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朝,商熙四十三年冬,腊月初三,丑时。

    本该是寂静的冬夜,却被马蹄声踏破。

    一群人马护拥着中间的车架在杨历知州府府前停下,“砰”地一声将大门撞开。

    数十名穿着飞鱼服的东厂番子握着腰刀鱼贯而入,惊起一府的主子奴仆。

    落风阁中。

    卢梓悦也被外面嘈杂的声音吵醒,她起身随意的找了一件袄裙换上,想出去看看情况。

    突然房门被大力从外推开,向来稳重的贴身丫鬟小姚踉跄着跑进暖阁。

    卢梓悦刚要说话,就被小姚紧紧抓住了手,将她用力的往外拉。

    卢梓悦跟随着力道向外跑有些不解,小姚为何这般慌张,开口询问:“小姚你这是怎么了,外面怎么这么热闹?”

    小姚边拉着卢梓悦跑,边哽咽的开口:“小姐,东厂厂公带着番子来抄家了!快,我们快跑!”

    卢梓悦身体跟着一僵,停下了脚步,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小姚:“东厂远在上京,怎会来此,为什么来抄家?”

    “他们……他们说老爷贪污了赈灾银二十万两,呜~奉旨来抄家。”

    “这不可能!”卢梓悦立刻反驳,她的父亲向来勤政为民,怎会做那贪污之事。

    小姚继续拽着卢梓悦向外跑:“小姐,咱们先跑吧,我们一起去找夫人他们。”

    卢梓悦自知不是纠结问题的时候,眼下得赶紧找到爹娘他们。

    一主一仆向阁外跑去。

    府里已经乱做一锅粥,奴仆们纷纷面露惊恐的四处逃散。

    两人越靠近父母的主屋,噪杂声就越大,卢梓悦内心很是焦急,担心自己的亲人们会出事。

    “悦儿!”这时母亲沈黎的声音从角门那边传来,带着异乎寻常的颤音。

    听见母亲的叫喊,卢梓悦赶紧跑到父母身前。

    可还没等她站稳,父亲卢建廷就将卢梓悦推到了她母亲身边:“东厂已经把整个府的门围住了,你们快往东边的偏院跑,那里有个狗洞能出去!”

    卢梓悦察觉到父亲是要留下,她脸色苍白,眼睛迅速蓄满泪水,要去拉卢建廷:“不!父亲,我们一起走。”

    卢建廷用手臂隔开了她的手:“他们要杀的人是我,不能逃也走不了,你们快走!”他要用他剩下的时间,为他的妻女争取逃走的时间。

    主院院门传来重物撞门的巨响,夹杂着东厂番子的脚步声,父亲卢建廷又推了下她们母女。

    卢建廷穿着一身家常的浅青长衫,却在腰间抽出卢梓悦从未见过的玄铁短刀,刀刃上泛着寒光。

    “小姚!快带夫人和小姐走。”卢建廷再次催促声音里带着决绝,深深的看了这对母女一眼“好好活下去,别回头!”然后毅然决然的立在那里。

    沈黎看向自己的夫君,眼里闪过一丝痛楚随即又坚定起来,拉起卢梓悦的手跟着小姚向东边的偏院跑去。

    奔跑中卢梓悦回头看去,院门已破,十几名东厂番子涌入,他们各个宛如修罗,举着大刀见人就砍,那些日日与她接触的奴仆们,在他们刀下如同菜瓜砍倒在地,血液飞溅。

    她的父亲被人踹倒,用力的踩在脚底,玄铁短刀滚落到一旁,身上的青衫已被鲜血染透。

    卢梓悦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大颗大颗落下,她隐忍着不敢大喊,只小小声地呼唤了下:“父亲。”

    沈黎一把揽过卢梓悦的肩,用手将她的脑袋转回,遮住了她的眼睛:“好孩子,不要看。”

    东厂番子越来越多,中途她们被迫躲在柴房的角落。

    眼见再不走,就真的没有逃出去的机会,小姚咬了咬牙:“夫人,小姐你们快走,我去引开他们。”说着便冲出了柴房。

    “不!不要!”卢梓悦想要抓住小姚却只摸到了一片衣角,眼睁睁的看着小姚跑了出去。

    小姚边跑边大喊,将一群东厂番子都吸引了过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卢梓悦嘴里不住的低喃,小姚自她五岁起就一直跟在她的身边,虽是她的丫鬟,但她早已视她为姐妹。

    而她的姐妹却被一群东厂番子乱刀砍死。

    看着这场面沈黎也面露难色,拉着卢梓悦继续往东边的偏院跑。

    两人磕磕绊绊终于来到了东边偏院的狗洞,狗洞前方长满了杂草,不是熟悉这里的人,不仔细检查根本发现不了。

    卢梓悦剥开杂草想让她的母亲先过,她的母亲却在身后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到了狗洞前。

    “母亲?”卢梓悦有些惊恐的回头,似是已经猜到她的母亲接下来要干什么。

    沈黎冰凉的手轻抚上卢梓悦的侧脸,眼神温柔的看着她:“这个狗洞太小,母亲钻不过去。”

    她收回手伸入袖中,拿出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塞到卢梓悦的手中:“你外祖父曾救过西杨侯一命,西杨侯将这把匕首赠予我父亲,承诺日后若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就拿着这把匕首去找他,母亲现在将这把匕首给你,你逃出去找到他,他定能护你日后安全。”

    “母亲,不要……不要这样,这个狗洞钻不过去,我们再找别的办法,定能出去,母亲别丢下我一个人。”卢梓悦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啪的往下掉,紧紧的握住母亲的手。

    沈黎久久的望着自己的女儿,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似是要将女儿的容貌永远的刻在心里,有些哽咽的开口:“你父亲蒙冤,无故遭此大难,我怎忍心抛下他,让他独自一人在此受苦。”她和卢建廷两家本就是世交,又是青梅竹马的一起长大,这么多年两人恩爱非常,自东厂闯入,知晓抄家的那刻起,她就决定要与她的夫君一同面对,又怎可独活。

    沈黎的眼神越发柔和:“我的乖女儿,我们以后不能陪你一起长大了,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下去。”

    “悦儿,你要答应我,不管怎样,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沈黎的语气又突然变得严厉“说你答应母亲!”

    卢梓悦已经哭得泣不成声,磕磕绊绊的开口:“母……母亲,我……我答应你。”

    远处传来瓷器碎裂声,随之传来的是府里一个小厮的叫喊:“别!别杀我!我知道夫人和小姐他们在哪里,她们往那边的偏院跑了,别杀我!我……”那小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番子的刀贯穿了身体,躺倒在地。

    一群东厂番子听到指引,开始往卢梓悦她们这边赶来。

    沈黎又推了一把卢梓悦,示意她快走。

    卢梓悦最后看了自己母亲一眼,然后回身向狗洞钻去,她年纪轻,十四岁的身体还没怎么发育,这个狗洞大小刚刚够她钻出去。

    沈黎把狗洞的杂草重新拨回,见那群东厂番子已经发现了她,她向着狗洞的反方向跑去,引开了那群番子。

    狗洞的位置又恢复了宁静。

    不一会,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一处假山里走出,刚刚卢梓悦逃走的全过程被他尽收眼底,他来到狗洞面前,剥开杂草也钻了出去。

    卢梓悦从狗洞出来后,她不敢回头,咬着唇脚步不停的往不见光的小巷子里跑,跑了一会她发觉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有人在跟踪她。

    紧接着一道尖锐带着喘的童声从后方响起“你给我站住!”那声音在静夜中格外刺耳。

    卢梓悦回头,就看见个跟她差不多身型的男孩,穿着一身青灰色的宦官服饰,腰间挂着块木牌,手里提着一盏白纸灯笼,看这身装扮是个小太监。

    小太监站定喘匀了气,目光锁定卢梓悦:“大胆逆贼还想跑!快跟我一起回去!”

    卢梓悦被发现后,本能地往后退,随即停下脚步,她现在不能死,这条命是她父母拼死换来的,也不能被抓回去,回去只能是死路一条。

    她现下要想活,唯一的出路就是杀死面前这个小太监。

    小太监已经向她身边靠拢,卢梓悦心里暗自想着对策得智取,她佯装摔倒,声音带着柔弱的哭腔:“大人,放了我吧,我只是卢府的丫鬟,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这里有在卢府带出来的金银,我这就给大人拿,求大人放过我一命。”说着她的手伸向袖中。

    那小太监弯腰靠近她时,听见她身上有金银,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卢梓悦看着眼前的小太监,就是他们让她看着她的亲人一个又一个在她面前倒下,她心中一狠找准时机,抽出的不是金银而是她母亲给的匕首,狠狠的刺进了小太监的肩膀。

    小太监毫无防备,吃痛的“啊”的一声,被卢梓悦用身体压制倒在地上。

    卢梓悦将匕首拔出抵上了小太监的喉咙,小太监手里灯笼啪的摔在一旁,火苗窜起半人高。

    火光映照在卢梓悦的面容上,使她看上去也有几分狰狞。

    小太监完全没有料到一个柔弱的女子会反击,他在卢府发现有个姑娘逃跑,想着有立功的机会才跟出来,他身上没有带利器,在卢梓悦的刀下发着抖:“别!别杀我!我放你走!我……我是新来的,这是我第一次当差,别杀我,我……咯咯~”

    卢梓悦此时也在发着颤,她双眼通红死死盯着身下的小太监,手却用力一点点的将刀刃没入小太监的咽喉。

    鲜血喷溅了她一脸,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看着小太监断了气。

    她慌忙松开了手,滚到了一边,她真的杀死了个小太监,杀死的那一刻也感觉到,她也将那个曾经天真烂漫的自己一起杀死了,她双手撑在地上,不断的干呕。

    她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抬头看向家的方向,那里还燃着火光,她心中好恨,她的父亲是那样的清正廉洁,而这帮人却抄了她的家,杀了她的亲人,辱没了她父亲的名声。

    那些诬陷他们家的人,也许此刻正在哪个地方安心的睡着。

    她看着一旁的沾血匕首,仿佛这把匕首也刺进了她的心脏,将她的心脏搅碎,她的心好痛,那一府的无辜冤魂又有谁来给他们偿命。

    她现在逃,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她扪心自问又能安稳的过完下半生吗?

    突然她看向身边的已经凉透了的小太监,想起小太监临死前说过的话,她有了个想法,机会就摆在眼前,何不借着小太监的身份,进入那上京,自己去查明真相复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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