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嬷嬷听说沧澜阁出事,便猜到定是与那少年有关。

    正当她考虑着要不要自己先随这小丫头过去看看情况时,便听身后的房门突然被人拉了开来。

    已经穿戴妥当的颜夕从里面走出来,看着那小丫头,正色道。

    “出了何事?”

    那小丫头见颜夕出来,面上情绪激动了些。

    便见她挪过来朝颜夕行了一礼:“回大小姐,具体的奴婢也是不知。

    因着先前阮嬷嬷将卢院判配的药交给婢子后,婢子便去了小厨房熬药。

    待婢子熬好药再送到沧澜阁的时候就听得楼上厢房里忽然传来一阵惊恐的尖叫声。

    奴婢不知出了何事,便硬着头皮上楼去看。

    一进门、一进门便见那小公子浑身是血的躺在床上,屋里的丫鬟婆子们都吓坏了……”

    那婢子说着说着眼内便泛起了泪花。

    颜夕见她似乎真的被吓得狠了,轻声安慰了两句叫她先下去歇着,自己带着阮嬷嬷与兰沁一道往沧澜阁赶去。

    等她三人来到沧澜阁二楼厢房门外时,里面的丫鬟婆子突然蜂拥着跑了出来。

    若不是阮嬷嬷和兰沁反应迅速,怕是就要撞倒正欲进门的颜夕。

    见一众人蜂拥而出,颜夕立时停了脚步。

    “到底出了何事,怎的如此慌张?”

    众人见颜夕来了,面上神色均是一松,紧接着便见一个领头的婆子上前朝颜夕屈了屈膝。

    “回大小姐,奴婢们本是照阮嬷嬷的吩咐在屋里伺候着。

    原本一切都好好地,不知那孩子为何突然就发起狂来,不仅将奴婢们推翻几个,连他身上的伤口也全都挣裂了。”

    那婆子不敢看颜夕,只垂着头勉强解释着。

    “他折腾了一阵后许是累着了,才安静下来。

    奴婢们以为他是睡着了,就想着过去帮他重新上药包扎,结果哪想他竟突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那婆子说着说着,声音便开始不受控的颤抖起来:“大小姐您是没看到,他、他双眼通红的样子有多吓人,活像是地狱爬上来的魔。”

    那婆子越说越夸张,渐渐地,连身体都开始止不住的发起抖来。

    颜夕尚未言语,旁边的阮嬷嬷当先不悦的沉了脸。

    “青天白日的说的什么糊话,也不怕吓着大小姐。”

    那婆子听到阮嬷嬷呵斥的话,抬眼觑了颜夕一眼,赶紧道。

    “是是,是老奴的错,可、可是他那样子真的很吓人。阮嬷嬷若是不信,您大可亲自进去瞧瞧。”

    听她如此一说,阮嬷嬷便没再多说,只转头看向身旁的颜夕。

    “小姐您看,要不我先进去……”

    颜夕看着沉寂的室内沉吟片刻,没有回应阮嬷嬷的话,径直提裙走了进去。

    进门之后颜夕快速绕过屏风,进到内室的她果然见先前已经收拾妥当的少年身上重新染上了大片大片的血迹。

    只是他人却不似那婆子所言,睁着一双通红的眼坐起来。而是仍旧闭着眼紧皱着眉,一手紧握成拳垂在身侧,看那表情似乎十分痛苦的样子。

    远远瞧去,他的脸色似是比先前又苍白了几分。

    颜夕在屏风前站了须臾,待瞧清他的状况,便要径直过去。

    阮嬷嬷和兰沁见了却是将她拦了下来。

    “小姐不可。”

    “不如还是老奴过去看看吧,他如今这般模样,万一冲撞了您便不好了!”

    阮嬷嬷说完便要先颜夕一步过去看。

    不想却被颜夕伸手拦住了。

    “还是我去吧。”

    颜夕轻道了一声后,没有过多解释,径直越过阮嬷嬷朝那人走了过去。

    走到榻前,颜夕才发现,他不止身上的衣裳被血浸湿,连光洁的额头上也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颜夕看着他紧皱眉眼的模样,心头不由生出几分心疼。

    迟疑片刻,终是上前在床沿上坐下来,抽出随身携带的手绢,帮他把额头上的汗擦了个干净。

    颜夕身后,跟进来的一众仆婢见了,均是一副紧张的大气不敢喘的样子。

    先前被吓到的人都在害怕他再次发狂,结果却不似她们心中所想。

    此时此刻,颜夕静坐床前,温柔的将那少年额上的冷汗轻轻拭去。

    而那少年,虽始终紧皱着眉头,却再没有先前那般突然发狂。

    待擦完汗,颜夕收回手,转身与兰沁吩咐道:“去将先前卢院判留下的止血药粉拿来。”

    听颜夕这话,兰沁立马转身去一旁的小几上将药盘端来,送到颜夕跟前。

    “小姐,还是奴婢来吧。毕竟他是外男,您……”

    兰沁言下之意,颜夕自是知晓。

    待她又看了那少年一眼,道:“无妨,他看着与颜华差不多大,还是救人要紧。”

    颜华是颜夕二叔的嫡子,还有半年才满十五岁,自幼便与颜夕亲厚,也时常趁他母亲不注意跑到颜夕院子里来找她玩儿。

    说完,颜夕便也未再多言,伸手过去将他胸前交叠在一起的中衣解开,露出血淋淋的几条伤口来。

    骤然面对那数条血淋淋的伤痕,颜夕期初还有些不适,但待她看了一眼后,很快便适应了。

    而后便见她转身从托盘里将药瓶拿过来,掀开瓶塞后开始小心翼翼的将药粉撒他左肩的伤口上。

    然而,颜夕手中的药粉才刚撒到那裂开的伤口上,原本安静的人突然暴躁起来。

    随着一声痛苦的怒吼,继而坐在床边的颜夕便被他重重的推了出去。

    被推离的颜夕脚下不稳,登时急速往后摔去。

    幸而兰沁就在颜夕身后,吓得她忙将手中托盘一扔,险险的将颜夕接住了。

    吓得小脸一片雪白的颜夕感激的回头看了兰沁一眼,而后赶忙站直了看向床上的人。

    不知是药性太过刺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整个人都开始痛苦的挣扎起来,铁一样的拳头捶打着床板,修长的双腿几乎没了安放之地。

    随着他那一道道压抑的喊声出口,颜夕生怕他身上的伤口因此变得更加严重,她便再也顾不得其它,赶紧上前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阿玉乖,阿玉别怕,阿姊在这里,你不会有事的。”

    “阿玉乖,你不会再有事了!”

    颜夕紧握着少年的手,口中声音一字一句极尽温柔的安抚着他,生怕自己声音再大一点就要吓着他了。

    待颜夕在窗前陪伴了片刻,那少年的神情虽然仍旧痛苦,但整个人却不再像先前那般暴躁,而是逐渐安静下来。

    颜夕见有效果,心头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复又继续道。

    “你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了,正在流血,你乖一点,阿姊给你上药好不好?”

    “阿玉不是还要去找你的娘亲吗?等上完药,养好了伤,阿姊就陪你去找娘亲好不好?”

    颜夕一面说着,一面去观察少年的神色。

    见他神色无异,颜夕遂赶忙朝身边的人递眼色。

    此时阮嬷嬷早已将先前不小心掉到地上的药瓶捡过来,递到了颜夕手上。

    颜夕接过药瓶看了一眼,确认里面还有不少药粉后,才又温升软语的哄着床上的人,拿着药瓶重新落到了少年的伤口处。

    看着裂开的伤口,颜夕犹豫一瞬,突然弯腰朝那少年的胸膛俯身而去。

    颜夕如此动作,吓得身后的阮嬷嬷眼前一黑,想多了的她刚要制止,却见颜夕不过是弯腰凑近了少年坚实胸膛上的伤口。一边上药,一边轻轻的为他呵气,想要以此来帮他减轻痛楚。

    果然,尽管上药很疼,但随着颜夕每一次呵气,那少年面上痛苦的情绪也不见滋长多少,甚至可以说是越来越稳定。

    先前还紧皱着的眉头,此刻早已被颜夕抚平。

    阮嬷嬷见状也就没再上前阻止,只看了看屋里的人,招呼着大家退了出去,并警告所有人不准外传一个字,否则乱棍打死。

    待身后的丫鬟婆子都被阮嬷嬷清退后,唯一剩下的兰沁也红着一张小脸退到了一旁。

    站在那里,假意整理托盘里的药瓶。

    对于身后发生的一切,颜夕并未在意。

    毕竟正如她先前所言,她只是将他当做自己的弟弟看待。

    于是待她帮他上好一处伤口的药粉又移向他肩膀下的另一处时,少女樱粉的嘴唇离少年的身体又近了些。

    兰香四溢的少女香氛脱口而出时,连带着她先前才饮下不久的安神药香一并落入了少年鼻尖。

    迷迷糊糊间,南卿羽感觉自己身上的痛楚减缓了不少。

    短短半日光阴,他又再一次看到了深埋心底的那个人。

    同样温柔的声音,同样温软的触感,以及那不差分毫的安神香。

    南卿羽只觉自己是死在了战场上,所以才会几次三番见到已经死去多年的她。

    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那他宁愿自己真的死了。

    可若他的的确确是死了,那他为何还能有如此清晰的意识与触感。

    既然如此,那生与死之间又有何区别。

    在这刹那间,南卿羽突然意识到或许自己还没有死,或许自己真的又见到了活着的她。

    意识到这一点的南卿羽心头一惊,突然害怕这美好的一切又突然消失。

    于是就在颜夕对着他胸前的伤口再次呵出一口温软气息的时候,床上原本安静躺着的人突然张开双臂,将她一把搂入了怀中。

    激动而热烈。

    炽热的呼吸喷洒到颜夕颈间,从未被男子这般抱入怀中的少女脸上一热,整个人登时便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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