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珂珂并不是一个足够自信勇敢的人。

    小时候不敢为自己争取哪怕一颗糖。

    少年时期不敢反驳嘲讽自己的同学。

    做过的最过火的事,大概就是追逐林海了。

    可惜结果不尽如人意。

    再来一次会怎么样?

    她不知道。

    她只是开始熬夜拼命学习那些缺席多年的知识点,开始学习散打锻炼身体。

    命运眷顾般的重生,王珂珂并不想再把这段时光白白浪费在报复某人身上。

    至少不是现在。

    当汗水再一次划过侧脸,没入衣领中时,她与镜中的林海对上视线——

    这个月第八次了。

    这个人为了找她,几乎无孔不入。

    也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

    怎么,是觉得自己重来一次,胜券在握了就不用学习,不用努力了?可真是闲得慌。

    王珂珂近乎厌恶地想着,努力压抑想吐的冲动。

    林海显然不这样认为。

    他熟练地拿起毛巾想给她擦汗,却在下一秒被女生轻轻避过。

    拿着毛巾的手顿在空中。

    他想笑却又笑不出来,“毛巾是干净的,没用过。”

    王珂珂看他一眼,没说话,但意思再明显不过——在你手中,就是脏了。

    “你还在怨我。”林海静静看着她。

    王珂珂险些被气笑:“你谁啊值得我天天事儿也不干去怨你?”

    “啊对了——”

    她佯装思考,“你和你哥们怎么样了?既然你这么闲不然给我说说?”

    林海:“……”

    林海:“我和他没什么。”

    她利落地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不想被人从后背拉住,王珂珂反射性回身反制对方——看她学得多快——她甚至有点开心,只可惜武馆的姐姐们不在。

    技巧到位,奈何力气不够。

    很快便被他挣开了。

    “你变了。”林海看着腕上的淤青眼神复杂。

    “我不需要你来评价我。”王珂珂烦死了,“你要是没有正事就别来找我,我真不想见到你。”

    男人抿起唇,就在她以为他又要说些屁话时,他说他要出国了。

    他居然说他要走了。

    王珂珂眉毛动了一下。

    原来是林母生怕自家儿子走老爸老路,逼不了陈家,就索性勒令林海出国。

    至于林母到底是怎么警惕起来的,两人心知肚明。

    林海往前一步又迫于她眼神停下,“我不怪你。”

    “……”王珂珂又想翻白眼了。

    “你——”

    “你——”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顿住。

    她看着他,“你还回来吗?”

    这句话像个火星子,噌地一下点亮林海那双眼睛。

    他笑了一下,语气温柔得像在承诺:“会的,我会回来,你要等我。”

    王珂珂也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当然会等他。

    等他回来,好戏才能上演啊。

    ……

    林海离开的第二天,王珂珂被人堵在小巷子里。

    可能是因为早在她面前撕开假面,他连装都懒得装了,素日平整一丝不苟的校服衬衫如今纽扣都扣歪了。

    见她走神,他更不爽了。

    “我真是小看你了啊,原来会咬人的狗不叫是这个意思。”

    王珂珂平静如水:“那你这狗叫得还挺大声。”

    “……”男生气歪了脸。

    他咬牙切齿步步走近:“你是真不怕我打你是吧?你猜教导主任还会不会来救你?”

    “哦,那你猜有没有人救你?”

    她话音未落就毫不犹豫扇了他一巴掌,趁他没反应过来朝着中间提腿就踢。

    到底年轻,陈沉沐疼得嗷嗷叫。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反派死于话多。

    少说点话至少还能抢到先机,王珂珂自知力量不足,不等他缓过来就撒丫子跑了。

    不多时,教室里。

    “怎么跑这么快?”

    李晓看着她微湿的鬓角,把桌上抽纸递过去。

    王珂珂咧嘴一笑,“刚被狗追了会,没事。”

    没几分钟,有同学传话:“王珂珂,有人找你!”

    转头一看,只见陈沉沐阴沉的脸出现在教室后门。

    李晓皱起眉。

    王珂珂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脸色一转,装作无辜可怜的模样,当着课间同学的面张口就对陈沉沐说:“你放弃吧,我不会答应做你女朋友的。”

    陈沉沐:“我什么时候——”

    王珂珂扭脸:“我要认真学习的,真的不早恋。”

    陈沉沐:……

    嗅到八卦气息的同学们愣住,视线如同激光似的在两人身上来回扫射。

    话音刚落,正巧上课铃响起,踏着铃声到来的,还有一脸怒容的班主任。

    徐老师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锁定罪魁祸首陈某,“又是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陈沉沐脸更歪了。

    王珂珂才不管他,后面但凡在学校里碰到他,都要装作一副努力远离却无奈被纠缠的模样,至于校外——

    那当然是有多远跑多远了。

    她又不是傻子。

    反正陈家对小孩的容忍度最多也就到这了,她也不用担心这家伙真搞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时间一长,学校里关于两人的谣言满天飞。

    不同于以往王珂珂追林海那样,那时同学们更多是抱着嘲笑和奚落的态度。

    而如今,林海一出国,作为林海曾经最要好兄弟的陈沉沐,却转头追起了王珂珂。

    其中转折不得不让人多想。

    王珂珂前世就听多了关于自己的流言,自是知道流言的威力。

    倒是陈沉沐,即便被气得倒仰,即便几次澄清,却都挡不住同学们隐晦的眼神交流。

    ——他是不是早就看上王珂珂了?

    ——他和林海还真是塑料兄弟啊。

    ——别说,人家还看不上他呢。

    人群的视线和窃窃私语将他素日包裹得整齐体面的外套层层剥开,陈沉沐脸上常挂着的微笑僵住,再也笑不出来。

    手机里是林海永远打不通的电话——他被拉黑了。

    母亲又发来几条警告短信,为他成绩的下滑,也为他数次被喊家长做检讨。

    就因为王珂珂。

    陈沉沐想不明白。

    明明一开始,她不过是台上笨拙表演博人一笑的小丑,他只需要在台下做好一个看客安静欣赏就行,怎么转眼间什么都变了。

    还有林海……

    陈沉沐攥紧手机,有件事,他一直没说。

    林海出国之前,在机场等了王珂珂很久很久。

    久到他看不下去,现身送他,迎接他的,却是林海骤然亮起而后瞬间熄灭的失望眼神。

    明明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是他陈沉沐。

    王珂珂凭什么呢?

    她凭什么。

    他几乎要把后槽牙都咬碎了,强撑着微笑想要给林海一个离别拥抱。

    却在下一秒被推开。

    “阿沐。”林海看着他,神色淡淡。

    后来,是打不通的电话,是永远有红色感叹号的消息界面。

    陈沉沐彻底沉寂下来。

    他倒是没再找王珂珂,只是每天忍不住用那种阴沉黏腻的眼神盯着她背影,仿佛要从她身上瞧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来。

    比如,她记性并不好,背不下的文言文总要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但她又很聪明,复杂的物理大题总是拿满分。

    写题习惯扣手,吃饭习惯坐在窗边,背书喜欢和那个同桌抽背……

    没有,王珂珂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他确信。

    陈沉沐咬着笔尖,指甲被啃得不成样子。

    老师来找他的时候,他甚至还在神经质地想,王珂珂是不是故意把特别的地方藏起来了,对,一定是藏起来了。

    老师突然回头看他一眼。

    陈沉沐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笑出了声。

    老师看着他,眼里带着明显的痛惜——原本好好一个重本苗子,怎么现在成绩一路下滑到班级垫底的地步。

    陈沉沐当然感受到老师目光里的意思。

    只是他不在意。

    人虽然还好好站在老师面前,注意力早就不知道飞哪去了。

    老师无可奈何,只告诉他:“你妈妈想给你办转学,让我问问你的想法,有没有想去的学校。”

    男生微愣,下意识说了句不愿意。

    老师诧异,询问原因。

    陈沉沐无意识抠起手指,不答。

    怎么能走呢?他默默地想。

    王珂珂还在这呢。

    “你妈妈说,可以转去国外,林海在的那所学校。”

    老师补充了一句,果不其然看到男生眼神微动,一时松了口气——大概是与朋友的离别导致无心学习的吧。

    可下一秒,却见男生啃起指甲,神色隐隐兴奋起来,整个人显得古怪而扭曲:

    “是不是她?是不是她跟我妈说了我和林海的事?我就知道,她一定还藏着后手,被我发现了……”

    “……”老师开始头痛。

    陈沉沐最后还是没同意转学。

    王珂珂被老师喊过去的时候,正巧碰到他从办公室出来。

    长长的走廊上,绿色藤蔓绕墙而过。

    阳光撒在破旧砖墙上,粗暴地将场景一分为二。

    王珂珂沐浴在阳光下,看不清站在阴影里的男生的表情。

    擦肩而过时,她的肩膀被人故意撞了下。

    王珂珂将其视为挑衅,皱眉瞪了陈沉沐一眼。

    男生站在那,突然诡异地笑了下,笑到后面甚至肩膀都在隐隐发抖。

    “神经病。”

    王珂珂嘀咕一声,转头进了办公室。

    见她进来,原本愁眉苦脸的老师瞬间阴转晴,笑得见牙不见眼,同她谈起高考目标院校的选择。

    聊完出来,日光正盛。

    王珂珂惦记着还没算出来的数学大题,脚步匆匆地赶回教室。

    仿佛完全没察觉身后有人跟着。

    她隐晦地瞥了眼身旁玻璃反射出的模糊人影,倒也没在意——毕竟这算起来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

    陈沉沐的脑回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她也懒得搭理。

    只要不耽误她的学习就行。

    春去秋来,楼道边上随处可见的高考倒计时从几百天变成几十天。

    高考前一个月,正值五一假期。

    为了放松学生,也为了促进学生在最后冲刺阶段保持良好体质,学校历来有高三远足传统。

    这一届的远足活动,就选在五一假期。

    学生分班列队,班与班相衔而行,每个班前头都扯了面旗帜,初夏的风将旗帜高高扬起,正值青春的少年男女沿着漫长山路高歌前进。

    远足的目的地,是山那边的青云谷。

    王珂珂就是在这个时候,被陈沉沐缠上的。

    他自己班不去,非要来这边。

    周围同学悄悄瞥过来的视线几乎让她回到前世——那时候的她,在别人眼里,是否也这样死缠烂打呢?

    王珂珂抿住唇。

    李晓默默插到两人中间,不同于曾经瘦弱的模样,如今的他长高了许多,增宽的臂膀很好地为她挡住陈沉沐投来的黏腻视线。

    “怎么,我还能吃了她不成?”

    陈沉沐目光暗了一瞬,而后嘻嘻笑着,伸手拍了下李晓的肩膀:“打个商量,我们比谁先到青云谷怎么样?”

    李晓拍开他的手,神色不屑。

    “无聊。”王珂珂拉着李晓往前走,压根不看他。

    “你——”陈沉沐忍不住伸手抓她。

    却又在下一秒被狠狠拍回来。

    对上李晓满含警告的眼神,陈沉沐短促地笑了声,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唇边弧度越扩越大,古怪极了。

    就在这时,王珂珂突然回过头。

    陈沉沐呼吸一停。

    可她却不是看他,而是拉起李晓的袖子:“别理他,他脑子不正常。”

    “……”陈沉沐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班里负责考勤的班委赶过来,想劝他回到自己班级的位置上去,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眼神吓住。

    “有什么事吗?”

    男生扯着假笑,手里把玩着一个与他格格不入的浅黄色小猫挂件。

    班委咽了下口水,还是摇摇头。

    后来路上,班委越想越觉得那个挂件有点眼熟。

    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她冥思苦想,却死活抓不住那一个熟悉的点。

    青云谷不愧是避暑胜地。

    初夏时节,阳光微热,层层叠叠的密林将日光分割出大大小小的光斑,风一吹便是光影纷飞。

    潺潺溪水蜿蜒而下,引得许多同学嬉戏玩闹。

    老师带着学生参观青云谷的山泉产地,还在工作人员引导下尝了传说中带着甜味的山泉水。

    一番畅玩后,夕阳西斜,一行人踏上归途。

    班委还在回味方才浅尝的山泉水,突然被人一撞。

    闺蜜狡黠地冲她挑眉,“你猜我刚刚看到了什么?”

    不等她猜,闺蜜便忍不住开口:“我刚刚看到陈沉沐了!”

    班委:?看到他很奇怪?她还天天看到他呢。

    “哎呀别这么看我!”

    闺蜜鬼鬼祟祟地看了眼周围,而后靠近压低声音:“我看到他去找一班的李晓单独说话了,你说他是不是要单挑李晓啊?”

    班委疑惑脸:“他为什么要单挑李晓?”

    闺蜜眼里闪着八卦的光:“就王珂珂呀!他之前不是跟她表白被拒了嘛,还以为过了这么久两人没接触了呢,结果看到人家李晓天天跟在王珂珂身边,就忍不住了……”

    “诶你说他俩打架的话谁能赢啊?他俩差不多高……”

    班委脚步忽地一停。

    闺蜜话音顿住,“怎么了?”

    “……”班委张口想说什么,又莫名咽了回去。

    ——她想起来了!那个黄色小猫挂件!

    ——之前她因为某个英语竞赛和王珂珂有过接触,她记得王珂珂常背的书包上,就挂着个一模一样的小猫挂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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