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做什么?为什么要抓我家公子?”深月想要阻拦,却也一起被人用铁链缠了起来。

    马县令看着她们二人,颇有些得意:“你二人来路不明,身份可疑,自然是要拿下。”

    “我们怎么就来路不明了?”深月挣扎着问。

    “还想狡辩?”马县令捋着自己的山羊胡子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本官在来的路上,就听此处驿丞说了。除了这位何县丞跟他夫人,就属你们两个不是本地人士。这何县丞嘛,自有官府文书可以证明身份,而你们却连路引都不曾出示,可疑得很哪。”

    “谁说我们没有路引?我们只是行路匆忙,忘记拿出来了。再说了,这驿长只看钱也不看路引啊。”深月直翻白眼,见左右衙役松开了些,立刻挣开锁链,将路引拿出来。

    马县令接过来一看,又眯起眼,对衙役一挥手:“还是抓起来。”

    “哎,你这县官老爷怎么不讲道理?”深月急道,“路引都给你看了,怎么还要抓人?”

    “哼。”马县令两眼往上一翻,自有一番成竹在胸的架势,“本官听说昨夜还逃走了一个杀手,根据本官多年的办案经验,那杀手定是冲着你们来的。”

    深月微皱起眉看向林雪意,林雪意却只是不动声色地看了马县令一眼,没有说话。

    马县令见她们没有反驳,语气更加笃定:“你们既然是被人追杀,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是犯事后逃跑,仇家才追过来寻仇的。”

    那头马县令说得头头是道,这边林雪意差点被气笑了。

    她原本怀疑马县令跟追杀她们的人有瓜葛,故意要扣下她们,所以才默不作声,静观其变,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

    她对马县令轻轻一笑,看向一旁的何章,道:“马大人,我要是你,就先将你面前的这位‘何县丞’抓起来,毕竟这才是真的漏网之鱼。”

    何章听得脸色一黑,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并不是何章。”林雪意看向他,一双杏眼异常明亮,“乃是冒名顶替。”

    马县令闻言不由一呆,何章却是气极:“你血口喷人!”

    “你还没发现,自己早就露了马脚吗?”林雪意淡淡瞥他一眼,“你说你曾在景州做县尉,那你应当知道,县尉一职掌管的是缉捕、盘查之事。

    “可是昨夜我们发现秦姑娘被害时,你一未调查秦姑娘的死因,二未盘问最先发现尸体的秋吟,甚至还听信了驿长的鬼魂索命之言,哪里像是经常接手案件的县尉?”

    何章脸色一僵,转而对马县令说:”马大人,这些都是他的一面之词,您可不能被这等小人忽悠了。我的身份,我夫人自然可以为我作证。”

    林雪意接着道:“吕氏她确实是何县丞的夫人,但却不是你的夫人。恐怕是他夫妻二人在赴任途中时,真正的何县丞遭你杀害,吕氏又受你胁迫,才不得不替你遮掩。”

    林雪意边说边观察何章神色,见他眼神局促,便知自己说得已经八九不离十。她对马县令道:“马大人,不如你现在就问问吕夫人,看是不是如我所说。”

    “大人!”原本借口去收拾行李的吕氏跑了出来,跪在马县令跟前,指着“何章”道,“的确如薛兄弟所言!此人不是我官人何章,他乃是山贼出身,名叫葛大!”

    吕氏说她名叫吕三娘,和何章二人本是景州东临县人士。前些日子何章接到官府委派,两夫妻便打点行装,赶往沧州的迢桑县赴任。

    他们中途休息时,这葛大上前同他们攀谈,原是想趁机劫些钱财。后来葛大见自己与何章有七分像,又见吕氏貌美,便贼胆包天,杀人夺妻,摇身一变成了前去赴任县丞的“何章”。

    “马大人,您休要听这贱人胡扯。”葛大此时已经冷静下来,眼珠一转,道,“她分明是水性杨花,被这小白脸迷昏了头,这才伙同这两个贼人污蔑我!”

    林雪意刚要说话,却错觉般地听到一声偷笑。她朝笑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方凌正在屋檐下摆弄他的伞。

    马县令看看葛大,见他神情悲愤,不像作假,再看看林雪意,见她确实长相清丽,该是很招人喜欢,而他先前又正好对她有所怀疑,便觉得葛大所言更有道理。

    “来人,先把这吕三娘拘了。”马县令吩咐道,“再去薛意的房间,看看是否藏匿了什么赃物。”

    没过多久,就有衙役将林雪意跟深月的行李拿了过来:“大人,他们屋中没有其他东西,只发现了这两个包袱。”

    “打开看看。”

    衙役将二人的包袱打开,翻找片刻,竟发现里面有女子衣物。

    “好啊!”马县令眼睛都瞪圆了,抬指点点林雪意和深月,怒道,“你二人果然是勾引女子的惯犯!”

    林雪意顿时有一股无力感,深月也无语望天。

    “大人,这里面好像有文书。”衙役将包袱底下的一叠纸呈到义愤填膺的马县令面前。

    马县令接过那纸打开一看,视线不由顿住。

    他看看那文书,又看看林雪意,眼睛越瞪越大,手也抖得越来越厉害,最后双腿一软,竟是扑通一声跪下了:“下官泤水县县令马辙,拜见御史大人!下官有眼无珠!请御史大人恕罪!”

    其他衙役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见状立即放开了林雪意和深月,半跪道:“参见御史大人!”

    吕氏见状十分惊诧,而葛大顿时面如土色,瘫坐在地。

    林雪意无奈摇了摇头,对马县令道:“马大人,起来吧。你我乃是平级,不必行如此大礼。”

    “不敢,不敢。”马县令好不容易站起来,仍是躬身垂首,“您是圣上钦点的巡按御史,这事早已传遍沧州。下官怎敢跟大人您平起平坐。”

    “我们同朝为官,马大人无需多礼。”林雪意说着看向地上的葛大,“现在,马大人是否可以相信我说的话了?”

    “自然,自然。御史大人真是独具慧眼,明察秋毫,断案如神。”马县令连连拍马,让衙役将葛大抓起来,又命人给吕氏松绑。

    吕氏连忙走到林雪意身前,跪下叩头:“民妇拜见御史大人!多谢大人为民妇主持公道!”

    林雪意立刻将她扶起来:“吕夫人不必多礼,我乃奉命出京巡察,这都是我分内之事。”

    深月因为马县令那通马屁偷笑了一阵,此时想起林雪意刚才拆穿葛大的那番话,疑惑问道:“大人,您是怎么知道吕夫人是被葛大胁迫的呢?”

    林雪意注意到深月对自己的称呼又改了,笑着望了她一眼:“我不是说过么,这里的屋子隔音不好啊。”

    “啊?这跟隔音又有什么关系啊?”深月大惑不解。

    林雪意解释说:“我第一眼见吕夫人,感觉她是个娴静之人,可是昨日晚饭时,她却跟秦姑娘吵起来。我当时便觉得很奇怪。如果不是性格使然,那便是有意为之。”

    林雪意说着看了一眼吕氏,吕氏脸色微微一变,点了点头。

    “到了夜里,秦姑娘遇害,我见吕夫人对秦姑娘之死有震惊和同情,并无幸灾乐祸之意。我便更是确定,吕夫人不是善妒之人,先前和秦姑娘吵架,定然另有目的。”

    “大人您说得对。”吕氏眼眶微红,“当时我确实是不得已才那么做,后来看见秦姑娘上吊,我还以为她是因为气不顺才做了傻事,那时我真是后悔。”

    吕氏说着就掉起泪来,泣不成声。

    林雪意安慰了她片刻,同深月道:“故意跟秦姑娘吵架,那么做对吕夫人有什么好处呢?从后面发生的事情来看,吕夫人还遭了葛大的打,看上去并无一丝好处。”

    “那确实没什么好处呀。”深月道。

    “但是你看,这驿站房间的隔音并不好。寻常讲话虽不会被人听墙角,但如果动静一大,旁边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深月想起自己昨晚还听见过隔壁的秦苒悦发脾气,有些明白过来:“您是说,吕夫人是故意想要闹出动静,让别人听到?”

    “你还记得吕夫人的隔壁房间住着谁吗?”

    “是那个杀手!”深月脸色立刻一白,她想了想又补充说,“杀手来之前,住的是那个传信的驿使,周卫。”

    “对。吕夫人借故惹怒葛大,顺势挨葛大的一顿打,就是为了引起隔壁周卫的注意。”林雪意接着道,“那周卫看起来很是正直,早先还跟葛大同桌喝酒,一旁的吕夫人想必也是看出了他的为人。她既然受葛大胁迫,不能将真相宣之于口,那就只能想办法,让葛大在打她的时候酒后吐真言。”

    吕氏慢慢恢复了平静,道:“诚如大人所言。周兄弟是个好人,昨夜葛大殴打凌辱我之时,他确实来过。葛大谎称是喝多了酒,周兄弟没有多问,但他转头便送了伤药过来。”

    “伤药?”深月眼珠转了转,回过味来。

    昨晚方凌说听到东面有人说话,“何章”便说是自己问周卫要止泻药。原来止泻药是假,周卫因为这事给吕氏送了伤药才是真,难怪葛大当时言辞闪烁。

    “周兄弟把药膏交给葛大的时候,说它是扶芳藤所制。我便知道,我没有看错人。”吕氏说着,又落下泪来。

    扶芳藤确有活血化瘀之效,但周卫特意说药膏的成分,显然是另有用意——“扶芳”暗含帮助之意,他是在暗示吕氏,他会帮忙。

    后来周卫被杀,吕氏的希望也就落了空,难怪发现周卫已死的时候,她的反应会那么大。

    “可惜周卫却是飞来横祸。”林雪意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也怪我,明明有所觉察,却先入为主,以为是你们的家务事,让你平白多受了委屈。”

    “大人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吕氏满脸感激,说着又要跪下,“若不是您,我怕是不知道还要被那畜生磋磨多久。如此大恩大德,民妇没齿难忘!”

    林雪意扶住她,刚想宽慰她几句,不远处却传来一阵苍老的哭声。

    她循声看去,就见从驿站门外跑进来一个鬓发苍苍的男子,看打扮是个管家。

    此时秦苒悦跟周卫的尸体都已经停放在屋外空地上,那管家跌跌撞撞地跑上前,伏在秦苒悦的尸体旁边哭喊:“大小姐!老爷一直在等着您回去哪!大小姐,您怎么这么傻?老爷说过好多次了,您哪怕喜欢的是一介白身,让他入赘便是了,您犯不着同人私奔哪!”

    林雪意闻言顿时警觉起来,心口突突直跳。

    她目光一转看向马县令:“冯玉现在人在何处?”

    “哦,那凶徒已经关进囚车之中,只等押解上路了。”马县令说着向驿站外头指了个方向。

    林雪意来不及跟他解释,拔腿就往外跑。

    驿站外的囚车里,冯玉正安安静静地背对着她坐着。她心中微微一松,走上前去,却在绕到他前面的时候,浑身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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