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槐安县最远的汶山县的某处山头,参天大树高耸入云,因少见天日,林内的野草杂花长得极其茂密,有一头矮鹿在林间穿梭,时不时地低头嗅嗅地下的花草。

    突然,一只箭矢从远处射来,正中其腹部,将那鹿击倒在地,抽搐几下后就动弹不得了。

    “大当家真是好箭法,宝刀未老啊!”

    一个打扮得文质彬彬的白面书生夸赞道。

    被称作大当家的男人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皮肤黝黑,个子高大,看上去是虎背熊腰,孔武有力。

    “我年轻的时候,就是两百斤的弓也是拉得开的,”他开怀大笑道,“你们两个,把这鹿抬回寨里,让人把它烤了,叫上大家伙晚上喝酒吃肉,一起快活快活!”

    “是,大当家。”

    后面跟着的两个精壮男人立马上前,分别抬起鹿的前肢跟后肢扛在肩上,往寨子的方向走去。

    四下无人,那文弱书生问道:“槐安县的那封剿贼书,不知大当家听说没有?”

    “知道,不就是又来了个大官,想做点政绩好向上头请赏,这有什么,每隔两年就要来上一遭,老子还怕他们吗。”

    大当家不以为然道。

    “这次可不一样,”哪怕明知没有其他人,书生还是压低声音说道,“我可是听说了,这次来的是个侯爷,就是前些日子打赢乌兹那个重紫候。”

    大当家乐道:“那是个小娘们吧,就算她真有些功夫在身,可这剿匪跟打仗毕竟不一样,再说,论势大咱们不如五羊的雷千石,又离槐安最远,怎么着也轮不到咱们头上,先观望观望再说。”

    “可是,我是担心前两天赈灾粮那事…”

    “做都做了,老子难道还怕她不成,”书生的话被大当家直接打断,他满不在乎地说道,“好了,咱们先回去喝点好酒,这些事不用着急。”

    *

    槐安县衙内,又来了一位贵客,吓得知县王大同扫榻相迎,不敢有丝毫怠慢。

    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男人,连温云锦也大吃一惊,问道:“清绥王,你怎么来了?”

    祝怀璟笑道:“侯爷命闻冬送信于我,本王就明白你遇到了难处,所以随闻冬走了这一趟。”

    温云锦瞥了一眼闻冬,他马上偷偷摆手,示意与他无关。

    人既然来了,温云锦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换了话锋问道:“我送去的信,王爷可看了吗?”

    祝怀璟微微点头,说道:“侯爷放心,本王已派人拿着信物去请离冀州最近的关西军,大约明日正午之前,就能到槐安。”

    “有劳王爷了。”

    温云锦谢道。

    祝怀璟说:“只是本王有一事不明,还望侯爷赐教。”

    “王爷请讲。”

    “侯爷为何不从左大人处调兵,想来左大人若知是为了剿匪,定会派精兵前来。”

    温云锦耐心解释道:“王爷有所不知,槐安三县的差役数量本就不多,又疏于训练,个个萎靡,所以当地剿匪多是从冀州军营处借兵,可那些兵卒竟比土匪还要蛮横,不仅强取钱财,还拿无辜百姓当作贼匪充功,闹得百姓们一听剿匪就提心吊胆,所以我只能请王爷从关西军中调拨人手,关西军中军纪严明,就连五尺小童也是知道的。”

    祝怀璟又问道:“如今三县共有三伙贼寇,不知侯爷打算先从哪处动手?”

    三伙土匪中,数五羊那伙人数最多,共有上千人,领头的叫雷千石,也算是士绅出身,早年间被人强抢了田地,因此上了梁山。

    离得最近的是槐安的赵三林,一介农户,据说是个豪爽性格,曾为保兄弟性命自断一指。

    还有一个是汶山的李天雄,早年就是个绿林好汉,身边有个落榜的秀才钱保充当军师,二人狼狈为奸,手段狠辣,四处为非作歹,称得上恶贯满盈。

    “若要立威,自然是五羊,可槐安最近,为图方便,也当从槐安下手。”

    温云锦分析道。

    祝怀璟道:“不错,可惜本王于行兵打仗一窍不通,帮不上侯爷什么忙。”

    “王爷自谦了,我还倒真有一事需王爷相助。”

    “侯爷请讲。”

    祝怀璟说道。

    温云锦说:“明日我欲出发剿匪,槐安县衙内,还请侯爷帮我仔细盯着。”

    “此事好办,”祝怀璟应道,“侯爷放心。”

    恰在此时,王大同亲自来问明日安排,温云锦让他请点好人马,切莫张扬,待明日关西军一到,他就带着县衙内的差役前去槐安剿匪,温云锦自己则带领关西军去五羊,二人兵分两路。

    王大同走后,温云锦又问了祝怀璟有关赈灾的情况,他说道:“我带了三百石粮草来槐安,已命王大人与其他二县的知县下发赈灾,侯爷不必担心,本王等着侯爷的好消息。”

    “那就借王爷吉言了。”

    温云锦笑道。

    第二日临出发前,温云锦对祝怀璟说道:“硕鼠出洞,王爷可要小心啊。”

    “侯爷放心,本王定会替你料理干净。”

    他说道。

    五百名关西军随她一路疾行,径直出了槐安,往西去五羊,谁知走了一个时辰后,温云锦又领着众人向汶山的方向走去了。

    闻冬不解,问道:“侯爷不是说先办五羊的土匪吗?”

    温云锦说:“本侯又想了想,李天雄作恶多端,还是先从他下手。”

    待得众人赶到汶山时已是傍晚,温云锦带人把住山口,却不着急攻上山去,而是让人代她上山喊话,说自己已备下好酒好菜,邀李天雄下山一叙。

    “大当家,万万不行,”钱保劝阻道,“这定是有诈,不可不防!”

    李天雄却嗤之以鼻道:“八成是来劝降的,不然何必多此一举,同她见一面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去就是了,用不着下山。”

    他带上钱保立于山头,身后跟了几个手下,望着山下几百精兵,李天雄大笑道:“听说侯爷想见我,我来了,不知侯爷有何话要说?”

    因相隔甚远,看不分明,他们看见众人身前坐着一个穿着甲胄作将军打扮的小黑影,想来就是那位女侯爷了。

    就在这时,那黑影说话了,竟是个男子的声音:“对付你这种鼠辈,还用不着侯爷出手,爷爷我乃漠北军第一校尉,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闻冬是也,我劝你要是识相的,束手就擒爷爷饶你不死。”

    李天雄勃然大怒道:“呸,你算什么东西,毛都没长齐的杂种,也配在我面前叫嚣!”

    “哈哈哈哈哈,李贼,这寨子里人人叫你一句大当家,你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闻冬讥讽道,“我告诉你,你就连给爷爷我提鞋都不配!”

    他身后的兵卒听了这话,个个笑得前仰后翻,还拱火道:“就是,李贼,这话你能忍吗,要换做是我,早就杀下来了!”

    “依我看,叫什么天雄,干脆改名叫王八好了,整个一缩头乌龟!”

    “竖子尔敢!”

    李天雄喝道。

    钱保一把拽住暴怒的李天雄,说道:“大当家冷静一些,当心中了贼人奸计,咱们寨子地势险要,向来易守难攻,他们绝不敢轻易攻上来,寨内粮草足够弟兄们吃上两三个月,咱们还怕耗不过他们吗?”

    “可是难道让我就看着这小子出言不逊?”

    李天雄不满道。

    钱保安抚道:“大当家莫急,你看他们已经在安营扎寨了,等今日夜里,咱们带上弟兄杀下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好叫他们知道下咱们的厉害。”

    “这个法子好,”李天雄仰天大笑,说道,“灭灭他们的威风,让他们看清楚谁才是孬种!”

    二人谈笑间转身往回走去,倏听得烈烈风声响起,李天雄正欲转头往身后看去,还未等他做出动作,就被猛烈的冲击力带得踉跄两步。

    钱保连忙看向身侧的李天雄出了什么事,就见他手握胸口,满手是血,嘴里还往外吐着血沫。

    他竟被人当胸射中!

    此刻他的伤口处正源源不断地向外流血,只怕不出一刻钟,就要当场毙命,竟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

    钱保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山下有个女子喊话道:“李天雄已死,寨内投降者不杀!”

    五百名兵卒随着她的话齐声复述道:“李天雄已死,降者不杀!”

    “李天雄已死,降者不杀!”

    “李天雄已死,降者不杀!”

    他们的声音冲破云霄,让山上的人能够听个清楚,不少贼匪冲上山头一探究竟,结果却亲眼看到李天雄的尸体。

    头领一死,众人顿时没了主心骨,这些人本就是些寻常百姓,为混口饭吃这才甘入贼巢。

    眼下官府精兵就在外面虎视眈眈,谁敢与之抗衡,那就是明摆着的死路一条,不少人吓破了胆,惊慌失措地收拾金银细软准备下山。

    寨子内,钱保命人截住这些要下山的人,将所有人聚在一处,循循善诱道:“大当家是被害死的,我们受大当家照拂,自然要为他报仇雪恨,再说,难道你们现在下山,官府就愿意饶你们性命吗?”

    “官府不是说了吗,只要投降就不会杀人了。”

    有人说道。

    钱保说道:“各位做的都是杀头的买卖,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们以为投降就能管用吗?”

    “可是留在山上是必死无疑,投降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又有人说道。

    这番话引得众人议论纷纷,不少人跟着附和道:“就是,总不能把我们这几百号人都杀了吧。”

    钱保指着方才那个说投降的人说道:“把他给我拉出来。”

    立马有人将这个人从人群中拽了出来,钱保抽过身旁的人的刀刃,手起刀落,一颗人头滚落在地,鲜血溅了他与几个站在前面的人满身。

    他的速度之快,甚至没给死者求饶的机会。

    “若有归顺官府者,这就是下场!”

    钱保掷地有声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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