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开门,进了屋。这边房间格局和锦墨那边的相同,不同的是,锦墨的房间被照顾她的人收拾得明亮整洁,很有生活气。黎三少这边的房屋,里面家具都铺上了一层防尘白布。

    只见他走到一处沙发旁,捡起白布扔开,便将自己扔在了沙发上。

    质地良好的隔音落地大窗仿佛将房间内外隔成了两个世界。空间漆黑,只见他把手压在额头上,眼睛虚虚地望着黑空中。

    被女孩子打耳光,并不是第一次,但被锦墨打,还是第一次。当然,这并不出乎他意料。那丫头,看着恭顺,其实骨子里憋着坏。

    他们是同校同学。某次,中午,他从学校溜了出来,在街边售卖店,想了办法,让人给他买来了烟,随后便站在一处楼道的屋檐下抽。天空落了些雨,夹着太阳,是香港常见的“太阳雨”。他靠着墙壁,望得出神。被一阵嬉闹声牵回了神识,三三两两的女孩,穿着他同校的校服从他身后的楼道里走出来,他仰头往上面看看,墙面挂的牌子,显示是一处补|课楼,默默地立了身,想要熄了火,转换地点。

    “那个…黎同学…”

    黎俊哲脚步不停。

    “黎俊哲同学。”女生声音大了些。

    黎俊哲站住脚步,手里的烟不熄灭,怕被抓住吸烟吗?倒不是的。他只是略微嫌麻烦。

    “我们认识?”他转过身,问。

    女生因为他回话了,显得很兴奋,她身边还有两个女生,仿佛是什么刺激的事,推攘着那个女生。

    “我这个周末生日,想邀请你来参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我,我们是同学。上,上一个学年的时候。”

    如果是平时,他会微笑着故意露出一个温柔的表情,然后回复说,“好啊,荣幸之至。”

    但是这一天他心情极差,微微偏了头,眯了眼睛看她,说,“我没空。”

    女生脸胀起来,很慌,“哦,那没关系。”之后略微难堪和沮丧地和另外两个女孩子一起走了,隐约还传来“真没品”“有什么了不起”的女孩子间的诅骂抱怨声。

    本来想走,又不想走了,他走回去,重新靠在墙面上,重新吐着烟雾。

    其实胸腔还略微有些发疼,多吸了两口,他就轻微咳嗽了起来,之前喝酒,把自己喝到酒精中毒了,还伤了胃,短短两个月,掉了八斤体重,如今那浅灰色制服穿在身上,他又不爱规矩地系领带,里面配套的白衬衫领口扣子解着,制服外套便这样,像是挂在身上似的。皮肉丢了,骨头架子在,浑身一股落拓意,头发黑亮,脸孔只是个侧面,那轮廓的优越性,会吸引人去细细琢磨。

    后面出来的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便是喧闹,近了,反而全安静了下去,等走远了几步,纷纷回头来看他,那种兴奋的程度,和此前的女生,也无差。

    他一直望着那空中的“太阳雨”,一根烟到了尽头,第二根点燃没吸了多久后,想着该回学|校了,否则被教|务主任抓着,不是好事情。

    一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在偷偷吸|烟。你明明才出院没多久。”

    他朝声音源看过去。

    女孩头发在太阳光下,微微泛着黄,眼睛很圆,唇,微厚。一张脸,倒是小小的,阳光下能看见细细的绒毛,头发质量不好,脸,倒是细嫩。她手臂,甚至还有一点肉肉的,和时下女生流行的“苗条纤瘦”到不同。她肉肉的手臂,抱着书本,以“不赞同”的眼光,盯着他,和他手里的烟。

    一瞬间,倒被她盯得无措。他可不喜欢这种情绪。调转了目光,不去看她。只是做不理。嘴里,还轻轻哼笑了声,仿佛是做对她的调笑与嘲讽。

    希望她明白,他浑身上下都透着的那股“挂你P事”的氛围。

    哪知,他感受到一股热气靠近,女孩子垫起脚,固执地从他嘴边,把烟拿走了。她把烟拿在手里,左右看了看,然后走到一边垃圾桶处,熄了烟,将扔进了垃圾桶里。

    她重新走回来,站定,看着他,“黎三哥哥,你再吸烟,我就告诉你妈妈,你想再被关半个月吗?”

    他眯着眼睛,“你逃课。”

    锦墨说,“我没有逃课,校庆日要到,我们在排演节目。”

    他眼睛扫着她怀里抱着那套莎士比亚戏剧全集。

    “演这个,有意思吗?”

    他是在嘲讽,锦墨却认真想了想,而后点了点头,说,“有意思。”

    “……”

    随后,锦墨又微微红了脸,她皮肤本就白,太阳光下,那层红,仿佛是要穿透肌肤,燥热地喧嚣出来,黎俊哲看着,头往后面扬了扬,担心她再莽撞地不知轻重地肆意靠近过来。

    却只见她,红了脸,垂了头,而后小声地说道,“不过,当然没有你厉害。”

    “……”

    “是吗?我不表演。”他缓缓转头,看看四周,准备离了这里。

    锦墨看不到他的细微动作,只垂着头,摇了摇头,兀自说,“不是表演,是你的画。你画得好厉害。”

    “……呵呵。”

    锦墨抬头看他。他敷衍地朝她点了点头,甚至强硬地扯了扯嘴角。

    锦墨觉得自己像是被侮辱了,她声音大了几分地说,“你觉得我是在奉承你吗?”因为生气,她绷着唇,胀着脸,眉眼蹙着,太阳雨的雨气掉进了她眼睛里。

    他一瞬间做了决定,出声说,“快上课了,你还不回学校?”

    锦墨当真被拉开了注意力,但是又觉得一股气没撒,想要和他说明白,但,似乎又说不明白,只说一句,“你是艺术天才,一定是。我老师说的。”

    “你老师?”

    他不着痕迹地抬步往学校方向走,锦墨跟在他身后。

    “嗯。”锦墨说,“奶奶让我学画呀,淑女应该什么都会一点的。”

    “淑女?谁?你?”

    锦墨在家里,其实一直都是被好好爱着长大的,但只要一遇上这位三少爷,就总是会得他毒嘴。偏偏她本来就资质愚钝、容色当然也不算好,总是被他挤兑着挤兑着,很难有话说。

    锦墨也并未和他计较。大概是那阵太阳雨有魔力,让锦墨有胆子去掐他的烟,现在太阳雨也停了,学校又靠近了,魔法消失,锦墨重新掉入现实。

    现实就是,在学校里,锦墨是不和他说话的。他也严禁锦墨和他搭话。锦墨本就生得一般,这议论纷纷的话语升腾起来,锦墨更受不得。

    进了校门,锦墨连句“再见”也未说,便垂着头,快速跑开了。跑了几步,书掉了下去,黎俊哲往前面走的步子,微微停了下来,偏了头,去看她。

    那前面过来两个同学,帮她拾起,她笑着说了感谢,便又从新拾起步子,往那方向跑开了。

    他收回视线,一边往前面班级所在的方向走,一边想她的话。

    天才?画?

    闪电从窗户闪进来,照亮了他一张微白的脸。黎三少突然一阵激灵,回了神过来。

    画?

    他一阵戏谑的笑,手背遮着眼睛,是那次什么节日吧,三太太把她请了过来,他不耐烦去招呼她,自己闷在楼上画画,中午匆匆下去吃了个饭,又上楼去接着搞。三太太热情地把她请上楼去,让家佣用钥匙拧开了他房间的门。

    他当然没什么好脸色,扔了画笔,躺到沙发上去玩游戏。三太太热情缓和了几句,让她进去玩,之后关了门,她们便离开了。

    她进了来,显然是局促的,他打游戏,根本不理她。他想,不超过十分钟,她就会自觉离开。

    十分钟已过,他蹙着眉去看,却瞧着她站在他一幅半完工的画幅前,看得出了神。

    他只觉得脸颊烧起来,这些画,他都未曾给别人看的。

    “你干什么?”他厉声。

    她被他的声音吓得回过了神,感知到他的恶劣情绪,他看见她一只手,手指和另一只手,绞在了一起。那样子,有些怯怯的样子,她小声地说,“黎三哥哥,你别生气。”

    她脚上穿着软软的拖鞋,一只脚脚底,也在摩擦另一只脚脚背。

    “……”他忍了又忍,最后说,“那幅画没画完,你别看。”

    “嗯。”乖乖巧巧地回。

    他说,“你快回去吧。”

    “……嗯。”

    “以后三太太再来叫你,你别一说就来,找些借口挡了就是。”

    “…………嗯。”

    看她转了身要走,他又出了声,“等等。”

    锦墨回过身,抬起眼皮看他。

    “你现在出去,她们肯定知道。你过来,我教你打游戏。”

    “奶奶不让我玩游戏。”

    “……那你玩什么?”

    “我会吹笛子。”锦墨说。

    便瞧见那位三少爷四周看了看,最后不知道他从哪里,竟然真地摸了支笛子出来。

    “你会什么?”

    锦墨说,“梁祝。”

    “行,你吹来听听。”

    锦墨吹了一会儿,之后便有轻柔的钢琴曲加入了进来。原来是那位三少去了大落地窗偏角落的钢琴边,和着她的曲子,弹了起来。

    锦墨肺活量一般,吹了一会儿,便弱了下来。便听着钢琴版的《梁祝》,优美的音符,飘荡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阳光跳落在他修长的指尖上,他闭着眼睛弹了会儿,随后睁开眼来,抬了下巴,微蹙了眉看她。

    还说吹笛子,她在吹什么,十分钟都到不了。

    他闭上眼睛,接着弹,把这首曲子,弹了大半。

    他停下手指时,锦墨克制住自己要去拍手。她抿了抿嘴,说,“黎三哥哥,我时间到啦,要回去了。今天下午玩得很开心,谢谢你弹曲子。”

    “嗯。”

    接她的车子,到了外面院子门口,他从大落地窗看出去,看见她穿着白色微蓬的裙子的身影,欢悦地从门口跑了出去。

    …

    那就是“画”的来源。

    沙发上的男人,忍不住哼笑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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