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设在正堂,一道屏风将男客与女客们隔了开来,年轻的女眷皆是聚在一处儿,莺声燕语喋喋不休,云鬓衣香花团锦簇。

    秦清刚一进去,便引得屋子里的如花女眷们静了一静,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微冷,坐在东侧的金府大小姐金紫珠同妹妹们起身迎了上来,分外热情:“可算是来了,先前在门口头一面没能和妹妹好好打招呼,这会儿可算是又见到了,妹妹今日好生光彩射目,简直跟天仙下凡似的,叫咱们姐儿几个看了,个个自惭形秽,快请入座。”

    在座的哪个不是叫人眼前一亮的美女,这番话说得可太谦虚了,秦清面上不显,内心默默吐槽。她觑见金紫珠的话音落后,果然,席上的姑娘们撇嘴的撇嘴,翻白眼的翻白眼。

    秦卿在这群官家小姐们跟前,那人缘差得可以说是出奇了,但奈何她有一个谁都不敢惹的爹,纵使她再嚣张跋扈脾气再差,见了她,她们还是得忍着恶心,百般恭维。当然也有不吃这套的,比如监察御史家的小姐薛映,性子跟她那个八品小官但头很铁的爹一样板直,她同时也是女主沈凝的闺中密友。

    此刻她就坐在席间,头也未抬,听闻金紫珠的话,轻嗤了一声,摇头晃脑来了句诗:“大鸡昂然来,小鸡竦而待。”

    话一出来,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这姑娘倒是十分犀利,秦清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嘶,不说还好,一说这艳丽的颜色,还真有点儿像五彩斑斓的大公鸡。

    秦清抬起头,发现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她身上,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在大脑ooc警报拉响之前,她“唰”地沉下了脸。

    同样被骂小鸡的人群中,有人先一步忍不住了,“薛映,你什么意思?”

    那位身穿藕粉窄袖衫、下身浅碧齐腰襦裙,站起来后亭亭如绿荷的娇俏女子耸了耸肩,不以为意:“目之所见,深有感触,便随口吟诗一句,怎么了。”

    “你!”方才质问的女子一时被气得七窍生烟,金紫珠觑了一眼秦清阴沉的脸色,掩在大袖中的手紧了紧,笑着开口道:“既然薛妹妹有如此诗兴,这宴会万不能让你败兴而归的,这桌上的美酒佳酿丰盛,不如姐妹几个玩飞花令吧。”

    秦清的手被金紫珠挽起,而后对方拉着她在位置上坐了下来。

    “既然今日姐妹们是客我是主,那这飞花令的规则便由我来定吧,今日是祖母的寿辰,福星高照,惟愿她老人家能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不如就定‘山’字作令,譬如这一联‘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山字是第九个,从我这里开始,右绕第九,便是薛映妹妹该吃一杯酒了。”

    金紫珠面上含着几分笑意,举起酒杯,向薛映敬了下,薛映的面色说不上难看,但也没见得有多好看,她带着几分倔犟,在位子上坐下后,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一时间,拍手叫好声纷纷响起,秦清维持着一张臭脸很是艰难,方才听完这行酒令的规则后,她便明白过来,这是金紫珠要联合一众被骂的小姐妹们反击回去给薛映灌酒了。

    果不其然,在座的官家小姐们哪个不是文采斐然、对答如流,一圈下来,薛映已经痛饮了好几杯酒了,秦清看着她的脸颊微微泛起了红。

    到了薛映的时候,她将手中的酒杯重重磕在了桌上,一双染了几分醺然的杏眸狠狠朝这边瞪了过来,秦清接收到那凶狠的小眼神儿,微微坐直了身子,爪子已经搭到了面前的酒杯上了。

    逃不掉,一点儿也逃不掉,认命地喝完一杯酒后,秦清打算轮到她的时候就将这局游戏给终结掉,要是再让薛映喝下去,酒伤身子不说,女儿家家的,在这种宾客如云的宴会上也不安全。

    只是还未等她开口,几个姑娘就发生了争执,有人不解气:“继续喝呀,怎么不喝了,薛映你是不是输不起呀?”

    “要是输不起,就给我们乖乖低头道歉,凭着你的身份,也敢对我们出言不逊?今日不叫你长长记性,你怕是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薛映酒气上来,她冷哼了一声,满口讥讽:“天高地厚?我自然是知道什么叫做天高地厚,只怕有些人天生腰杆子就是弯的挺不直,只知道地厚,不知道什么叫天高。”

    “你!”那姑娘气急之下竟然出手推搡了一把薛映,薛映一时没站稳,不慎打翻了桌上的酒杯,酒水连带着杯盏齐齐滚落进另一姑娘怀里,对方惊叫一声:“我的明霞锦裙子!”她起身,愤怒之下,竟然抬手要给薛映一巴掌。

    秦清暗道不好,“住……”她开口阻拦,下一秒却愣了愣,只见那女子的手掌在半空中被截住了。

    “沈凝!”有人看清来人后惊诧出声。

    秦清看着突然出现擒住对方手腕的女主,只见她轻轻一拧,那女子便惨叫一声,整条胳膊软塌塌地垂了下去。

    秦清不由感叹,不愧是原小说中武力值超高的女主,这深闺长大身娇体弱的小姐们对上她,哪儿有半分力气招架。

    “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光天化日之下还要动手打人,这就是你们这群自诩出身名门的闺秀千金的做派?”

    沈凝开口的声音泠泠如泉水激石,她眉宇之间英气逼人,一双凤眸澄澈锐利,扫过在场所有人。

    她的模样十分俊俏,身形高挑,不同于在场女子盛装华服下的淑丽绮媚,她的背很直,像截遒劲挺拔的竹子,一身冰湖蓝长褙子百迭裙,清冷出尘,超凡脱俗。

    她的一双眸子扫了过来,似薄薄的柳刃,秦清虽面不改色,却感觉浑身上下起了层鸡皮疙瘩,只见沈凝纤纤玉指将桌上倒了的酒盏扶起,语气异常平静:“既然要玩,光行酒令有什么意思?”

    秦清深感不妙,然而席上有姑娘挽起了袖子,气势汹汹:“好啊,你尽管说,我们还怕了你不成?”

    “今日是金府老夫人过寿,寿星高照福满‘骰’,不若我们掷骰吟诗,如何?”

    秦清人还在原地,但内心已经麻木了,她有些生无可恋,她能不能举手申请退出这场纷争。

    原小说里可清楚得写了,沈凝摇骰子的技法炉火纯青,骰盅在她手里能被玩出花儿来,而她之所以苦练技术就是为了潜入京城各大赌窟搜集线索,小说里,她凭借着一手神技,不仅拿到了线索,还扮猪吃虎将赌坊里的人耍得团团转!

    “好啊,投骰子我们不擅长,对诗我们还不擅长吗?来就来!”

    “慢着!”沈凝说罢,竟然随身掏出了一幅骰盅,放到了桌上,六个四四方方的骰子一字排开:“我既说了玩点有意思的,那便是与寻常规则不同。”

    金紫珠看着桌上的骰盅,喜怒不形于色,意味不明地调侃了句:“沈妹妹这是有备而来啊。”

    沈凝听闻这话,扫过来一眼,秦清感受到了那眼神里的磨砺以须,只听她轻笑一声:“我来之前可没有想过会如此助兴,这骰盅不是为你们准备的,同你们几个玩,我沈凝还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

    “强人所难不是我的做派,骰盅你们不必碰,便挑你们擅长的吟诗就行,免得传到外头说我沈凝欺负了你们。”

    “你们一人一句,若是我都掷出来了点数,每人各罚一杯酒,若是有一个我没掷出来,我便自罚六杯。如此,可敢玩了?”

    沈凝的语气太过嚣张,众人一时被激起了脾气,纷纷答应:“好啊,你别耍赖就行!”

    “但是,”她突然话锋一转,从桌上拈起了一枚骰子:“这桌上只有六枚骰子,所以,我要从你们当中选六个人来玩。”她环视了一圈众人,虎视眈眈。

    此刻,在秦清眼里,沈凝就跟那生死簿上拿朱砂笔勾人名儿的阎王似的,只见她走过众人,点了方才推搡过薛映的女子,又点了被她拧了胳膊的女子,一圈下来,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秦清的身上,唇角微勾,笑里藏刀:“自然还有你秦大小姐了。”

    秦清觉得自己有点儿冤,什么都没做就惨遭报复,这大概就是恶毒女配的命运了,但她也并非什么任由命运搓扁揉圆的主儿。

    她皮笑肉不笑:“既然沈大小姐提出了掷骰吟诗,那自然是既比掷骰子又比吟诗了,如今却冠冕堂皇地说什么不会强人所难,拿出了骰盅来同我们比,怎么,莫非你沈大小姐是不擅诗词,方才拿了长处来同我们比较?”

    秦清摆足了恶毒女配的架势,要按沈凝方才提出的规则比,那她们这六个人今天就是喝到吐也别想走出金家大门了。

    她微微抬起了下巴:“要比何须用得上六个人?我一个人便绰绰有余。”秦清走到沈凝的对面,同她四目相对,“我们就按寻常的规矩来比,你敢么?”

    寻常的规矩,便是先掷骰子后吟诗,比得是一个人肚子里墨水有多少,秦清虽然不敢说自己多有文化,但比起沈凝这个自小一头扎进军营里将浑身精力都放在了习武一事上的人来说,还是能应付自如的。

    两人对峙着,气氛一时僵冷,一缕穿堂风瑟瑟而过,沈凝玉色发带招展,秦清鬓角青丝飞舞,谁也不曾让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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