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钟声一连敲了九下,声音穿破层霄,朝他们而来,在观星台外,清音陡然化形成一只鸾鹤,停在廊外。

    圣子像是突然醒了一样,皱眉看着眼前的情形。

    外头的人看到屋内的情景,弓着身,大气都不敢喘。

    圣子勾了勾手指,飞索自行从青浣身上解开,飞回他的手中。

    没了束缚,她运力而起,直冲其门面。令青浣没想到的是她的灵力触及那人之后,却像是溪流入海,消失了,在惊愕之时,那人以手握拳,卸了她的力道。

    继而用手轻轻一划,在她身上施了障眼法,青浣化身成一方玉佩,飞到他的手中,这人又抬手隐了她的气息,将其系在腰间,踏上了鸾鹤,乘风而去。

    不知是何规矩,本该凭虚御风的修道者,如今却都一个个乘着鸾鸟出行,排场竟比真正的神祇还要大,紫极阁上空一时热闹非凡。

    耳边风声大作,一击不成,青浣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迎着风,趁机俯瞰整个紫极阁的布局。

    这紫极阁,虽名阁,可看着规模恐怕比皇宫还气派,青浣从空中看去,京城整个东山都被其囊括其中,还时不时有人从山那边乘鸟飞来。

    若不知方位,想在其中找到崔煜,如同大海捞针。

    更何况如今她还被人捏在手里动弹不得,灵力为何会突然这样,青浣一时想不通。

    圣子将她挂在身前,底下还缀着流苏,风一吹,搔得全身烦躁。

    眨眼间,紫极阁大殿便到了,跳下鸾鹤,圣子带着她便踏入了殿中。

    那殿门高三丈有余,通体透着庄重,大门打开,门轴发出一声浑厚古朴的叹息,在这声中,他抬腿步入。

    这声音给青浣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此外她还看到带殿外也占满了人,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入殿的。

    她身为竹灵,根茎繁盛,对事物的感知向来是旁人的数十倍,即便她此时真身已毁,这种能力仍然刻在了骨子里。

    果不其然,刚踏进殿门,男人脚下的金莲就熄了。

    大殿之中站着十数人,看到他们的那一刻,不约而同地都安静了下来,有些人投来的目光中还颇具玩味。

    这些人之中,为首的是一个童颜鹤发的老者,看着他的样子,青浣心里涌出了一股不安。

    圣子走到那老者面前,躬身请安:“参见师父。”

    老者抬抬手示意免礼。

    收回手,叮的一声,青浣磕到了硬物,是他指根的戒指。随后,青浣就感觉到有人看了过来。

    老者目光自青浣身上划过,停留了片刻。

    而这时,一双手将她从衣袍之上解了下来。

    托着她,递到老者面前:“师父是识得此物?”

    老者摇摇头,只是盯着她,眉头紧锁。

    而这时,大门再次打开,一个人怒气冲冲直奔而来:“容危,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藐视阁规,不但私自将邪魔带走,还对同门大打出手,吃我一鞭,以示惩戒。”

    鞭影裹着烈焰而来,却被一人轻轻接下。

    “戒律长老,且慢!”被容危称为师父的老者出言阻止,他声音沙哑,嗓子就像是被火燎了一般。

    “国师,您是徇私?”那戒律长老长得五大三粗,脾气也是一点就燃,怒目扫向容危,发现了正躺在他掌心的玉佩。

    “好啊,堂堂圣子竟然公然行贿?”此话一出,青浣观察到殿内众人的神色颇为精彩,有人语塞,有人暗自偷笑。

    同时青浣也在暗自腹诽。

    危,谁会给孩子取这样一个名字。

    “容危,戒律长老所说之过,你可认?”

    容危面对责问,他只是静静抬眼,“不认!”语气平缓,却掷地有声,激得那戒律长老暴跳如雷。

    “不认?我们可是亲眼瞧见圣子你对白松出手的。”霎时间,殿中你一言我一语,竟都不分场合地吵闹了起来。

    看来这阁中之人对容危是积怨已久,这国师想包庇也包庇不得了,她不由得暗自偷笑。

    国师看着容危的姿态,良久才开口道:“此事容后再议。”

    而容危站在大殿正中,脊背挺立,国师拍了拍他,透出显而易见的亲近。

    这护短的态度无疑惹恼了戒律长老,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暴起,持着鞭朝着容危就挥了过去,容危瞬间躲开,殿中的金砖霎时间四分五裂。

    “本座说了,容后再议!”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国师沙哑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强大的威压,压得众人抬不起头,只有容危神色如常地站在一旁。

    殿中杂音顿消,国师抬步走上主位,容危也跟在其后带着青浣坐在下首。

    青浣在国师霸道的力量中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却很快消失不见。

    “本座此次出关,事发突然,只因察觉到了地脉有异......”

    此言一出,刚才的闹剧瞬间就被众人抛之脑后,一个个道貌岸然地开始关心人间大事,青浣听着他们冠冕堂皇的言语,气得牙痒痒。

    为了一点小事就能草菅人命的地方,也会关心百姓生死吗?

    容危双手覆在丹田,摸索着青浣身上垂下来的穗子,动作漫不经心。

    青浣不禁心生疑惑,他竟是走神的连装也不装?

    而就在青浣心想这容危果真是一个凉薄冷血之人时,听到了有人禀报:“国师,今日在城南抓到一个凡人,却身负妖物。如今关押在天字一号,等待国师圣子裁夺。”

    是崔煜!!!

    “妖物何在?”

    青浣听到国师开口询问,知道那妖物指的是崔煜身上的那支玉笛。

    那笛子蕴含往生玉气息,神器被说成妖物,真是倒反天罡。

    他以为容危会起身交出笛子,可没料到他老神在在地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反而有脚步声从他们身后传来:“禀国师,妖物在此。”

    此刻再傻青浣也琢磨出不对来了。

    一时间怒火中烧:“你诈我!”国师还未过问,他们是不敢擅自杀死崔煜的。

    此言一出,青浣心中涌出一抹不对,诈她的目的,难道只是为了吓一吓她?可看容危的样子,又不似如此无聊之人,难不成此前那出,是故意做戏给他人看的?青浣轻动,扫了一眼殿中众人。

    她一激动,一丝气息破开容危的禁制,泄露出去。容危轻轻捏住了她。

    然而细微的动静,也逃不过强者的眼睛,一股力量将青浣吸了过去。

    众人都感受到了圣子身上的玉佩传出了与那妖物同样的气息。

    大殿之中顿时静可闻针。

    殿内众人皆在观瞧着他们,那戒律长老又想说什么,被身旁的人拉住了。

    刻漏水声滴答,浮标下降半格,青浣被捏紧在国师手里,有些喘不过气。

    继而一股力量袭来,将青浣甩到了大殿之中,障眼法失效,她现出了人形。

    气氛顿时变得诡异。

    青浣察觉不妙,夺门要逃,而一股力量从身后袭来,将她死死地钉在原地,她的余光瞧见容危端坐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不仁不义的模样,青浣咬牙愤恨,有心报复,朝着他径直开口:“圣子大人救我!”

    语气凄楚,配上她那样一张脸,颇有些我见犹怜。

    话音一出,平静的湖面被一颗石子搅碎,泛起涟漪,好事之人,已经朝不可言说之处想去。

    而那戒律长老甩开拉着他的弟子,长鞭指着青浣与容危:“圣子,你还不认罪。”

    继而有人朝着国师一拜:“国师,这就是那擅闯紫极阁的贼人!”

    一席话将国师架之高阁。

    殿内议论之音再也止息不住,一时间什么圣子包藏祸心,什么与妖物沆瀣一气其罪当诛,颇有些要将他就地正法的意味。

    而容危仍是那种与自己无关的样子,并没有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大殿之中嘈杂无比。

    国师的一双眼睛在青浣与容危身上来回巡视。

    最终,一掌狠狠地抽上了容危的脸庞,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啪嗒一声,容危脸上的面具碎裂成两半,掉落在大殿之上。

    正准备看好戏的青浣看到容危面目的那一刻,愣怔住了,一股凉意自脚下袭来。

    那如玉般的面庞,冷淡的双眸,分明是岁聿的模样,这到底是何处?岁聿是在她眼前消散的,那这人又是谁?岁聿执掌时间,自己莫不是被他丢回了以前的凡间?

    “国师、圣子,王子犯法,也应与庶民同罪,还请国师秉公处理!”

    “请国师秉公处理!”声音激荡,震人心魄,却无法唤回青浣。

    她在看见容危脸的那一霎思绪全乱了。容危无视规矩将她带走,定是触怒了这些人的,可如今怎么办,他若是魔头,那死了便死了,可容危这模样定与岁聿有关系,事情未弄清楚之前,她不能袖手旁观。

    思及此她猛然站起身,挡在了容危面前,深深吸了口气,对着那国师怒斥道:“我看你们人不少,没想到竟都是瞎子,一个个道貌岸然,仙妖不分,真该把你们打回娘胎重新修炼个几百年。”

    她的声音清脆,砸得众人各个怒目,有几个胡须皆白的老者,应是没受过这等的指责,一个个涨红着脸,指着青浣。

    “你这邪魔,如今这种境地还敢大言不惭!”戒律长老脾气暴,被她激得直接动起了手,眼看着长鞭就要朝青浣袭来,一支长剑从她身后而出。

    当啷一声,二者相撞,划出呲呲火星,长鞭竟然被一剑断开,飞了三丈远。

    紧接着青浣感觉到有人拽了一下自己,容危的身影就挡在了青浣身前。

    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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