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千年前，修仙大陆有一飞升的剑仙，来自东洲剑宗，名唤江清随。
他飞升去上界，在天外天度过了几百年的安稳日子。某日，与友人饮酒之时，突然心生感悟，叹道：“此间无趣，我想去下界转悠几年。”
许多年后，江清随偶尔会想起那一日，他厌倦了天外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枯燥日子，决意离开上界，去寻找新生活。
那是他此生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没有之一。
几百年前，上界。
江清随在居所与神仙好友们饮酒道别。
“好不容易飞升上界，你真要下凡呐？”好友A问他。
“这上界每天都是一个风景，来来去去都是这么些人，没意思得很！”
江清随喜欢自由自在，不受束缚的日子。对别人而言安稳的日子，却是他不想要的。
好友B问：“那你打算去哪儿呢？回你原本的大陆么。”
好友C说：“同一个地方有何好去，他还未飞升时，怕是早就把整个大陆都走过一遍了。若想要不一样的生活，不如换个地方逛逛。”
江清随想了想，是这个理。
“你们知道哪个小世界比较有趣吗？”江清随问。
朋友们面面相觑，齐齐摇头。他们在上界住了几千年，就没想过再走，平时也不会窥视下界，哪儿知道有什么地方会符合江清随的“有趣”。
众人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江清随自己拍板做出了决定。
“往南天门下面一跳，降落到哪个世界就是哪个！”江清随兴致勃勃地说。
朋友们一阵无语，真是好随性的选择。
翌日。
好友关切道：“下界待不习惯就回来啊。”
也有人吐槽道：“几万年了，就没有人飞上来又飞下去，你也算独一份了。”
江清随朗笑一声：“这话说的！说不定除我之外，还会出现其他人呢？”
“不可能吧。”好友们不信。
“我走了。”江清随最后一次对他的朋友们说。
朋友们不舍挥手，七嘴八舌道：
“再见！再见！”
“我听占星仙子说，这些日子天象不对，你抓紧时间，别遇上大风了。不过天界一向只有晴天，倒也不用太担心。”
“清随，回来记得给我带几瓶好酒啊！”
江清随不是拖沓的性子。
他在一众好友的目送下，背着剑从南天门一跃而下，动作利落洒脱。
下一刻，一阵妖风刮过。
众目睽睽之下，剑仙猝不及防被狂风卷中，眨眼就不知被刮去哪儿了。
只能遥遥听见剑仙的破碎呼喝：“刚刚是谁说我会遇上狂风？！”
好友们：“……”
他们默默望向人群中央的好友B。
好友B：“……我是乌鸦成精没错，但这不能怪我吧。唉，希望清随能活——”
众人呼啦啦地一拥而上，死死捂住他的嘴。
“闭嘴吧你！！”
……
江清随一心想着从风暴中心脱离，没有仔细挑选小世界，看准了最近的一方世界，就对着它猛冲过去。
为了挣脱风暴的吸力，他的冲劲极强，脱离风暴的一刹那，江清随没能收住力道，近乎是用“陨石撞击”的方式冲进魔法世界里。
宛如流星划过天际，留下一道长长的“尾巴”。
地面上，有平民抬头仰望，惊奇道：“快看！是流星！”
同伴问：“陨铁可是矮人族打造武器的爱用物之一，要不要去捡一点？”
“呃，可是它的落点在精灵森林诶。那里禁止人类入内吧。”
“倒也是……算了算了。”
另一边。
被议论纷纷的“天降锻造好物”本人，正跌坐在湿润的草地上。周围烟尘滚滚，男人咳呛几声，以手作扇，试图挥散面前的飞尘。
“这是哪儿啊。”江清随的眼中有几分茫然。
烟尘尚未完全消弭，一个成年女性的低喝声在几米开外的地方响起。
【警戒！】
随后便是一阵冷兵器碰撞的声音，还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江清随感受到了许多陌生的气息。
被包围了。
江清随没有妄动，怕引起这群人的误解，导致场面更加紧张。他干脆直接坐在草地上，耐心等待烟雾消散。
视线逐渐清晰。
一群有着奇怪尖耳的男男女女，将他完全包围。
这些人的容貌一个比一个漂亮，气息一个赛一个深沉，显然都不是普通角色。
他们手持弓箭，以及——
江清随愣了愣。
弓箭能理解，是武器。夹在中间的几个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拿一根木棍或者木质的手杖对着他？
戒备的人群向两侧稍稍分开，一个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的女子越过族人，走到最前方。
那是江清随见过最美的女子。
她很年轻，有着比所有人都精致的五官。长长的尖耳，鼻梁高挺，碧眼深邃。
冷眼看过来的时候，威严和压迫就藏在无声的对视中，让人脊背发麻。
她还有一头长至腰间的银发，阳光穿过树叶间隙，在银发上留下斑驳光点，像一条会流动的、在发光的银河。
银发女子身着跟其他人相同，但更华丽的皮革短裙，看样式有点像游牧民族狩猎时的衣着。
她戴着露出半指的皮革手套，挽着长弓，弓箭的寒光直指江清随的心脏。
全身上下除了左臂的荆棘王冠臂环，再无半件首饰。
野性，圣洁。
江清随从未想过这两个词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
他的目光定格在姑娘的身上，几乎挪不开。
银发女子又往前走了两步，是戒备的姿态。
她微微低头，俯视着面前灰扑扑的英俊男人，眯了眯眼。
【放下你的剑。】银发女子警告道，她用的是大陆通用语，而非精灵语。
可惜，对于江清随而言，他还是半个音节都听不懂。
陌生的语言。
江清随的目光在她的尖耳朵上停留两秒，一边在心里思索这是哪种妖，一边利落地站了起来。
至于躺在草地上的沧溟剑，江清随没有伸手去拿，而是举起双手，展示空无一物的手心。
这群人频频看他的剑，满脸警惕，就算听不懂，也该知道是在担心他动武。
既然如此，没必要让事态升级。反正沧溟剑已被他炼为本命剑，哪怕相隔万里，心念一动就会飞过来。
见闯入者很配合，在场的人都稍微放松几分紧绷的神经。
银发女子犹豫片刻，在男人主动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后，还是垂下了手中的弓箭，没有再用箭尖对准他的心脏。
见状，江清随放下手臂，尴尬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不知为何。
在那位银发首领的目光下，江清随总是感到有几分无所适从，莫名想要钻进地缝里或是立刻整理好自己，换上一身体面的衣裳。
他本不是在意形象的人，但在她面前，却突然希望自己不要太过狼狈，起码不能像个乞丐一样邋遢。
江清随还没搞懂自己为何会有此念头，就听面前的女子再度开口。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擅自闯入精灵森林？】
声音真好听。
江清随走神了一秒种，很快把思绪扯回来。
“对不起，我听不懂你的话。”江清随摆了摆手。
人们面面相觑，片刻后，又有一个人站了出来。他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话，落在江清随的耳朵里，还是一堆无法识别的音节。
江清随无奈摇头，示意自己不懂。
为首的银发女子思考许久，在江清随的耐心告罄之前，他终于听到银发女子说出一句熟悉的语言。
“现在听得懂么？”银发女子问。
调子稍微有些古怪，但咬字还算清楚。
江清随点点头：“可以。”
银发女子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还好她学识渊博，哪门语言都有所涉猎。
她问道：“你来自东方？”
“东方……”
从前生活的修仙大陆分五洲，剑宗在东洲，也算东方吧！
江清随把死马当活马医，点头点得很诚恳——主要是不想再折腾了，他压根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女子似乎看出来他的敷衍，冷笑一声，却也没有深究。
“这是精灵森林，人类禁入之地，你为何闯入？！”
江清随挠了挠脸颊，困惑道：“精灵？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精灵？”银发女子顿了顿，问道。
“不知道啊！”江清随坦白道，“姑娘，我没有恶意，也不是故意闯入你们族中领地的。我就是在外面……‘旅行’的时候，遇上了风暴。”
“我为了挣脱风暴，一不小心冲得太过，没能及时控制落点，掉进你们的森林里。”
“要是惊扰了诸位，我现在就走，可以么？”
江清随再三强调自己的善意。
银发精灵转过头，对着族人复述了一遍。
人群之中，有一位稍年长的精灵提醒道：【埃莉诺，测试他是否说谎！】
埃莉诺——也就是为首的银发精灵——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你们在说什么？”江清随问。
埃莉诺不答，突然上前，抓住了男人的手腕。
江清随有能力躲开，但他没有。
江清随的手指动了动，似是想要反握，却又克制地停住了动作。
他抬了抬眼皮，沉默地、深深地看着这个漂亮到让人不敢直视的女人。
——这是要做什么？
埃莉诺没有用魔杖，也无需魔杖。
强大的魔力涌动，魔咒脱口而出的下一秒，法则在她的掌心成型，自然女神投来了她的目光。
林间刮起了风。
江清随微微一顿。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好像世间万物在这一刻都有了眼睛。
穿过树梢的风、微颤的枝丫、开出白色小花的藤蔓、疯长的野草……
江清随感受到了。
他正在被“注视”着，无形的压力穿过躯壳□□，落在他的神魂之上，带来近千年未曾感受过的——极强威慑。
江清随实力强悍，多年来始终战无不胜，乍然面对这股陌生的力量，四肢百骸都因势均力敌的兴奋而微微战栗。
“我问，你答。”埃莉诺说。
“……”江清随沉默半晌，在银发精灵的灼灼目光下，忽地卸了力道，长叹一声：“姑娘，你不信我，还用秘法探我话中虚实。”
埃莉诺收紧了掐住男人手腕的手掌，下颌紧紧绷着，眼神警惕。
“不必紧张，我认栽了。”
江清随无奈地笑笑：“谁让我确实闯入你的领地呢？你问吧，该答的我不逃避，你不能知道的，我也不会说。”
埃莉诺觉得这人真是古怪。
以令人目瞪口呆的方式闯入精灵族，打断每年一次的狩猎节，闹得人心惶惶。
即使被最优秀的精灵射手包围，也没有露出半点怯色。
自然法则落在男人的身上，他分明被激得汗毛倒竖，身体微颤，手指不自控地收紧，明显想要去拿武器，在最后关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没有动。
如今还说出了这番话。
心思单纯的精灵皱了皱眉，心里再度提高几分警惕。
“我开始问了。”她说。
“请。”江清随笑道。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路过罢了。姑娘，信我，这都是风暴的错。”
“……你的身份？”
“东洲剑宗之主，唔，不过我已经卸任许多年了，如今不过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剑客。”
风的味道变了。
“撒谎！”埃莉诺的眸色一利。
江清随：“……好吧，我不是普通的剑客，是剑仙。”
风缓和许多。
埃莉诺也跟着放缓神色。
“剑仙？那是什么。”银发精灵古怪地打量面前的英俊男人，问“你是通过了战士协会考核的剑士？剑圣？”
话出口，埃莉诺又自我否认：“不可能，若有人是剑圣，只需一日就会传遍整个大陆。”
江清随笑了笑：“只是朋友之间的诨号罢了。再则，我从未去过你口中的战士协会，又如何能被评定？”
埃莉诺拧起柳眉，她能感受到男人体内浩瀚如渊的力量，让她条件反射地升起忌惮之心。
姓名、身份、能力，行走魔法大陆的必备三连问，是双方交付信任的第一步。
知晓身份，连能力都不必问了。
剑与魔法向来二者不互通，只能择其一学习，既然眼前的男人是非常优秀的剑士，他就不会魔法。
可是……他是剑士，却没有进过战士协会，甚至连它是什么都不太清楚。
怎么可能呢？
再偏僻的乡镇，都有战士协会和魔法协会白塔的分会。
埃莉诺百思不得其解。
黑发黑瞳的男人温顺地被她攥着手腕，不动也不挣扎。
她不发问，他就不说话。
男人微微挑起斜飞入鬓的剑眉，唇角放平，好似很无奈，眼眸里却藏着细微的笑意。
埃莉诺无端生出被他捉弄的恼意。
但她无法说出口，她也没有证据。
毕竟男人很“配合”，非常配合。
“姑娘，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江清随轻声道。
埃莉诺定了定神。
她最后问道：“你对精灵族可有恶意？你所行的、未行的计划中，可有任何危害到精灵族利益之事？”
“全都没有。”江清随答道。
风没有变化。
无人能在法则面前说谎，更何况这是精灵森林，自然气息最浓郁的地方。
埃莉诺松开了江清随。
更深的，没必要问了。男人早已提前预警——有些问题，我是不会回答的。
同伴凑过来问：【如何？】
埃莉诺干脆：【是误会。他刚逃离一场风暴，不慎误入了森林。】
同伴们舒出一口气：【那就好，快把他赶出去吧。】
埃莉诺颔首，以精灵语吩咐道：【其他人继续祭典，米娜——】
一个女孩应声而出。
【你暂代我的位置，我亲自把他送出去。】埃莉诺说。
女孩恭敬应道：【是，大祭司。】
……
江清随看着银发女子三言两语安排好一切。
应该是安排吧。
毕竟他听不懂精灵语，一切只能靠猜。
狩猎节是一个重要的庆祝节日，明白是乌龙之后，其他人各自去忙，只留下年轻且强大的祭司和一队精英护卫。
埃莉诺问：“精灵森林很大，有好几个出口，你要去哪里？”
江清随试探着问：“我不能留下做客吗？”
埃莉诺冷脸拒绝：“不可以。”
护卫们紧紧盯着江清随，只要他露出一丝一毫伤害祭司的想法，他们就会扑过去杀了他。
江清随干笑：“好吧。”他说，“我初来乍到，对所有事都陌生得很。实在不知能去哪儿，不如姑娘给我推荐一个好去处？”
埃莉诺沉吟几秒。
“哈兰王国还不错。民风淳朴，那里的人还算热情，你就算不会说话、不识字，只要肯做事，都能活下去。”
江清随：“……”
堂堂剑仙，不至于混得这么惨吧。
埃莉诺示意他把地上的长剑拿上，领着人往森林的边缘走去。
“你只是不会当地的语言，实力应该能接佣兵任务，不用担心生计。”
埃莉诺说：“至于语言翻译，边缘小镇很少有懂得东方语言的人，你要么自己学，要么去中心主城。”
江清随仔细听着，记在心里，暗自琢磨自己接下来的旅途。
来都来了，当然要把这个世界逛一遍。
埃莉诺将人送到哈兰王国和精灵森林的交界处。
她本不用亲自到场，不过考虑到江清随的实力，埃莉诺担心旁人看不住他，索性自己走一趟。
护卫们打开精灵森林边缘的结界。
“沿着山道一路前行，下了山就会看到一个小镇。慢走不送。”埃莉诺说完，转头就要回去。
“姑娘，留步！”
江清随扬声唤道。
埃莉诺回头：“还有什么事？”
“我名为江清随，姑娘，你呢？”剑仙笑问。
埃莉诺的碧色眼瞳中闪过一抹惊愕。
“……我刚才对你的灵魂使用了魔法，你竟然还敢把姓名告诉我？”
“这有何惧。”江清随不解。
埃莉诺无奈。
姓名代表了一个人的灵魂，知晓了真名，部分高等级的魔法石就能通过真名对那个人下绊子——例如轻则倒霉，重则丧命的诅咒。
她不问，是要给江清随留最后一道防线，也是两个短暂对立、尚未交付信任的陌生人之间的底线。
没想到这人的常识如此匮乏！
埃莉诺将其耐心解释了一遍。
“原来如此啊，多谢姑娘为在下解惑。”
男人听完，似乎不是很在意。他笑道，“姑娘是怕我中招么？不要紧的，没有法术能侵蚀我的神魂。”
修仙之人，既修神魂，又修肉身，飞升时还要挨了九十九道天雷，早就炼成无敌金身了。
埃莉诺不知道剑修的修行方式，无法理解江清随的自信。
会出言提醒，她已经很善良了。
精灵不再多说。
“姑娘，我不会法术，无法诅咒你。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么？嗯……你不放心的话，编一个假名就好。”
江清随箭步上前，挡在银发精灵面前。
护卫及时挡在他们的大祭司面前。
一个个手持武器，用人肉隔开江清随和埃莉诺，眼神不善。
江清随并不在意他们的戒备，甚至没有将护卫放在眼里。
他黑沉的眼瞳只倒映着一个人。
江清随越过护卫的肩头，望进银发姑娘碧绿色的眼瞳中，恍惚间，仿若看见一片幽静的月下林海。
“我用真名换你的假名，可好？”江清随轻声问道。
埃莉诺充满审视意味地打量江清随。
一贯冷傲的精灵祭司抬了抬下巴，冷笑道：“是你自顾自要说，关我什么事？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即使是个假名？”江清随丝毫不恼，因为人家说的有道理。
埃莉诺沉默半晌：“……是。”
江清随：“你是精灵族的领袖？那我是不是有机会从外界听到你的传闻。”
“精灵族几乎不与外界往来。”
“时间长了，岂不是很枯燥无趣？”
埃莉诺忍无可忍：“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清随坦诚道：“我在劝你出来啊。不让进，那你出来，不就行了么？”
什么无赖的想法啊！
埃莉诺一时无语。
“既然你不愿说，江某也不便强求。山高路远，姑娘，有缘再会！”剑仙朗笑道。
“下次见面，江某必请姑娘喝一杯好酒，以报答今日之情。”
江清随没有要埃莉诺回复的意思。
他说完了，一拱手，便洒脱地转身离去。
埃莉诺目送他离开。
天边霞光万丈，微凉的晚风拂过茂密的森林，枝叶沙沙，叶影婆娑。安静的森林有了呼吸和心跳，一粒石子落在心流中的镜湖上，激起层层涟漪。
“可我不爱喝酒。”埃莉诺嘀咕道。
这不是精灵语，也不是哈兰王国的通用语。
护卫队长没听懂，疑惑问道：“大祭司，您在说什么？”
“咳……没什么。”精灵族的大祭司瞬间挺直腰背，端正神色，威严十足地命令道：“回去了。”
“是！”精灵们纷纷应道，沉默而忠诚地跟随在他们的领袖身后。
埃莉诺在踏入领地的结界前悄悄回头，瞧见男人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道路的另一头。
——江清随，一个神秘而古怪的男人。
埃莉诺记住了这个名字。
她歪了歪头，几缕银发从肩膀滑落到胸前，又被她撩到耳后。
面容姣好的精灵露出困惑和感兴趣的神色。
高傲的精灵第一次对一个人类产生了好奇的情绪。
他飞升去上界，在天外天度过了几百年的安稳日子。某日，与友人饮酒之时，突然心生感悟，叹道：“此间无趣，我想去下界转悠几年。”
许多年后，江清随偶尔会想起那一日，他厌倦了天外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枯燥日子，决意离开上界，去寻找新生活。
那是他此生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没有之一。
几百年前，上界。
江清随在居所与神仙好友们饮酒道别。
“好不容易飞升上界，你真要下凡呐？”好友A问他。
“这上界每天都是一个风景，来来去去都是这么些人，没意思得很！”
江清随喜欢自由自在，不受束缚的日子。对别人而言安稳的日子，却是他不想要的。
好友B问：“那你打算去哪儿呢？回你原本的大陆么。”
好友C说：“同一个地方有何好去，他还未飞升时，怕是早就把整个大陆都走过一遍了。若想要不一样的生活，不如换个地方逛逛。”
江清随想了想，是这个理。
“你们知道哪个小世界比较有趣吗？”江清随问。
朋友们面面相觑，齐齐摇头。他们在上界住了几千年，就没想过再走，平时也不会窥视下界，哪儿知道有什么地方会符合江清随的“有趣”。
众人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江清随自己拍板做出了决定。
“往南天门下面一跳，降落到哪个世界就是哪个！”江清随兴致勃勃地说。
朋友们一阵无语，真是好随性的选择。
翌日。
好友关切道：“下界待不习惯就回来啊。”
也有人吐槽道：“几万年了，就没有人飞上来又飞下去，你也算独一份了。”
江清随朗笑一声：“这话说的！说不定除我之外，还会出现其他人呢？”
“不可能吧。”好友们不信。
“我走了。”江清随最后一次对他的朋友们说。
朋友们不舍挥手，七嘴八舌道：
“再见！再见！”
“我听占星仙子说，这些日子天象不对，你抓紧时间，别遇上大风了。不过天界一向只有晴天，倒也不用太担心。”
“清随，回来记得给我带几瓶好酒啊！”
江清随不是拖沓的性子。
他在一众好友的目送下，背着剑从南天门一跃而下，动作利落洒脱。
下一刻，一阵妖风刮过。
众目睽睽之下，剑仙猝不及防被狂风卷中，眨眼就不知被刮去哪儿了。
只能遥遥听见剑仙的破碎呼喝：“刚刚是谁说我会遇上狂风？！”
好友们：“……”
他们默默望向人群中央的好友B。
好友B：“……我是乌鸦成精没错，但这不能怪我吧。唉，希望清随能活——”
众人呼啦啦地一拥而上，死死捂住他的嘴。
“闭嘴吧你！！”
……
江清随一心想着从风暴中心脱离，没有仔细挑选小世界，看准了最近的一方世界，就对着它猛冲过去。
为了挣脱风暴的吸力，他的冲劲极强，脱离风暴的一刹那，江清随没能收住力道，近乎是用“陨石撞击”的方式冲进魔法世界里。
宛如流星划过天际，留下一道长长的“尾巴”。
地面上，有平民抬头仰望，惊奇道：“快看！是流星！”
同伴问：“陨铁可是矮人族打造武器的爱用物之一，要不要去捡一点？”
“呃，可是它的落点在精灵森林诶。那里禁止人类入内吧。”
“倒也是……算了算了。”
另一边。
被议论纷纷的“天降锻造好物”本人，正跌坐在湿润的草地上。周围烟尘滚滚，男人咳呛几声，以手作扇，试图挥散面前的飞尘。
“这是哪儿啊。”江清随的眼中有几分茫然。
烟尘尚未完全消弭，一个成年女性的低喝声在几米开外的地方响起。
【警戒！】
随后便是一阵冷兵器碰撞的声音，还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江清随感受到了许多陌生的气息。
被包围了。
江清随没有妄动，怕引起这群人的误解，导致场面更加紧张。他干脆直接坐在草地上，耐心等待烟雾消散。
视线逐渐清晰。
一群有着奇怪尖耳的男男女女，将他完全包围。
这些人的容貌一个比一个漂亮，气息一个赛一个深沉，显然都不是普通角色。
他们手持弓箭，以及——
江清随愣了愣。
弓箭能理解，是武器。夹在中间的几个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拿一根木棍或者木质的手杖对着他？
戒备的人群向两侧稍稍分开，一个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的女子越过族人，走到最前方。
那是江清随见过最美的女子。
她很年轻，有着比所有人都精致的五官。长长的尖耳，鼻梁高挺，碧眼深邃。
冷眼看过来的时候，威严和压迫就藏在无声的对视中，让人脊背发麻。
她还有一头长至腰间的银发，阳光穿过树叶间隙，在银发上留下斑驳光点，像一条会流动的、在发光的银河。
银发女子身着跟其他人相同，但更华丽的皮革短裙，看样式有点像游牧民族狩猎时的衣着。
她戴着露出半指的皮革手套，挽着长弓，弓箭的寒光直指江清随的心脏。
全身上下除了左臂的荆棘王冠臂环，再无半件首饰。
野性，圣洁。
江清随从未想过这两个词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
他的目光定格在姑娘的身上，几乎挪不开。
银发女子又往前走了两步，是戒备的姿态。
她微微低头，俯视着面前灰扑扑的英俊男人，眯了眯眼。
【放下你的剑。】银发女子警告道，她用的是大陆通用语，而非精灵语。
可惜，对于江清随而言，他还是半个音节都听不懂。
陌生的语言。
江清随的目光在她的尖耳朵上停留两秒，一边在心里思索这是哪种妖，一边利落地站了起来。
至于躺在草地上的沧溟剑，江清随没有伸手去拿，而是举起双手，展示空无一物的手心。
这群人频频看他的剑，满脸警惕，就算听不懂，也该知道是在担心他动武。
既然如此，没必要让事态升级。反正沧溟剑已被他炼为本命剑，哪怕相隔万里，心念一动就会飞过来。
见闯入者很配合，在场的人都稍微放松几分紧绷的神经。
银发女子犹豫片刻，在男人主动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后，还是垂下了手中的弓箭，没有再用箭尖对准他的心脏。
见状，江清随放下手臂，尴尬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不知为何。
在那位银发首领的目光下，江清随总是感到有几分无所适从，莫名想要钻进地缝里或是立刻整理好自己，换上一身体面的衣裳。
他本不是在意形象的人，但在她面前，却突然希望自己不要太过狼狈，起码不能像个乞丐一样邋遢。
江清随还没搞懂自己为何会有此念头，就听面前的女子再度开口。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擅自闯入精灵森林？】
声音真好听。
江清随走神了一秒种，很快把思绪扯回来。
“对不起，我听不懂你的话。”江清随摆了摆手。
人们面面相觑，片刻后，又有一个人站了出来。他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话，落在江清随的耳朵里，还是一堆无法识别的音节。
江清随无奈摇头，示意自己不懂。
为首的银发女子思考许久，在江清随的耐心告罄之前，他终于听到银发女子说出一句熟悉的语言。
“现在听得懂么？”银发女子问。
调子稍微有些古怪，但咬字还算清楚。
江清随点点头：“可以。”
银发女子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还好她学识渊博，哪门语言都有所涉猎。
她问道：“你来自东方？”
“东方……”
从前生活的修仙大陆分五洲，剑宗在东洲，也算东方吧！
江清随把死马当活马医，点头点得很诚恳——主要是不想再折腾了，他压根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女子似乎看出来他的敷衍，冷笑一声，却也没有深究。
“这是精灵森林，人类禁入之地，你为何闯入？！”
江清随挠了挠脸颊，困惑道：“精灵？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精灵？”银发女子顿了顿，问道。
“不知道啊！”江清随坦白道，“姑娘，我没有恶意，也不是故意闯入你们族中领地的。我就是在外面……‘旅行’的时候，遇上了风暴。”
“我为了挣脱风暴，一不小心冲得太过，没能及时控制落点，掉进你们的森林里。”
“要是惊扰了诸位，我现在就走，可以么？”
江清随再三强调自己的善意。
银发精灵转过头，对着族人复述了一遍。
人群之中，有一位稍年长的精灵提醒道：【埃莉诺，测试他是否说谎！】
埃莉诺——也就是为首的银发精灵——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你们在说什么？”江清随问。
埃莉诺不答，突然上前，抓住了男人的手腕。
江清随有能力躲开，但他没有。
江清随的手指动了动，似是想要反握，却又克制地停住了动作。
他抬了抬眼皮，沉默地、深深地看着这个漂亮到让人不敢直视的女人。
——这是要做什么？
埃莉诺没有用魔杖，也无需魔杖。
强大的魔力涌动，魔咒脱口而出的下一秒，法则在她的掌心成型，自然女神投来了她的目光。
林间刮起了风。
江清随微微一顿。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好像世间万物在这一刻都有了眼睛。
穿过树梢的风、微颤的枝丫、开出白色小花的藤蔓、疯长的野草……
江清随感受到了。
他正在被“注视”着，无形的压力穿过躯壳□□，落在他的神魂之上，带来近千年未曾感受过的——极强威慑。
江清随实力强悍，多年来始终战无不胜，乍然面对这股陌生的力量，四肢百骸都因势均力敌的兴奋而微微战栗。
“我问，你答。”埃莉诺说。
“……”江清随沉默半晌，在银发精灵的灼灼目光下，忽地卸了力道，长叹一声：“姑娘，你不信我，还用秘法探我话中虚实。”
埃莉诺收紧了掐住男人手腕的手掌，下颌紧紧绷着，眼神警惕。
“不必紧张，我认栽了。”
江清随无奈地笑笑：“谁让我确实闯入你的领地呢？你问吧，该答的我不逃避，你不能知道的，我也不会说。”
埃莉诺觉得这人真是古怪。
以令人目瞪口呆的方式闯入精灵族，打断每年一次的狩猎节，闹得人心惶惶。
即使被最优秀的精灵射手包围，也没有露出半点怯色。
自然法则落在男人的身上，他分明被激得汗毛倒竖，身体微颤，手指不自控地收紧，明显想要去拿武器，在最后关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没有动。
如今还说出了这番话。
心思单纯的精灵皱了皱眉，心里再度提高几分警惕。
“我开始问了。”她说。
“请。”江清随笑道。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路过罢了。姑娘，信我，这都是风暴的错。”
“……你的身份？”
“东洲剑宗之主，唔，不过我已经卸任许多年了，如今不过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剑客。”
风的味道变了。
“撒谎！”埃莉诺的眸色一利。
江清随：“……好吧，我不是普通的剑客，是剑仙。”
风缓和许多。
埃莉诺也跟着放缓神色。
“剑仙？那是什么。”银发精灵古怪地打量面前的英俊男人，问“你是通过了战士协会考核的剑士？剑圣？”
话出口，埃莉诺又自我否认：“不可能，若有人是剑圣，只需一日就会传遍整个大陆。”
江清随笑了笑：“只是朋友之间的诨号罢了。再则，我从未去过你口中的战士协会，又如何能被评定？”
埃莉诺拧起柳眉，她能感受到男人体内浩瀚如渊的力量，让她条件反射地升起忌惮之心。
姓名、身份、能力，行走魔法大陆的必备三连问，是双方交付信任的第一步。
知晓身份，连能力都不必问了。
剑与魔法向来二者不互通，只能择其一学习，既然眼前的男人是非常优秀的剑士，他就不会魔法。
可是……他是剑士，却没有进过战士协会，甚至连它是什么都不太清楚。
怎么可能呢？
再偏僻的乡镇，都有战士协会和魔法协会白塔的分会。
埃莉诺百思不得其解。
黑发黑瞳的男人温顺地被她攥着手腕，不动也不挣扎。
她不发问，他就不说话。
男人微微挑起斜飞入鬓的剑眉，唇角放平，好似很无奈，眼眸里却藏着细微的笑意。
埃莉诺无端生出被他捉弄的恼意。
但她无法说出口，她也没有证据。
毕竟男人很“配合”，非常配合。
“姑娘，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江清随轻声道。
埃莉诺定了定神。
她最后问道：“你对精灵族可有恶意？你所行的、未行的计划中，可有任何危害到精灵族利益之事？”
“全都没有。”江清随答道。
风没有变化。
无人能在法则面前说谎，更何况这是精灵森林，自然气息最浓郁的地方。
埃莉诺松开了江清随。
更深的，没必要问了。男人早已提前预警——有些问题，我是不会回答的。
同伴凑过来问：【如何？】
埃莉诺干脆：【是误会。他刚逃离一场风暴，不慎误入了森林。】
同伴们舒出一口气：【那就好，快把他赶出去吧。】
埃莉诺颔首，以精灵语吩咐道：【其他人继续祭典，米娜——】
一个女孩应声而出。
【你暂代我的位置，我亲自把他送出去。】埃莉诺说。
女孩恭敬应道：【是，大祭司。】
……
江清随看着银发女子三言两语安排好一切。
应该是安排吧。
毕竟他听不懂精灵语，一切只能靠猜。
狩猎节是一个重要的庆祝节日，明白是乌龙之后，其他人各自去忙，只留下年轻且强大的祭司和一队精英护卫。
埃莉诺问：“精灵森林很大，有好几个出口，你要去哪里？”
江清随试探着问：“我不能留下做客吗？”
埃莉诺冷脸拒绝：“不可以。”
护卫们紧紧盯着江清随，只要他露出一丝一毫伤害祭司的想法，他们就会扑过去杀了他。
江清随干笑：“好吧。”他说，“我初来乍到，对所有事都陌生得很。实在不知能去哪儿，不如姑娘给我推荐一个好去处？”
埃莉诺沉吟几秒。
“哈兰王国还不错。民风淳朴，那里的人还算热情，你就算不会说话、不识字，只要肯做事，都能活下去。”
江清随：“……”
堂堂剑仙，不至于混得这么惨吧。
埃莉诺示意他把地上的长剑拿上，领着人往森林的边缘走去。
“你只是不会当地的语言，实力应该能接佣兵任务，不用担心生计。”
埃莉诺说：“至于语言翻译，边缘小镇很少有懂得东方语言的人，你要么自己学，要么去中心主城。”
江清随仔细听着，记在心里，暗自琢磨自己接下来的旅途。
来都来了，当然要把这个世界逛一遍。
埃莉诺将人送到哈兰王国和精灵森林的交界处。
她本不用亲自到场，不过考虑到江清随的实力，埃莉诺担心旁人看不住他，索性自己走一趟。
护卫们打开精灵森林边缘的结界。
“沿着山道一路前行，下了山就会看到一个小镇。慢走不送。”埃莉诺说完，转头就要回去。
“姑娘，留步！”
江清随扬声唤道。
埃莉诺回头：“还有什么事？”
“我名为江清随，姑娘，你呢？”剑仙笑问。
埃莉诺的碧色眼瞳中闪过一抹惊愕。
“……我刚才对你的灵魂使用了魔法，你竟然还敢把姓名告诉我？”
“这有何惧。”江清随不解。
埃莉诺无奈。
姓名代表了一个人的灵魂，知晓了真名，部分高等级的魔法石就能通过真名对那个人下绊子——例如轻则倒霉，重则丧命的诅咒。
她不问，是要给江清随留最后一道防线，也是两个短暂对立、尚未交付信任的陌生人之间的底线。
没想到这人的常识如此匮乏！
埃莉诺将其耐心解释了一遍。
“原来如此啊，多谢姑娘为在下解惑。”
男人听完，似乎不是很在意。他笑道，“姑娘是怕我中招么？不要紧的，没有法术能侵蚀我的神魂。”
修仙之人，既修神魂，又修肉身，飞升时还要挨了九十九道天雷，早就炼成无敌金身了。
埃莉诺不知道剑修的修行方式，无法理解江清随的自信。
会出言提醒，她已经很善良了。
精灵不再多说。
“姑娘，我不会法术，无法诅咒你。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么？嗯……你不放心的话，编一个假名就好。”
江清随箭步上前，挡在银发精灵面前。
护卫及时挡在他们的大祭司面前。
一个个手持武器，用人肉隔开江清随和埃莉诺，眼神不善。
江清随并不在意他们的戒备，甚至没有将护卫放在眼里。
他黑沉的眼瞳只倒映着一个人。
江清随越过护卫的肩头，望进银发姑娘碧绿色的眼瞳中，恍惚间，仿若看见一片幽静的月下林海。
“我用真名换你的假名，可好？”江清随轻声问道。
埃莉诺充满审视意味地打量江清随。
一贯冷傲的精灵祭司抬了抬下巴，冷笑道：“是你自顾自要说，关我什么事？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即使是个假名？”江清随丝毫不恼，因为人家说的有道理。
埃莉诺沉默半晌：“……是。”
江清随：“你是精灵族的领袖？那我是不是有机会从外界听到你的传闻。”
“精灵族几乎不与外界往来。”
“时间长了，岂不是很枯燥无趣？”
埃莉诺忍无可忍：“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清随坦诚道：“我在劝你出来啊。不让进，那你出来，不就行了么？”
什么无赖的想法啊！
埃莉诺一时无语。
“既然你不愿说，江某也不便强求。山高路远，姑娘，有缘再会！”剑仙朗笑道。
“下次见面，江某必请姑娘喝一杯好酒，以报答今日之情。”
江清随没有要埃莉诺回复的意思。
他说完了，一拱手，便洒脱地转身离去。
埃莉诺目送他离开。
天边霞光万丈，微凉的晚风拂过茂密的森林，枝叶沙沙，叶影婆娑。安静的森林有了呼吸和心跳，一粒石子落在心流中的镜湖上，激起层层涟漪。
“可我不爱喝酒。”埃莉诺嘀咕道。
这不是精灵语，也不是哈兰王国的通用语。
护卫队长没听懂，疑惑问道：“大祭司，您在说什么？”
“咳……没什么。”精灵族的大祭司瞬间挺直腰背，端正神色，威严十足地命令道：“回去了。”
“是！”精灵们纷纷应道，沉默而忠诚地跟随在他们的领袖身后。
埃莉诺在踏入领地的结界前悄悄回头，瞧见男人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道路的另一头。
——江清随，一个神秘而古怪的男人。
埃莉诺记住了这个名字。
她歪了歪头，几缕银发从肩膀滑落到胸前，又被她撩到耳后。
面容姣好的精灵露出困惑和感兴趣的神色。
高傲的精灵第一次对一个人类产生了好奇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