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爹和李妈房里有个破木窗，窗户是玻璃的，年久失修，碎裂的像蜘蛛网，只用胶布粘在一起。这窗修的高，斜对着院子，从缝隙里正好能瞧见外头的情况。
她大步走到高高的破旧木窗前，屈膝半跪在炕席上，闻着扑面而来的的朽木味，支起身子从缝隙里看到了一道眼熟的人影。
花白的头发，耷拉着像风干橘子皮一样的脸，端着个破旧的碗，东张西望。
这是原身那个跟着大伯家住的奶奶，根据记忆得知，喜欢时不时来李爹家打秋风占占小便宜。
李微微松了口气，还好，不是李爹李妈。
等等……
她眼神一顿，忽然转过身，三两步走到炕柜前，快速把易拉罐里面的石头倒了出来，把红布包原样捆扎好，只留一个角在外面。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快速将柜门关上，把红布一角露在柜门外，再将锁挂上但不扣，伪造出忘了锁的样。
“这贱妮子，人死哪去了？可是你妈让我来挖咸菜的……”
老太太奇怪，暗自嘀咕了俩句，“可别是又去偷懒了。”
李微早已出了房门，绕到了灶房，他们村的灶房修建的时候都是会留一个后门的，正好能跟从大门进来的老太太错开。
转了一圈都没发现院子里有人，老太太眼珠子一转，望向了半掩着的正屋。
她驼着个背，侧着身子小心翼翼挤进半开的门缝，右手拿着个掉了瓷的旧碗，嘴里不住的小声念叨，“秀英啊，我来挖点咸菜，我怎么找不到，你是不是放卧房了？”
没人回应，老太太浑浊的老眼左右乱瞟。
灶房冷冷清清，一点火气没有，炕上也没有人，半旧不新的老花棉被叠的齐齐整整，屋子里烟味也很淡，看来这家人的确都不在。
她四处张望了下，目光落在半开的柜门上，老太太眼睛不好，医生说是老花眼，平时里用这个当借口推了不少活，但现在，那显眼的红布却一眼就看见了。
枯瘦的手指直接摸上了柜上的挂锁，她看了眼，毫不犹豫的摸出头上的黑卡子强硬的插了进去。
刚插到一半就发现，锁开了，老太太有点疑惑，但收获当前，也没有多在意，而是径直打开柜门。
她抖开红布包，嗦了下黑瘦的指头，快速数出几十张大额的钱，顿时喜形于色，“一百，两百………一千二百三十一……”
“发了发了，这倒霉媳妇，这么多钱不孝敬我老人家，藏着掖着的………”
她咧着牙花子，飞快地把钱一张张整理好揣进兜，易拉罐里沉甸甸的硬币也毫不嫌弃的全倒了出来。
“奶奶，你干什么拿我爹我妈的钱！”
一声大吼突然在身后响起，伴随着邻居家的狗叫，老太太吓的浑身一哆嗦，手里还没装完的钞票一下子散落在地。
她脸一白，随即就是怒气冲冲的转过头，看到只有李微一个人，心里松了口气，理直气壮的转身叫骂，“作死的贱妮子，你要吓死我吗？”
“有你这么不孝顺的东西，迟早把你给卖了！”
老太太顺过来气，“tui”的一声，一口唾沫吐在了门框上，快速把地上的钱捡起来，三两下都塞进怀里。”
李微眼睛泛红，双手紧握，像是气的浑身颤抖，又委屈大喊，“这是给我哥做彩礼的，奶你不能拿，我妈回来会打死我的！”
老太太毫不在意，半耷拉的眼皮微动，竟是还翻了个白眼，“打起了正好，一个吃白饭的死妮子，叫你嫁给我娘家外甥你不嫁，个没良心的东西，你第一口奶还是我喂的呢！”
她骂也骂了，也不多停留，佝偻着身体快步出了房门，狠狠挤开拦在门口的孙女，瞪了一眼就转身小碎步跑远。
“诶哟喂丫头别哭了，你快去喊你妈回来，家我给你看着，”听到动静赶忙赶出来的邻居家李大姨在围裙上搓了搓油腻的手，扶起李微，赶忙出主意，“你奶可真不是个人，造孽啊，你小孩子家拦不住，不是你的错，别哭，别哭。”
李微捂着脸，绝望道，“我也没想到，我就是去喂个猪的功夫，奶奶竟然能把我家钱全偷了……”
“大姨，你可看见了的，我家猪圈跟你家的靠在一起，我喂猪的时候还看着你在杀鱼呢，你可要帮我作证啊，我没偷懒，不然我妈会打死我的……”
有吗？
李大姨有点糊涂了，或许是那个时候她杀鱼在没注意到这丫头吧。
看着这丫头的可怜样，再思及这夫妻俩经常打孩子的样，她也不再深想，连连点头，“是，你放心，有姨在，好了，不哭了，快去找你妈吧……”
好了，不在场证明也有了。
李微感激的不得了，往李大姨身后放了张半旧的钱，这才从地上起来，拍拍身上的黄土，听话的一溜烟往外跑去。
李大姨唏嘘，“造孽啊……”
头一转，却忽然看到了地上绿色的50元纸票。
她四下乱瞟，脚踩着钱，小心蹲下后一把抓起藏在了袖子里。
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摇摇头，兴奋地往村口大树下的妇女聚集地赶去。
-
也是巧，刚到村口，就碰到了村里人开着破旧柴油三轮车，李微招招手，说要去镇上找李妈，就搭上了便车。
车身锈迹斑斑，发动机“突突”喷着黑烟，后面的车斗里还装着几个编织袋，有菜，还有扑腾的活鸡。
李微挤在角落里，左手紧扒着挡板，右手捂着口鼻，眯着眼，以免吸入带起的飞扬尘土。
开车的也姓李，勉强算她三表叔，平日就靠替人来回往镇上运菜赚钱。
李三叔叼着烟，扯着喉咙，声音盖过了沉闷的发动机声，“微妮子镇上干啥去呀？”
面对李三叔的问话，李微也扯着喉咙回应，将奶奶偷了自家钱的事全部一一道来。
李三叔眯着眼，满脸诧异，骂道，“好个王婆子，平日里打打秋风，占占便宜也就罢了，这钱，她也敢偷？要我说啊，就该报警，把她抓起来！”
顿了顿，他又从后视镜中看她，问，“微妮子啊，告诉叔，你奶这拿了多少呀？有……这个数吗？”
他扬起粗胖的黑手，比了个数。
李微看了一眼，摇摇头，又一副老实样，“爹妈的钱我也不知道多少，就看见我奶出来时，兜里厚的都装不下了，都是绿的红的钱。”
乖乖！
李三叔粗略估算了下，顿时瞪大了眼，这么多。好个李爹，一问他借钱买酒死活就是说没有，现在好了吧，全被坑货老娘偷了。
他幸灾乐祸，但又不好表现出来，重重的咳了一声，砸砸嘴，“真是老糊涂了，哎，坐稳了妮子，放心叔一定给你送到。”
冒着黑烟的三轮车陡然提速，开在坑坑洼洼的黄土路上，摇摇晃晃一路远去。
…
车停了下来，镇上菜市场标志性的电线杆也浮现在眼前。
“到了，下来吧妮！”
“谢谢三叔，改明儿个我给你送咸菜！”
李微三两下跳下车，头也不回的钻进了人群中。
李三叔没来得及拦，就看这丫头不见了踪影，他摇摇头，也不再多管，开着破旧冒着黑烟的三轮车一路往他要送菜的人家去。
李微这才从墙角跳出来。
她不能不小心。
身份证被李母扣押，户口本也没找到，她要坐车必须要办理身份证，而按这个时候的政策，她只能去县城派出所办，正式身份证耗时久，临时身份证只需要三天。
县城不大，很容易被找到，所以不能让人发现她的行踪。
但只要撑过这三天，拿到身份证买票，一旦上了火车，李家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哎——到县城的快上车了，大人7块，小孩3块，加行李两块啊………”
掉了漆的天蓝色大巴车停在跟前，车玻璃里写着“翠湖镇——金山县”，车身写着核载45人，但实际车里头都塞了快六十人，司机还一个劲儿的叫上车。
听着售票员的催促，李微咬着牙，跟着挑着担子的和抱着孩子的女人一起拼命往车上挤。
她掏出上车前就准备好的十块钱纸币交了车费，等着售票员从黑色皮包里掏钱的功夫，用袖子抹了把汗湿的额头。
“三块钱，找你的啊！”
李微点头，紧紧捏在手里，这才顺着人流往后走。
座位早已经满了，和她一起挤进来的人都是习以为常的靠着柱子站着，孩子哭闹声，脚的酸臭味和蛇皮袋里鸡鸭扑腾声，混合在一起闹腾的不可开交。
车里人挤人，前面司机和售票员还高喊着，“往后走——挤一挤，往后挤！”
有男人热的糙脸黑红，他抓起脖子上的汉巾，狠狠擦了下，低声咒骂，“个死要钱，挤不下了还挤。”
旁边老头也跟着附和。
李微紧紧抓着头顶的扶手，转过头，靠在半开的玻璃窗边，呼吸着新鲜空气，看着窗外风景飞快远去，心里终于是松了口气。
李家村，她逃出来了。
她大步走到高高的破旧木窗前，屈膝半跪在炕席上，闻着扑面而来的的朽木味，支起身子从缝隙里看到了一道眼熟的人影。
花白的头发，耷拉着像风干橘子皮一样的脸，端着个破旧的碗，东张西望。
这是原身那个跟着大伯家住的奶奶，根据记忆得知，喜欢时不时来李爹家打秋风占占小便宜。
李微微松了口气，还好，不是李爹李妈。
等等……
她眼神一顿，忽然转过身，三两步走到炕柜前，快速把易拉罐里面的石头倒了出来，把红布包原样捆扎好，只留一个角在外面。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快速将柜门关上，把红布一角露在柜门外，再将锁挂上但不扣，伪造出忘了锁的样。
“这贱妮子，人死哪去了？可是你妈让我来挖咸菜的……”
老太太奇怪，暗自嘀咕了俩句，“可别是又去偷懒了。”
李微早已出了房门，绕到了灶房，他们村的灶房修建的时候都是会留一个后门的，正好能跟从大门进来的老太太错开。
转了一圈都没发现院子里有人，老太太眼珠子一转，望向了半掩着的正屋。
她驼着个背，侧着身子小心翼翼挤进半开的门缝，右手拿着个掉了瓷的旧碗，嘴里不住的小声念叨，“秀英啊，我来挖点咸菜，我怎么找不到，你是不是放卧房了？”
没人回应，老太太浑浊的老眼左右乱瞟。
灶房冷冷清清，一点火气没有，炕上也没有人，半旧不新的老花棉被叠的齐齐整整，屋子里烟味也很淡，看来这家人的确都不在。
她四处张望了下，目光落在半开的柜门上，老太太眼睛不好，医生说是老花眼，平时里用这个当借口推了不少活，但现在，那显眼的红布却一眼就看见了。
枯瘦的手指直接摸上了柜上的挂锁，她看了眼，毫不犹豫的摸出头上的黑卡子强硬的插了进去。
刚插到一半就发现，锁开了，老太太有点疑惑，但收获当前，也没有多在意，而是径直打开柜门。
她抖开红布包，嗦了下黑瘦的指头，快速数出几十张大额的钱，顿时喜形于色，“一百，两百………一千二百三十一……”
“发了发了，这倒霉媳妇，这么多钱不孝敬我老人家，藏着掖着的………”
她咧着牙花子，飞快地把钱一张张整理好揣进兜，易拉罐里沉甸甸的硬币也毫不嫌弃的全倒了出来。
“奶奶，你干什么拿我爹我妈的钱！”
一声大吼突然在身后响起，伴随着邻居家的狗叫，老太太吓的浑身一哆嗦，手里还没装完的钞票一下子散落在地。
她脸一白，随即就是怒气冲冲的转过头，看到只有李微一个人，心里松了口气，理直气壮的转身叫骂，“作死的贱妮子，你要吓死我吗？”
“有你这么不孝顺的东西，迟早把你给卖了！”
老太太顺过来气，“tui”的一声，一口唾沫吐在了门框上，快速把地上的钱捡起来，三两下都塞进怀里。”
李微眼睛泛红，双手紧握，像是气的浑身颤抖，又委屈大喊，“这是给我哥做彩礼的，奶你不能拿，我妈回来会打死我的！”
老太太毫不在意，半耷拉的眼皮微动，竟是还翻了个白眼，“打起了正好，一个吃白饭的死妮子，叫你嫁给我娘家外甥你不嫁，个没良心的东西，你第一口奶还是我喂的呢！”
她骂也骂了，也不多停留，佝偻着身体快步出了房门，狠狠挤开拦在门口的孙女，瞪了一眼就转身小碎步跑远。
“诶哟喂丫头别哭了，你快去喊你妈回来，家我给你看着，”听到动静赶忙赶出来的邻居家李大姨在围裙上搓了搓油腻的手，扶起李微，赶忙出主意，“你奶可真不是个人，造孽啊，你小孩子家拦不住，不是你的错，别哭，别哭。”
李微捂着脸，绝望道，“我也没想到，我就是去喂个猪的功夫，奶奶竟然能把我家钱全偷了……”
“大姨，你可看见了的，我家猪圈跟你家的靠在一起，我喂猪的时候还看着你在杀鱼呢，你可要帮我作证啊，我没偷懒，不然我妈会打死我的……”
有吗？
李大姨有点糊涂了，或许是那个时候她杀鱼在没注意到这丫头吧。
看着这丫头的可怜样，再思及这夫妻俩经常打孩子的样，她也不再深想，连连点头，“是，你放心，有姨在，好了，不哭了，快去找你妈吧……”
好了，不在场证明也有了。
李微感激的不得了，往李大姨身后放了张半旧的钱，这才从地上起来，拍拍身上的黄土，听话的一溜烟往外跑去。
李大姨唏嘘，“造孽啊……”
头一转，却忽然看到了地上绿色的50元纸票。
她四下乱瞟，脚踩着钱，小心蹲下后一把抓起藏在了袖子里。
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摇摇头，兴奋地往村口大树下的妇女聚集地赶去。
-
也是巧，刚到村口，就碰到了村里人开着破旧柴油三轮车，李微招招手，说要去镇上找李妈，就搭上了便车。
车身锈迹斑斑，发动机“突突”喷着黑烟，后面的车斗里还装着几个编织袋，有菜，还有扑腾的活鸡。
李微挤在角落里，左手紧扒着挡板，右手捂着口鼻，眯着眼，以免吸入带起的飞扬尘土。
开车的也姓李，勉强算她三表叔，平日就靠替人来回往镇上运菜赚钱。
李三叔叼着烟，扯着喉咙，声音盖过了沉闷的发动机声，“微妮子镇上干啥去呀？”
面对李三叔的问话，李微也扯着喉咙回应，将奶奶偷了自家钱的事全部一一道来。
李三叔眯着眼，满脸诧异，骂道，“好个王婆子，平日里打打秋风，占占便宜也就罢了，这钱，她也敢偷？要我说啊，就该报警，把她抓起来！”
顿了顿，他又从后视镜中看她，问，“微妮子啊，告诉叔，你奶这拿了多少呀？有……这个数吗？”
他扬起粗胖的黑手，比了个数。
李微看了一眼，摇摇头，又一副老实样，“爹妈的钱我也不知道多少，就看见我奶出来时，兜里厚的都装不下了，都是绿的红的钱。”
乖乖！
李三叔粗略估算了下，顿时瞪大了眼，这么多。好个李爹，一问他借钱买酒死活就是说没有，现在好了吧，全被坑货老娘偷了。
他幸灾乐祸，但又不好表现出来，重重的咳了一声，砸砸嘴，“真是老糊涂了，哎，坐稳了妮子，放心叔一定给你送到。”
冒着黑烟的三轮车陡然提速，开在坑坑洼洼的黄土路上，摇摇晃晃一路远去。
…
车停了下来，镇上菜市场标志性的电线杆也浮现在眼前。
“到了，下来吧妮！”
“谢谢三叔，改明儿个我给你送咸菜！”
李微三两下跳下车，头也不回的钻进了人群中。
李三叔没来得及拦，就看这丫头不见了踪影，他摇摇头，也不再多管，开着破旧冒着黑烟的三轮车一路往他要送菜的人家去。
李微这才从墙角跳出来。
她不能不小心。
身份证被李母扣押，户口本也没找到，她要坐车必须要办理身份证，而按这个时候的政策，她只能去县城派出所办，正式身份证耗时久，临时身份证只需要三天。
县城不大，很容易被找到，所以不能让人发现她的行踪。
但只要撑过这三天，拿到身份证买票，一旦上了火车，李家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哎——到县城的快上车了，大人7块，小孩3块，加行李两块啊………”
掉了漆的天蓝色大巴车停在跟前，车玻璃里写着“翠湖镇——金山县”，车身写着核载45人，但实际车里头都塞了快六十人，司机还一个劲儿的叫上车。
听着售票员的催促，李微咬着牙，跟着挑着担子的和抱着孩子的女人一起拼命往车上挤。
她掏出上车前就准备好的十块钱纸币交了车费，等着售票员从黑色皮包里掏钱的功夫，用袖子抹了把汗湿的额头。
“三块钱，找你的啊！”
李微点头，紧紧捏在手里，这才顺着人流往后走。
座位早已经满了，和她一起挤进来的人都是习以为常的靠着柱子站着，孩子哭闹声，脚的酸臭味和蛇皮袋里鸡鸭扑腾声，混合在一起闹腾的不可开交。
车里人挤人，前面司机和售票员还高喊着，“往后走——挤一挤，往后挤！”
有男人热的糙脸黑红，他抓起脖子上的汉巾，狠狠擦了下，低声咒骂，“个死要钱，挤不下了还挤。”
旁边老头也跟着附和。
李微紧紧抓着头顶的扶手，转过头，靠在半开的玻璃窗边，呼吸着新鲜空气，看着窗外风景飞快远去，心里终于是松了口气。
李家村，她逃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