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也注意到了西奥多毫不掩饰的古怪视线,希尔薇借机抛出另一个疑问:“案发现场自警员调查取证之后,还有人来过吗?”她指了指门上的锁孔。

    “应该……没有?我和母亲在案发第二日就回来了,亲眼看着警局的人调查后离去,然后由管家负责将门锁上,再将钥匙交由我来保管。”西奥多回忆了自己当日所见,可与此同时,另一种怀疑的情绪油然而生。

    “难道有其他人在这之后进去了吗?”西奥多首先怀疑的对象就是管家杰里,只有管家最了解庄园内的锁与钥匙,但他没有直接说出来。

    “不一定呢。我只是恰巧看见锁孔处周围出现了几道新划痕,所以才随口一问。”希尔薇知道西奥多在怀疑什么,于是故意提醒道:“瓦尔金少爷,您可千万别妄下定论。冲动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被戳穿小心思,西奥多面上难免有些尴尬,但同样地,他也对希尔薇拥有“读心术”这点越来越深信不疑。

    “这个门在案发前都上锁吗?或者说,这一层哪些房间会有上锁的习惯?”

    “除了收藏室外,其他房间都不会上锁,也没有上锁的必要。”

    “那大概率是有人在案发后试图偷偷潜入,是否成功得进去才能。”

    “什么?!撬锁吗?”

    “瓦尔金少爷,请你凑近看看。”

    西奥多很是听话地凑上前去。

    “您看锁孔周围的这些细小划痕,呈放射状偏纵向分布,划痕边缘锐利,裸露的金属也透着光泽,这足以说明这些划痕均是在近一周内留下的。”希尔薇伸着戴白色手套的手指为西奥多指明痕迹所在,“如果是撬锁,那就分为暴力性开锁和技术性开锁,前者显然会留下更加明显且范围更大的痕迹,而后者则从表面上看几乎不会留下痕迹,真想知道还得查看过锁芯内部结构才能得出结论。

    “所以这很显然是钥匙开锁,但如果一开始就是那把完美匹配锁孔的钥匙,只要足够谨小慎微,就不可能留下这么多划痕,甚至可以做到不留下什么肉眼可见的痕迹。

    “也就是说,试图潜入者对庄园内的钥匙并不了解,否则也不必将钥匙一把把试过去,直到钥匙正确为止。”说到这里,希尔薇笑了笑,“您刚才一定是在怀疑管家先生吧?但从实际角度看,管家先生对庄园内很了解,钥匙也是经由他上锁后交给你的,所以他反倒最没有嫌疑。只要他想,连痕迹都不会留下。”

    “可钥匙在我那!等等,那我刚刚直接从抽屉里拿走钥匙,现在岂不是看不出钥匙是否被人动过了?更不知道对方入侵成功没有了?”西奥多看希尔薇从小细节推理出那么多的东西,自己也本能地生出了一些对痕迹的重视心理。

    “瓦尔金少爷不必着急。”这回是一直沉默不语的莫里亚蒂开口说道,“即使是那样,克莱拉也有办法可以查清真相。”

    “更何况,无论您是否拿走钥匙,案发现场是否被人入侵,房间内是否留有别人窃走钥匙的痕迹,其实都不重要。”

    “什么意思?”

    “意思是,除非这个房间没被入侵成功或者还存在备用钥匙,否则您的钥匙一定是被人动过的,但这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窃走钥匙的人是谁。”

    西奥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似乎就在莫里亚蒂开口的那一瞬间,透过对方那有稍许反光的镜片,看见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情绪。

    明明对方的笑容是那么的温和无害。

    为什么他却只感到脊背发凉?

    就像是,被恶灵盯了一般。

    莫里亚蒂与希尔薇并肩而站,从希尔薇的角度看不见莫里亚蒂的表情。

    她只看见西奥多在听了莫里亚蒂的话之后,脸色微变,隐隐透着畏惧之意。

    但当她转头看向莫里亚蒂时,对方的表情却一切如常。

    希尔薇没有说话,莫里亚蒂已经把她想说都说完了。

    她也知道以莫里亚蒂天才般的头脑,让他破案也许要比她这个普通人还快上好几倍。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选择默默地待在她身边,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当然不是她觉得莫里亚蒂是真心喜欢自己才这样做,而是她怀疑这起案子的幕后主导,是不是跟莫里亚蒂有关系?

    虽然很难相信年纪轻轻的他,就能把势力延伸到法国,但一想到他是詹姆斯·莫里亚蒂,是天才数学家,是未来犯罪界的拿破仑,一切就没有那么难以置信了。

    而他跟着她,只是为了欣赏猎物落入网中而一无所知的样子,为了看她在自己所布下的局里兜兜转转,忙前忙后。

    如果真是那样,什么都被他预判到了,那她的处境可以说比想象中还糟糕一万倍。

    “怎么了?亲爱的。”莫里亚蒂看到希尔薇眼神变了变,对他的态度也更加警惕。

    “没事。”希尔薇对他摇摇头,转而对暗自打寒颤的西奥多说:“请开门吧,瓦尔金少爷。”

    “好。”听到希尔薇沉着的声音,西奥多这才回过神来,从口袋里掏出了杂物间的钥匙。

    大抵是因为长期放置的缘故,即使妥善保存,钥匙上也不免有些锈迹。

    西奥多缓缓将钥匙对上锁孔,尽可能不在锁孔周围留下新的划痕,然后轻轻转动,推开房门。

    连续封闭几日的杂物间突然重见天日,一阵被血腥味混合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

    当然,血腥味只是西奥多一人的假想。

    对他来说,只要一踏入这间房,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假想出父亲绝望坠楼的模样。

    不同于许多贵族家庭,他跟自己的父母的关系其实都算得上亲近。

    可短短一周内,他却先后失去了父亲和母亲。

    午夜梦回时分,他甚至不禁会思考,下一个死的,会不会就是他自己。

    希尔薇看着一瞬间冷汗直流的西奥多,果断让他待在门外,自己则跟莫里亚蒂一同进入已经被清理过的案发现场。

    一进门,她就环顾了杂物间内主要的物品摆放门类,大多是旧家具和季节性装饰品,有几样体积较大的还堵住了靠屋子正面的窗户,另一面墙上还挂着家徽旗帜和几枚陈旧的家族荣誉勋章。

    希尔薇扫了一眼后,就径直走向致使伯爵坠楼的方形窗户,也是这个房间唯一可用的窗户,窗子不大,横纵宽目测60厘米左右。

    窗户下沿距离地面大约100厘米往上一点,也就是说,一个身高160厘米左右的正常体型成年男性被从这里推下去是绰绰有余的。

    希尔薇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旁的莫里亚蒂,可却不凑巧地跟他对上了视线。

    “亲爱的,你怎么一直看我?”莫里亚蒂微微挑了挑眉毛,“我假设你不是在思考如何把我从这里推下去。”

    “很不巧,莫里亚蒂先生,我真是这样想的。”希尔薇无情地接腔,末了还补充道:“以及,纠正一下,我没有‘一直’在看你,请注意你的用词,天才数学教授。”她记得她离开伦敦前,莫里亚蒂就已经去大学任教了。

    “啊~亲爱的,你这样想,真是让我感到难过。”嘴上是这样说,可他脸上却没有半分悲伤,反倒乐在其中。

    甚至……希尔薇从中看出了愉悦的情绪。

    希尔薇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但脑中很快又闪过一个绝妙的主意。

    “詹姆斯。”

    “嗯?”

    “既然你来都来了,我必然不会辜负你的一番心意。”

    不等莫里亚蒂回答,希尔薇就拉起他的手,让他站到窗前,背对窗户。

    “很好,就是这样,站好别动!莫里亚蒂助手。”希尔薇双手背在身后,往后退了几步,与对方拉开了些许距离,满意地看着对方脸上无奈的神色。

    她突然想通了。

    尽管在此前,她无数次告诉自己,别因为原著而掉进先入为主的误区,但不知怎么的,在跟莫里亚蒂相关的事情上,她总是会下意识以对原著的认知标准来衡量。

    这导致在她眼中,莫里亚蒂的一举一动仿佛都被叠加了一层滤镜。

    这是不正确的。

    她已经知道自己穿越的并不是单纯的《福尔摩斯探案集》世界,而是一个同时融合多本名著的世界。

    这样特殊的世界观下,莫里亚蒂是否会跟原著一样成为“犯罪界的拿破仑”也尚未可知。

    哪怕对方的确形迹可疑。

    可她的依据仅仅也只是自己脑海中那份属于原主的记忆,还是残缺不全的。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这份记忆没有欺骗她。

    所以她完全没必要过分紧张跟莫里亚蒂的相处,只把对方当作一个完全不了解、刚刚认识的人就够了。

    真实存在的,不是只有她原来的世界,还有她现在所在的世界。

    这个世界存在的人,也不是书中寥寥几句就能定义的。

    “你是在计算伯爵坠楼前所站的位置吗?”莫里亚蒂说,“如果伯爵的身高同我差不多,紧贴窗边而站,后脑勺到后颈的部位,甚至是肩膀都有可能撞击到窗户上方的墙壁,从而留下血迹。与此同时,受到撞击的部位也会因墙壁的阻挠,让伯爵无法立刻坠落。”

    “是的,那样的话,凶手则需要二次推动伯爵,甚至与伯爵发生更加激烈的打斗,才能使伯爵从窗口掉下去。”希尔薇点了点头,“跟考特尼警官所说的,死者头部遭受过硬物击打对上了。”

    “窗户两侧都放置着东西,要是发生过打斗,就有可能因打斗而不小心碰撞到,然后留下更多线索,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袭击死者头部的凶器是什么。”莫里亚蒂很自然地接上了希尔薇的思路。

    这不禁让希尔薇弯起嘴角,先前不悦的情绪也被一扫而空。

    “是的,可窗户上方根本没有血迹,那就出现了另外两种可能性,一种是伯爵靠窗站但身高较矮,要么是伯爵当时的站位离窗户的水平距离至少是82厘米。但这两种情况都不成立,也跟死者头部受伤相违背。”希尔薇没有把自己的分析说完,“好吧,其实有些事情我们可以直接问瓦尔金少爷,不是么?”

    但事情并没有如她所愿。

    正当她走到门口想询问西奥多时,却发现原本徘徊在门口的小少爷早已不见踪影。

    与此同时,楼下还传来了西奥多的疯一般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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