地应下,李扶摇是县太爷跟前的红人,衙中谁不给她几分薄面。

    李扶摇跟着何山来到县衙后堂,县令秦松正坐在堂上喝茶歇息。

    “大人!”李扶摇抱拳行礼。

    “扶摇,我正找你呢!”秦松看到李扶摇,立马把手里的茶碗放下。

    “这已经六月了,正是早稻出穗的季节,但是松阳县已经有一个多月未下雨了,我担心后面会影响百姓的收成!尤其是西边的村落,所以特地找你商量此事!”

    李扶摇闻言皱眉:“去年卑职率人重修了水库,若是一时半会儿,水库也能抵上,可若是一直不见降雨……”

    “大人,咱们怕是要未雨绸缪了!”

    县丞方怀民也在,听了李扶摇的话十分赞同:“扶摇此言有理,七年前的大旱造成的惨象犹在眼前啊!”

    秦松抚须沉思,片刻后才做出决断:“扶摇,即日起,你派人日夜驻守在水库,不到万不得已,任何人不能开闸!怀民,立即清查粮仓,另,统计衙中如今可用的银钱,全部换成粮食,以防不测!”

    “卑职领命!”

    两人应下差事,就要告辞,没想到秦松却叫住了李扶摇:“郑晖的案子已经结案,守水库的事吩咐底下人去做,你这几日辛苦,也该好好歇歇了,”

    李扶摇不甚在意,抱拳垂头:“都是卑职分内之事,不敢言苦,大人若无事,卑职就先告退了!”

    “扶摇!”秦松见她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气的牙痒痒,“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李家考虑,李家如今就剩你一人了!”

    室内突然安静下来。

    好半响,李扶摇才抬头:“正是因为要李家考虑,所以卑职才不能停下!”

    秦松突然语塞。

    “师兄可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李云青,字图南!”秦松湿了眸子,挺直的身板也突然垮了下去。

    “老师说,你抓周时什么都不要,就只抱着他随意放上去的卷宗不松手,所以才给你起了这个名字!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他说,你有凌云之志!”

    秦松神色中满是怀念,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夏日的午后。

    “大人,京城里有人来信了!”阿大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到秦松面前。

    “哦?可是恩师来信!”京中会给他写信的也唯有当今的刑部尚书李宏了,秦松手上还沾着水,随意在身上蹭了两下就忙接过书信,“定然是小图南又调皮了!”

    前段时间李宏还在信中向秦松“抱怨”幼子图南“顽劣不堪”,打翻了他的砚台,还在他的书画上留下了不少“无齿”印记。

    信末,还不忘鼓励秦松,叫他不要因为见罪于当今而妄自菲薄,无论身处何地,官居何职,也当尽心竭力,造福一方百姓。

    可是,等秦松接过信,才发现这并非是李宏的字迹。

    皱着眉将信展开,秦松强忍着心中的痛意,将信看完。

    短短二十来个字,已叫他双手颤抖,双腿发软,难以站立。

    “大人!”阿大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立刻上前用力将人扶到椅子上坐下。

    秦松手中薄薄的一页信纸落在地上,血红的字体,犹如晴空劈下的惊雷:“李府失火,全家一百二十三口人无一幸存,圣上下旨厚葬!”

    “这……这怎么可能,好好的,怎么就失火了,而且就算是失火,也总有人逃出来啊!”阿大也看到了信纸上的内容,眼神一缩,满脸的不可置信。

    秦松怔怔:“连你都能看出蹊跷……”

    “呵!”秦松冷笑一声,随即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

    他看着自己喷出的血迹,竟逐渐和信纸上的内容重合。

    下一刻秦松便发出歇斯底里的狂笑,“连你都能看出蹊跷,下旨厚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连你都能……”

    “哈哈哈哈哈~”

    大夫说秦松大悲之下损了心脉,要好好静养。

    但是他不顾劝阻,拖着病体赶往京城,等到了京中之时,他已然瘦的脱了相。

    秦松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炎炎烈日,却总觉得冷,四处都冷,有人眼看不见的冷气,丝丝缕缕,往人骨头缝里钻。

    吱呀~

    “如何,打听到了吗?”是出去打听消息的阿二回来了。

    “打听到了,李大人一家被葬在城门往北十八里的翠屏山上!”他们一行人从蜀中赶到京城,李府的人已经被下葬一个多月了。

    “走罢!”秦松抬腿就往外走,阿大赶紧拿着披风追上去,阿二紧随其后。

    出了城门往北走,岔路口还不少。

    阿二不认得路,只能在路边拦了人问:“老丈,敢问翠屏山是往那边走!”

    老丈毫不意外:“你们也是去祭拜李大人的?”

    “哦?有很多人去祭拜吗?”秦松撩开车帘询问。

    “李大人是好官,不少人受过他的恩惠,祭拜的人可多了!”老丈说着面露遗憾,“可是就这么好一个官,尽然……唉……老天爷不开眼呐!”

    秦松放下车帘,眼底平静无波,口中却喃喃着:“老天爷么?”

    阿二问了路,主仆三人就沿着老丈指的路往前走。

    “主子,前面那座山应当就是翠屏山了!”

    秦松看着不远处郁郁葱葱的青山,不悲不喜。

    阿大生怕他受了风,加重了病情,想要放下车帘,却被秦松拦住。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定定看着前方,直到他们走到道路尽头。

    “主子,咱们怕是要走上去了!”

    马车至多走到山脚,往山上的路又窄,台阶又多,马车上不去。

    “咳咳咳!咳咳!”秦松扶着车辕,咳的撕心裂肺。

    “主子!”阿大很是担心,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劝不住,只能伸手在秦松后背轻拍,又递了水过去,试图让秦松好受一些。

    “走罢!”秦松拂开阿大的手,深吸一口气,抬脚便往山上去。

    李家人全被葬在山腰下面一点的位置。

    “这……”阿二在前面探路,看到眼前的情景面露不满。

    秦松提着一口气,不多时也跟上来了,看着眼前的乱想,他的情绪没有半点起伏。

    “不是说厚葬吗?”阿大看着这乱坟岗一样的地方,十分怀疑他们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呵!”秦松满脸嘲讽,连死因都能含糊过去,厚不厚葬,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么多坟,秦松也不知哪一座是李宏的。

    随意走到空地上,对着坟堆的方向跪下,也不说话,只默默盯着这大大小小一百多个土堆。

    阿大、阿二也跟着跪下。

    阿大从随身背着的包袱里取出香蜡,在秦松面前点燃,然后朝着坟堆磕了几个头。

    他原以为秦松会用上这些东西,可是直到他都磕完了头,秦松也没有反应。

    整个人就那么死气沉沉地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阿大很担心,皱着眉想劝他,可是不知该如何劝。

    山上有人下来了!

    “什么人?”阿二听到动静立马起身,挡在秦松面前。

    “大人容禀!小人是山下的猎户……”来人是山下的老猎户孙大山,他听到阿二的呵斥声有些害怕,正要跪地求饶呢,就看见了跪在地上的人,以及正在燃烧的香蜡,瞬间就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来祭拜李大人的?”

    “是啊!”阿二试探着回答,“李大人是好官,我家主子以前受过他的恩惠!所以特来祭拜!”

    “唉,谁说不是呢!”孙大山听到阿二的话,心有戚戚,“咱们这些京城周边的村落,谁没有受过李大人的恩惠呢!可惜啊!”

    “这位大哥,你这是?”阿二开始不着痕迹地打探来人身份。

    “哦,我是山下的猎户,孙大山,近几日因为李大人新丧,这边山上常有贵人往来,有周边猎户生怕冲撞了贵人,不敢往这边来,这几日我看着人少了些,想着去打些东西,好拿去换钱!”

    阿二看着他背后的麂子,以及身上绑着的兔子,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看他的双手,十分粗糙,心知他应当是没说谎:“大哥运气不错,那头麂子值不少钱呢!”

    “嗨,咱们老百姓都是看天吃饭,我也不过是最近农闲了,才有功夫上山!”孙大山见阿二十分好说话,也就卸下了防备,“说来,距离我上一次打到大家伙已经一个多月了,那会儿正撞上李大人家里出事!”

    本来跪在地上,默默无声的秦松一听这话,似刚活过来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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