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来到,辞旧迎新...”

    大方盒电视机闪出几道白色雪花条纹,自下而上飞快划过,遮住了中央电视台主持人的面容,连同他们的声音也一起带上了模糊不清的电音。

    姥姥绕到电视机背后,重重拍了几下那愚钝的电器;用了多年的廉价电视这一次却没有如往常一般恢复正常,反倒是变成了满屏的彩色乱码。

    “妈,别折腾了,明天我上房顶看看是不是天线让风刮倒了。”母亲早已有了困意,如今没了电视的打扰,乐得清闲。

    秦筱楠叹了口气,在姥姥家这个贫穷的小村子里,手机信号都是断断续续的,没了电视节目的消遣,她实在不知道还能干点什么。

    “去大屋玩!姐姐,姐姐,去大屋玩!”

    姨姨家、舅舅家的三个孩子凑上来,缠着秦筱楠要让这个大姐姐带他们去玩;秦筱楠被最小的弟弟紧紧抱住腿,也只能无奈起身。

    姥爷斜倚在炕头,见状忙叮嘱:“给航航把衣服穿好,院子冷。”

    秦筱楠不作声地拿起弟弟的棉袄,给不安分的小家伙套上——从前家里只有她和两个妹妹时,秦筱楠也曾觉得自己极度幸运,生在一个毫不重男轻女的大家庭里。

    直到小舅终于有了儿子。

    秦筱楠从未见过姥爷笑成那个样子;皱纹沟壑的脸上每一道褶子都舒展开来,盛满了幸福与人生的圆满。

    谁倒也未曾亏待过她们几个女孩儿...

    只是终究还是不一样吧。

    秦筱楠心中有些遗憾,但看着弟弟天真未谙世事的大眼睛,心又不自觉软了下来;她牵着弟弟的小手,准备开门去另一个屋子带弟弟妹妹们玩些哄小孩子的游戏,却又被叫住。

    姥爷和蔼地笑着,突然从胳膊下压着的枕头底拿出几个红包;大红的颜色一眼便是喜气洋洋,屋里的大人们也都用柔和的目光看着家里的孩子们,像是在看着比自己走得更高更远的未来。

    拿到那虽单薄却也是姥姥姥爷辛苦攒下的红包,秦筱楠为自己方才心中小小的不平而愧疚。老人想要男孩子传承香火也无可厚非,没什么好指摘的,毕竟是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人嘛...

    “妈妈,我今天想跟姥姥姥爷睡!”秦筱楠扑过去抱住炕上的母亲,像小孩子一样撒着娇,“我都好久没跟姥姥一起了!”

    母亲摸着她的头顶,语气嗔怪:“这么大的丫头还要跟姥姥姥爷,羞不羞?”

    “求你了~”秦筱楠索性摇晃起她的手臂,“明天是我16岁生日了,就当满足我的生日愿望了!”

    母亲有些无奈:“好吧好吧,那你等会儿过来这个炕睡。”

    秦筱楠满足地笑着,在家里的几个孩子中,她算是从小被姥姥姥爷带大,感情自然是无比深厚的。

    陪着弟弟妹妹疯玩疯闹了一阵,这个没多少丰厚的物质享受,但也算得上热闹的大年三十便也近了尾声;姨姨和妈妈抱着被子来大屋的时候,玩的疲惫的秦筱楠终于能把永远精力满满的弟弟交给大人了。

    盘算着过完年就能回学校找朋友们玩,秦筱楠雀跃着往小屋走;夜晚的风简直冷冽到刮人,她只穿着单薄的秋衣,心里却暖洋洋一片。

    过完今天,就是春天了。

    这年她正是高一,离开了田丰燕和那个人人都对她避之不及的环境,认识了许多新朋友;妈妈上了几年班后工作也有了起色,家里的生活不再那么捉襟见肘...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姥姥已经提前烧好了炕,把一床平时舍不得盖的新被褥提前铺好;一见秦筱楠冻得哆哆嗦嗦地进来,急忙心疼地呵斥着:“赶紧进来...这孩子老不穿衣服呢,冻坏了!”

    秦筱楠把鞋一蹬便钻进了被窝;烘的热乎的被子瞬间驱赶了身上的寒意,一瞬间她只觉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舒服的像到了天堂。

    身边姥爷已经打起了均匀的呼,呼噜声像家里那台需要手摇的拖拉机;秦筱楠自小便熟悉这声音,笑眯眯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看着姥姥。

    姥姥在她的另一侧躺下,又伸手进她被窝里摸了摸,心中十分满意:“炕中间烧的最热,夜里感觉烫了你就往我这儿靠靠。”

    “嗯呐。”秦筱楠乖巧应了,看着姥姥伸手拽住屋顶上垂下来,已经被摸成了灰黑色的绳子。

    头顶昏暗的灯泡灭了,整个屋子陷入了深重的黑。

    秦筱楠从此再未见过这样的黑色——是远离了城市灯光,没有任何一丝光源的,纯粹而浓厚的黑夜。

    在一声声的呼噜声中,秦筱楠半梦半醒,脑海中总是闪过许多无关紧要的画面;初中那些橙色墙体的教学楼、落日余晖时斜照进教室的一缕暖光、跑操时无意间瞥到的墙角一株杂草...

    兴许是白天贪喝了几口大人的茶水?

    她一时分不清在梦中还是在现实,只觉得身体睡得软乎一片,提不起一点力气。

    忽然一双手环抱住了她;胳膊搭在她被子上方,压在她胸口,另一只手在她的后脖颈摸索来摸索去,想要钻进她脖子下方将她拥进怀里。

    她下意识觉得那是姥姥,便温顺地随着那双手的动作翻了身;被拉过去抱在怀里时,她才发觉那双手的坚实程度和力气明显是属于男人。

    姥爷是不是把她当成航航了?

    秦筱楠有些啼笑皆非,航航从小也是跟姥爷睡,偶尔才去跟舅妈一次,姥爷这迷迷糊糊的居然错认了她。

    刚刚对男女大防有认知的年纪,秦筱楠对和异性这样亲密的接触本能有些反感;她小声叫了几声“姥爷”,对方却没有回应,只能听到一声声均匀的呼吸和轻微的鼾声。

    好吧。

    秦筱楠无奈地被抱着,心想等下姥爷再翻过身,自然便会松开手。

    黑暗中,姥爷又将手臂箍得更紧了些,秦筱楠被迫紧紧贴着对方的胸膛;随后却又有了下一步动作,胡乱的亲吻落在了她右脸,带着一些不知名的湿润。

    秦筱楠难受极了,却一时没了办法;力气像是被从身体中抽走,纷乱的思绪让她的世界被一道刺穿脑干的轰鸣贯穿。

    忍忍就好了,疼爱大孙子的习惯性动作罢了,自己小时候不也被姥姥姥爷这么亲过,抱过吗?

    秦筱楠闭上眼,强迫自己去想些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但那亲吻并不安分,居然一路转移着,误打误撞碰到了她的嘴唇。

    秦筱楠吓了一跳,下意识向后想躲,却被紧紧箍住没有丝毫移动的空间,只能任由对方胡乱亲着。

    常年抽烟的味道混合着他们团聚的年夜饭味道,一同冲进了秦筱楠鼻腔;她的厌恶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阶段,便双手抵在姥爷胸膛用力推着。

    好在这次她成功了;那双控制她的手松开了,秦筱楠终于呼吸到了一丝新鲜空气,她如同劫后余生般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急忙滚到了远离姥爷的一边。

    姥姥也在微微打鼾;瘦小的身躯窝在被子里,却像是避风港一般给了秦筱楠安全感。

    秦筱楠紧贴着姥姥,心中有些生闷气,用秋衣袖口使劲抹着嘴唇,却怎么也擦不去令她反感的那股味道。

    明天一定要好好说姥爷一顿!

    她赌气地想着,想着想着思绪竟飘忽起来。此时已是深夜,早起又玩了一天的疲惫袭来,慢慢的似乎要进入梦乡。

    小肚子骤然一丝抽筋般的疼痛,让她又清醒了半分;不至于吧,十六岁的第一天便要来那事吗?会不会半夜弄脏褥子?

    但是她已经没有力气起来查看,旱厕还在院子里,单单是想一下要去外面被风吹,她就失去了所有动力。

    秦筱楠方才进入梦乡,瞅摸到一点周公的影子,又被一阵轻微的触摸给弄醒;后腰和大腿上传来的触感让她真的有些生气了。

    姥爷到底要干嘛?

    但她很快便知晓了答案。

    那时候秦筱楠还太过天真,没见过世面也没有任何处理突发情况的能力;她像一叶孤舟,懵懵懂懂的在世界上行走着,飘零着,想找到一栖港湾。

    她曾以为家是码头。

    她曾以为可以依靠别人。

    后来她才明白,女孩儿是没有家的——原生家庭不是,名为爱情本质是人类本能的性与吸引的关系更不是。

    她只能让自己变成更坚固的船,不至于被暴风雨卷走罢了。

    她无助地一声声呼唤着姥姥,姥姥却睡得怎么也没有醒来;双手被抓在身后,而她甚至没有勇气将此事捅破出去。

    揭破真相是需要勇气的,何况是如此肮脏难以启齿的真相;为了面子,为了他人的眼光,为了...家庭的和谐,为了让自己不至于被放逐。

    秦筱楠的眼睛在黑夜中睁得很大;她盯着天花板的某处,她什么也看不到,但仿佛在一直盯着,嘴角甚至有一丝嘲讽的笑意。

    “干啥呢!”姥姥突然从梦里惊醒,猛地坐了起来,像是有心灵感应般看向了姥爷;姥爷浑身一颤,迅速将被子盖在了他与秦筱楠之间。

    随即便是几句方言交谈。

    说来也怪,秦筱楠从小在这里长大,她是能听得懂方言的——但这一天,她就好像是灵魂被夺舍,她什么也听不清,听不明白,她干干的没有一丝眼泪的眼眶中生不出一点悲伤。

    姥姥拍了拍秦筱楠,示意她过去靠墙睡;秦筱楠如蒙大赦地裹上被子远离了姥爷那边,动作间还顺便将小裤子提了上来。

    仿佛那是尊严。

    黑夜再次平静了下来;一股暖流骤然涌出,冲刷着她身心被沾染的粘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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