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刚才那些人口中的沈御史,伯父可认识?”

    “自然认识,沈御史为人正直,敢在朝堂上直面权贵,下恤民情,是我大齐的肱骨之臣。”

    提起沈柏舟,裴禛寿语气中满是敬佩。他只是个五品侍卫,品级不高,在这京城遍地贵人的地方并不起眼。但是像沈柏舟这样的人物,就连妇孺小儿都要竖大拇指赞上一句好官。

    刚才那两人的对话裴禛寿也听到了,没想到沈大人家中竟然遭遇这样离奇之事,真是让人感慨万千。果真应了那句老话,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自己家的事。

    真假千金?

    难不成是那种家中奶娘将自己孩子与主家孩子调换,多年后真主儿回来认亲,打脸冒牌货的情节?

    不过就那位的狠辣劲,倒是也挺符合恶毒女配的设定。

    裴永昭许是想到了沈云漪吃瘪的模样,在心中已然笑出了声。

    但是,猛地想起什么,裴永昭摸了摸衣袖里的东西。虽然说那丫头挺不讨人喜欢的,但是他给自己下了药,那解药还拿捏在人家手里。

    得想办法再与她见一面,将全部的解药拿到手,省得到时候他们真假嫡女斗来斗去,把给他解毒的事给耽搁了。

    与伯父两人说着话,宗学很快便到了。

    大齐的宗学是在前朝宗学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历经几代修葺扩建,规模已经相当宏大,几乎占了宗室营三分之一的面积。

    除了宗室子弟,京中官阶高些的官员们也被准许送孩子入宗学学习。

    前朝哲宗皇帝下令将宗学分为小学、大学。八至十五岁宗室子弟入小学,十五岁以上宗室子弟经考核合格后升入大学。

    当朝太祖开国后,延续了这一制度,并且修改了具体的考核科目,增添了算筹、骑射等科目。

    太祖皇帝说过,大齐是在马背上夺的天下,作为他的后辈子孙不能连骑射都不会。

    他们到时,已经有学官候在门口。

    先领着裴永昭到至圣先师孔子的神位前叩拜,继而叩拜完先生,这拜师礼才算完成。

    学官领着他来到讲堂,先来到小学讲堂,这间小学讲堂里的学生年纪基本上都在十四五岁左右,经过明年秋考,合格者便可进入大学讲堂学习。

    讲堂是木质建筑,四面开窗,里面的先生正在讲着算筹,下面的学生都在聚精会神的听着。

    看到是小学讲堂,裴禛寿眉头皱起,“先生,永昭已经年满十六岁,是不是应该去大学讲堂?”他记得他家老二前年来宗学入学时便是直接去的大学讲堂,怎么如今还把他们带到小学讲堂来了。

    “大人稍安勿躁,公子虽然年纪够了,但还需要经过先生考核后才能晋入大学学习。在此之前还是先在小学这里适应一段时间。”

    裴永昭新奇的打量着这里,就算是在原身的记忆里,也从未有过关于这宗学的印象,所以这一切对他来说是真实的陌生。

    裴禛寿还欲开口,却被裴永昭劝下,“伯父,这位先生说的对,我的课业落下不少,还是先在这小学……讲堂适应一段时间,待考核后再入大学学习也不迟”

    笑话,原身这不学无术的纨绔,脑子里一点墨水也没给他留下。若是直接让他跳级去大学,他只能睁着两眼干瞪着,到时候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他愿意留在这里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授课的这位先生正在讲算筹,相比起枯燥的四书五经,他对这个更感兴趣。

    见裴永昭坚持,裴禛寿也只得点头答应。

    与讲学的先生打好招呼,裴永昭便去后面找了个空位坐下。裴禛寿还有公事,便提前离开,将小厮荣盛留下,待会下学陪裴永昭一起回去。

    “呦——这不是舒郡王世子吗?”说话的少年十五六岁,此时他环抱双臂坐靠在一旁的墙上,斜睨着刚刚坐下的裴永昭,脸上的不屑根本不加掩饰。

    少年名唤裴承霄,也是宗室子弟。他爹裴永旻是护军营的护军参领,护军参领官居三品,又能时常在圣上跟前露脸,这也是他如此嚣张的理由。

    他坐的位置和裴永昭相邻,两人都坐在讲堂最后面的位置。

    看了他一眼,裴永昭不予理睬,这人明显想要找茬。

    “怎么着,世子殿下贵人多忘事。”去年的中秋宴上,他裴永昭可没这么低调。

    那次他可是差点被他爹打断腿,也被宗室里相熟的几个少年笑话了大半年。

    这面子他是丢了,但是今日他要找回来。

    皱起眉头淡淡地瞥了眼旁边一直聒噪不停的裴承霄,裴永昭又满脸认真的望向前面授课的先生。怪不得这小子一直在小学待着,原来是上课老说话,留级了。

    算筹课的先生姓许,许先生此时手里拿着一卷关于漕运的算筹难题,“如今有大小货船共二十艘,五千石货品。大船可以载重三百石,小船可以载重一百石。如何分配这五千石货品,可以用这二十艘货船刚好装完?”

    脑海中分析着先生刚才的抛出的问题,没有注意身下的椅子正在被人抽走,幸亏他反应快,及时扶着桌子站住,他转头怒瞪了那小子一眼,之前没搭理他,并不代表怕他。

    他们这边闹出的动静不小,许先生有些不悦的往他们这边看来。

    “许先生,您这个问题刚才裴永昭说他会,他想一试。”将椅子随手一推,推到墙角,裴承霄一脸坏笑地道。

    “裴承霄,你胡说什么呢?这位前——舒郡王世子可是有名的草包。”

    “对啊,我听说他之前可是气跑了好几位先生。你让他解题,难不成你也想让他把许先生气跑不成?”

    那人说完,讲堂内的众人都哄堂大笑。

    看向裴永昭的眼神中也多是嘲弄之色。

    许先生自是听说过裴永昭早先的“光辉事迹”,本来他跟学官提过,拒绝让裴永昭入他们讲堂,怕他一粒老鼠屎,坏了他的一锅好粥。

    但是学官没有同意。

    “哦?你会解?”许先生捋着胡须,惊讶的望向站着的裴永昭。他在等着裴永昭说不会,他也好给他找个台阶下,却没想到裴永昭竟然脸部红心不跳的点了点头。

    这道题目昨日他在大学讲堂授课时,能解出的人也寥寥无几。今日他本想将其作为范例,直接讲授解题方法,没想到竟然有学生自告奋勇。

    “这道题目对于刚刚接触算筹的人来说还颇有难度,裴永昭今日刚入学,今日还是由我来为大家讲解一下这道题目的解法。”

    见裴永昭桌上空空如也,连套算筹都没准备,许先生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当他是在强撑面子。

    课堂上时间宝贵,浪费的都是大家的时间,所以他也不欲再依着裴永昭胡闹。

    裴永昭左右看了看,走到裴承霄桌旁,不待他作出反应,将他桌上的算筹拿过来,“借用一下”。

    长筹当做大船,短筹则是小船,筹码代替货物,稍稍摆弄了几下,裴永昭将手中的算筹往前一推,抬头朗声道:“十五艘大船,五艘小船,可装完五千石货品。”

    以为裴永昭故弄玄虚,竟然真让他胡诌出了答案,一旁翘着二郎腿的裴承霄有一瞬的愣怔,随即满脸不屑的冷哼道:“先生,他的答案定是错的吧?他一贯喜欢信口胡诌。”

    他一个草包怎么可能算得出先生出的题目,而且还如此之快。

    裴承霄期待的望向许先生,想得到许先生的应和,打裴永昭这小子的脸。

    许先生脸上多了几分赞许之色,顿了顿道:“……他的答案是正确的。”随即将身前桌案上写着答案的卷轴打开,里面明明白白的写着“大船十五艘,小船五艘。”

    裴承霄脸涨得通红,他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盯着桌案上那长短不一的算筹,他到嘴边的话又被硬生生憋住。

    将桌上的算筹收好,裴永昭笑着放回裴承霄的桌案上,“谢谢你的算筹。”

    裴承霄暗暗咬着牙看着他脸上的笑,他刚刚的所作所为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在许先生赞许的目光中,裴永昭心虚的坐下。

    他哪里会什么算筹,只不过刚好学过一些初中数学而已。

    刚才这道题只要带入初中的二元一次方程,很快就能得到答案。

    ——

    沈府,兰馨园。

    守门的婆子正倚在门槛上打瞌睡,看到沈云漪来了,赶忙上前行礼。“五……不对,六姑娘”自从沈云芳回来后,沈云漪便成了沈六姑娘。

    “母亲午睡醒了吗?”今日天气一直阴沉沉的,沈云漪穿了件浅碧色的暗纹提花夹袄,领口跟下摆滚了雪白的兔毛边,下身穿了件牙白色织金马面裙,外面罩着薄荷绿的锦缎斗篷,头上只简单的梳了个单螺髻。

    “醒了,刚醒,您……”那婆子张着手想要上前阻拦,却在沈云漪似笑非笑的注视下后退了几步,“怎么?孟妈妈还想拦着我去拜见母亲不成?”

    “不是,五姑娘在里面”孟妈妈脸上堆着笑道。

    没有再说什么,沈云漪与绛珠穿过月洞门,经过回廊往秦氏的正房走去。院子里圈出的一片天阴沉的更厉害了,像是要落雪。

    “呸,一个冒牌货还这么嚣张”待沈云漪走远,孟婆子朝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

    隔着很远,沈云漪便听见屋内传来秦氏与沈云芳的说笑声。

    外面候着的丫鬟刚想开口,沈云漪已经自己掀开暖帘踏进了屋。

    京城地处大齐北方,冬日长,春夏短。又因为秦氏与沈云漪素来怕冷,沈柏舟便命人在府内铺设了地龙。

    是以现在虽然是寒冬腊月天,但屋内依旧温暖如春。

    临窗大炕上,秦氏斜倚在迎枕上,正饶有兴趣地听沈云芳讲些小时候的乡下趣事。

    许是说到兴头上了,沈云芳捏着帕子杏眼睁圆,双颊泛起绯色,“娘您不知道……”猛地抬头看到刚进屋的沈云漪,话音戛然而止。

    “云漪,你也来了,快过来,你姐姐正在讲她在乡下时的趣儿事呢,你也来听听。”秦氏亲热的招呼沈云漪与她们一起坐到炕上,旁边候着的丫鬟已经开始忙着沏茶,端沈云漪平时爱吃的果子。

    沈云芳虽然面上抿嘴笑着,但她攥紧的手帕和发白的指尖还是暴露出她此刻的复杂心情。虽然她是秦氏的亲生女儿,但秦氏明显更偏疼眼前这个娇养了十三年的冒牌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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