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如墨,将天穹染成浑浊的灰。宁城外的土地早已被血水浸透,泥泞中倒插着折断的箭矢与残破的旗帜。远处,北蛮的军帐连绵如黑云,战鼓声沉闷如雷,预示着下一场杀戮即将来临。

    城内,守军只剩千余人,剩下的皆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援军,迟了三日。

    “北蛮人习惯日落攻城。”宁城府衙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一张张疲惫而坚毅的脸。主位上,一位少女身着染血的轻甲,指尖轻叩桌案,眉宇间透着一股凌厉的帝王之气。指节上的薄茧与眼底的锋芒,却昭示着她并非寻常闺阁女子。

    “不能再死守了。”她嗓音清冷,却掷地有声,“援军未至,一旦城破,遭殃的便是百姓。”

    堂下将士肃然静立,无人敢打断她的话。

    “王统领。”她目光落向身侧一位肤色黝黑、身形魁梧的将领,“你即刻率三百人护送百姓与伤兵从后城撤离,务必在天黑前全部离城。”

    “是!”王统领抱拳领命,大步离去。

    “李将军。”她转向另一位面容刚毅的老将,“你带余下将士死守城门,为撤离争取时间。”顿了顿,她唇角微扬,眼底却无笑意,“再挑十名善骑射者,随我突围,直取狼王首级。”

    “殿下!”李将军拍案而起,虎目圆睁,“敌军两万之众,您不可若孤身犯险,臣愿代您前——”

    “李将军。”她轻笑一声,起身拍了拍他的肩,“你忘了?这城中的骑兵,皆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她端起桌上的酒碗,环视众人,朗声道:“誓死守城!我杨懿,敬诸位!”

    众人举碗,烈酒入喉,如灼烧的誓言。

    残阳如血,染红了整片大地。远处,北蛮的号角声撕裂长空,黑压压的敌军如潮水般涌向城墙。这座曾经固若金汤的城池,如今已是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将军!伤员太多,还未撤离完!”

    “再调一百守城军支援!”李将军立于城头,望着城下如饿狼般扑来的敌军,心中悲凉,却又隐隐燃着一丝希望。

    “殿下呢?”王统领环顾四周,却不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殿下带人突围,刺杀狼王。”

    “什么?!”王统领面色骤变,“这岂不是九死一生?!”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李将军目光远眺,在城脚处,一队轻骑悄然前行,为首的少女银甲染血,背影决绝。他低声道:“若殿下成了,北蛮必退;若不成……”他握紧刀柄,声音沙哑,“我陪殿下,共葬此城。”

    ——

    北蛮大军倾巢而出,无人注意侧后方那支悄然逼近的小队。狼王自恃胜券在握,早已在帐内设宴,觥筹交错间,尽是狂妄的笑声。

    杨懿率二十轻骑绕至敌后,正欲突袭,忽闻四面号角骤响!

    北蛮虽主力攻城,但后方仍有千余精锐埋伏。杨懿握紧缰绳,长剑出鞘,寒光映照她冷峻的眉眼。

    “既入死局,便搏一线生机!”她厉声喝道,“杀!”

    二十骑如利刃刺入敌阵,剑光所至,血溅三尺。可敌众我寡,转瞬间,她身后的将士已接连倒下。

    “噗嗤——”

    一支长箭贯穿右肩,剧痛让她身形一晃。未及反应,一柄弯刀已横扫而来!她侧身闪避,却仍被刀锋划破铠甲,整个人重重跌落马下。左腿传来骨骼错位的脆响,她咬牙撑地,却见寒芒再至!

    翻滚躲避间,后脑狠狠撞上岩石,眼前骤然漆黑。

    ——要死了吗?

    意识模糊之际,她似乎被人抱起,耳畔厮杀声渐远,最终归于沉寂。

    再次醒来时,耳边是潺潺流水与竹叶沙响。

    杨懿缓缓睁眼,入目是一间简陋竹舍,榻边跪着一名黑衣少年,低眉垂首,姿态恭敬。

    “你是?”她嗓音嘶哑。

    “属下暗卫初唤。”少年嗓音清冷,却透着一丝紧绷。

    “暗卫?”她蹙眉,却顾不得多问,急声道:“宁城如何?”

    “回殿下,狼王已死,城守住了,百姓已安然撤离。”

    她紧绷的肩颈终于松懈半分,闭了闭眼,道:“传信给定远侯,令他火速赶往黎城。”

    “是。”

    初唤退下后,杨懿撑臂欲起,右肩却传来撕裂般的痛楚,鲜血浸透包扎的白布。她闷哼一声,左腿无力,整个人向一侧栽去——

    “主子!”

    黑影一闪,少年已至身前,一手稳稳托住她的手肘,另一手轻扶腕下。杨懿怔然,目光落在他腕间——那里隐约露出一块黑色刺青。

    “无碍。”她摆手,重新躺回榻上,却眯眼打量他,“我记得离京前,已遣散所有亲卫。”

    初唤跪地,额头触手背:“属下死罪……私自跟随殿下至北疆。”

    “暗阁出身?”

    “是。”

    杨懿冷笑。暗阁专训死士,以药物和秘术剥夺情感,将人驯化成只会服从的兵器。她向来厌恶此道,可眼前这人……

    “我记得你。”她忽然道,“‘唤’这名字,是我取的。”

    少年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颤。

    “起来吧。”她收回目光,“天亮后,随我去黎城。”

    ——

    宁潭竹林至黎城,仅有一匹从敌营夺来的战马。杨懿腿伤未愈,只得与初唤同乘。

    两人贴的极近,杨懿重伤未愈,浑身无力,只能靠在初唤怀里。身后隐约间还传来淡淡的血腥气。

    一日疾驰,黎城已至。城门守军竟是江断麾下,而定远侯尚未抵达。

    府衙内,杨懿推开初唤搀扶,瘸着腿走向主座上的玄衣男子,眼底寒意凛冽。

    “好好?你怎么伤........”那人起身快步走过来,伸手欲扶住杨懿。

    “江断!”她一字一顿,“你的援军,迟了三日。”

    江断收回手,单膝跪下,面色凝重:“殿下,我军行至宁门关遇千余流寇,缠斗后又被炸山拦路,这才耽搁。”

    “流寇?”她冷笑,搭着初唤的手臂坐下,“江伯父何时到?”

    “已过离水河。”江断答着,目光却警惕地扫向初唤。

    府衙令见状,连忙上前:“殿下伤势未愈,不如先让医官诊治?”

    杨懿颔首,由初唤扶着向后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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