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宋清仪起了个大早,她不知道裴瑜对她昨日的表现是何态度,只能在屋子里无措的等待着。

    问雨推门走了进来:“姑娘,公子在练武场,请您过去一趟。”

    宋清仪闻言立刻站了起来,她将头发高高束起,换了身黑色干练的衣裳匆忙赶了过去。

    还是昨天的地方,只不过除了裴瑜和折风之外,今天多了一位不曾谋面的老者。

    裴瑜向她介绍:“这位是齐豫正齐老先生。”

    宋清仪规矩的行了一礼:“清仪见过先生。”

    老者神情矍铄,声音清正:“姑娘不必多礼。”

    “这段时间你跟着齐老学习剑法,府里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找问雨。”裴瑜淡淡的吩咐了她一句,和齐老先生颔首致意后转身欲走。

    宋清仪犹豫了几息,终究没忍住开口喊住了他:“公子,您这是要出远门吗?”

    冷淡的视线撇过她的侧脸,裴瑜没有说话。

    宋清仪在那一瞬间就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她低头垂眸:“是清仪僭越了。”

    耳边传来裴瑜毫无感情的声音:“宋姑娘,五年时间并不长久,千万不要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裴瑜带着折风很快就离开了,徒留宋清仪和齐老先生站在原地。

    齐老没有过多的言语,抬手示意她:“来。”这是要和她比划两下,试试功底。

    宋清仪不得不又拿起了上次比拼的铁剑,但是今天仅仅两招,齐老先生就徒手打掉了她手中的剑。

    “出剑优柔寡断,畏畏缩缩,没有任何攻击力。”齐老眼神温和,语气却是非常干脆利落,“你并不适合学剑。”

    偌大的练武场一时间有点沉寂。

    宋清仪低着头没有吭声,齐老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不过片刻之后,只见宋清仪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她慢慢地抬起头,那双清冽的眸中多了一丝倔强与斗志,下一瞬,她已跃至齐老面前。

    冷若寒星,迅若惊雷,宋清仪的剑很快,但齐老先生更快,他微微后撤便轻易躲开了宋清仪的攻击,宋清仪也不气馁,迅速变化位置,拉开了两者的距离。手腕翻动,剑如长虹从她手中径直飞向了齐老。

    与剑一起动的还有宋清仪,她腾空而起,抬腿试图攻向齐老的肩颈部。

    齐老不动如山,指节轻捻,原本快速移动的剑仿佛在他手中凝滞了一般,他一个反折,“铮”的一声,剑便偏离了方向。同时他抬起前臂,就那么直接了当的接住了宋清仪的腿部一击。

    宋清仪明显感觉到自己踢的地方坚如磐石,两者的实力差明显过于悬殊。眼见攻击无望,宋清仪只能借力一个凌空后旋,飞身接回刚刚被齐老掷出去的剑。

    齐老拍了拍衣袖,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肯定她的话:“速度尚有可取之处。”

    然而还没等宋清仪站稳,齐老已移行至她身前,化掌为刀,径直劈向宋清仪的手腕,即使她迅速躲开,手腕处仍然被强劲的掌风震慑的有点发麻。

    齐老从旁边抽取出了一柄软剑,看似平平无奇的武器却在他手中动似灵蛇,刃薄如纸,挥动时银光乍现。宋清仪无力对抗,只能转攻为守,凭借走位和身法经受住了齐老十几招的攻势。

    齐老观宋清仪身法灵活,步态颇有几分飘渺之意,他止步收起了手中的剑,眯了眯眼,语气笃定:“你不是大昌人。”

    裴瑜没有告诉老先生她的身份,宋清仪事先并不知道这件事,但是现在更意外于齐老仅凭这短时间的交手,就能判断出她不是大昌人,宋清仪呆在原地,呐呐道:“我,确实不是。”

    齐老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怀瑾让你跟随我学习剑法,我自当尽心尽力,但我们约法三章在前,若你不能做到,哪怕是怀瑾所托,我也不能教你。”

    “……先生请说。”

    “第一,习得一身出色的剑术绝非易事,我观你右手无茧,便知你学剑时间不长,若你不能坚持,就不要有这个开始。”

    齐老门下弟子众多,但真正能传承他剑术的不过寥寥几人,武之一道非意志坚定之人不可领悟。宋清仪作为女子,底子本就薄弱,付出的自然要比常人更多。

    裴瑜既然特地邀他过来传授剑法,想必也是对宋清仪寄予厚望。

    宋清仪目光直直的盯着齐老,语气坚定:“先生,我会坚持下去的。”

    齐老未置可否,继续道:“第二,剑客手中的剑,是为国,为民,为天下大义。你虽不是我师门中人,但也绝不能做出任何有违天理之事,你能答应吗?”

    “先生放心。”不必齐老叮嘱,宋清仪深知铲恶锄奸,匡扶正义是每一个剑客的使命,她自然也不例外。

    “第三。”齐老的表情严肃了几分,“我要你发誓,你手中的剑,永远不能对向怀瑾。”

    齐老的眼神里似乎有宋清仪看不懂的东西,宋清仪不是大昌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不得不防。

    宋清仪没有半分犹豫,四指并齐指天发誓:“清仪在此立下誓言,此生绝不将手中的剑对向无辜弱小和裴公子,若违背此诺,不得好死。”

    “希望你记住今天说的话。”齐老目色沉沉,宛如一株遒劲的苍松立在原处,“我只教你三个月,之后如何就看你自己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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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生楼,遍布于各国的酒楼,也是江湖中人收集买卖情报的好地方。

    而他幕后的老板则是裴瑜口中“周叔”周启方的养子周暇。

    裴瑜此时正坐在众生楼的天字一号房中,颇为闲情逸致的煮着茶,身旁的周暇拿着一沓信纸随意的翻看着。

    “逃出来的无非就那三人,公子,我看根本没有查下去的必要,不是那个嬷嬷就是那个丫鬟,难不成还能是她自己不成?”

    见裴瑜不说话,周暇凑上前来:“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她楼清失心疯自己故意给的消息,对现在局面的影响也是无足轻重啊。”

    裴瑜抬头凉凉的看了他一眼。

    周暇缩了缩脖子,不敢再继续没正形的胡说八道,清清嗓子正色道:“咳咳,根据线人给的情报,八成是昭和郡主身旁的那个丫鬟。”

    “八成?”

    周暇顾左右而言他:“嗯…咳咳…因为…这个……”

    坦白的说,周暇的确没有确凿的证据,要知道,这在他经手的众多调查中都是十分罕见的事情,这也是裴瑜一直在让他跟进的原因。

    裴瑜语气不咸不淡,说出的话却是满含讽意:“丫鬟?丫鬟能知道众生楼的情报暗语,丫鬟能找到你们的二级线人?我竟不知众生楼的门槛已经如此之低。”

    周暇自知理亏:“…皇宫里出来的自然不一样。”

    “你莫不是被骗了?”裴瑜敲了敲桌子。

    “怎么可能!英雄不问出处,消息不问来路,更何况昭和郡主咱们不是找到了吗?说明这个情报是有价值的。”

    裴瑜言简意赅:“继续查。”

    “查,查,查,当然要查。”周瑕嘀嘀咕咕,“她可是问我足足要了一百两。”

    裴瑜斟茶的手一顿。

    “还是黄金呢!不过只收了十两作为定金,剩下的九十两还没拿,我已经找人盯着了。”

    不过周暇认为希望不大,对方是个十分谨慎的人,一直戴着帷帽,交谈的声音分不出男女,连线人都没看清她的长相。派去跟踪的人很快就被甩开,估摸着武功应该不低。

    “要我说,公子不妨直接问问那个昭和郡主,或许人家知道什么实情。”周暇觉得还不如从宋清仪身上入手。

    裴瑜端起面前的那盏茶,浅啜了一口:“她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时间已经不早,裴瑜起身准备离开,走之前通知了周暇一声:“周叔三个月后便会回京。”

    本是神情懒散的周暇突然僵住了身子:“父亲这么快就回来了?”

    裴瑜笑得温和:“怎么,感觉你不是很欢喜的样子?”

    周暇欲哭无泪,他哪能高兴的起来,周启方可不是一个慈父,虽然他终日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父亲这次回来,可是不再走了?”周暇小心翼翼的试探。

    裴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后续我准备把楼清交给周叔。”

    周暇闻言表情变得十分微妙,父亲的手段可不是常人能经受的,这个娇弱的昭和郡主,前路堪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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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老先生每天只教宋清仪两个时辰,其余时间由她自行安排。

    宋清仪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这场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她想要报仇雪恨,除了实力,还需要时间。

    她孤身一人在大昌,做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裴瑜。裴瑜对天下的雄心路人皆知,这五年是对她的宽限,更是裴瑜自己对宋国布局的时间底线。

    五年,她,来得及吗?

    霜清苑的院子中也有一片竹林,宁静的夜晚,翠绿的竹叶在清风中微微作响。

    宋清仪收起手中的佩剑,仰起头望着那一轮明月,不知宋国的月亮是不是也如此般圆满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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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月后,齐老先生看着练武场上的宋清仪,表情稍显复杂:“我没有什么可教你的了。”

    宋清仪如同第一次见他时,认真的行了一礼:“多谢先生。”

    齐老起了几分爱才的心思,建议她道:“你有天赋,也很努力,但我观你右手总是少了点什么,如若左手伤势好全,不如试试左手剑。”

    宋清仪微怔:“左手?”

    “是,左手剑。十余年前江湖上就有一位剑客,一手左手剑几乎无人能敌,老夫曾有幸见过几次。”

    齐老微眯着眼,似在回忆往事:“她,也是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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