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氤氲,平昌坊灯火正明,丝竹声声不绝。

    沈念之斜倚在雕花软榻之上,雪肤红唇,一袭碧纱罗裙懒懒垂落,罗袜轻解,玉足赤果,点在柔软的金丝云毯上,风情天成。

    她单手撑着脑袋,听着曲子,乌发散落肩头,身旁有两个俊秀貌美的男子伺候,一个男子将盘中的葡萄剥好,细细投喂入她口中,另一个手执细瓷,斟了一杯琥珀色的梨花白,低头奉上。

    这时她鸦羽般的睫毛抬起,伸出莹白如玉的手指叫停,眉尖微蹙,唇边笑意敛去:“……她弹错了一个音。”

    屋内瞬间静下。

    琵琶女脸色一白,手指颤了颤。沈念之挑眉,懒洋洋开口:“这么难听的曲子,一点台面都上不了,滚下去。”说罢丢了一串铜钱在她面前。

    那乐姬噗通跪地,磕了一个头,捡起地上的一贯钱惶惶退下。

    沈念之歪着头靠回软榻,指尖转着酒盏,语气懒散:“我只喜欢听悦耳的。”

    她嘴角微勾,艳色逼人。

    而此时,包房门被打开,一名家奴匆匆而来,伏在她耳边,小心禀道:“小姐,白日里那个书生……他现在正在外面候着。”

    沈念之挑了挑眉,似乎听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眼里漾起几分玩味的笑,她坐直身来,乌发如墨,垂至腰际,语气却忽地温柔:“叫他进来。”

    不多时,一名青年便被带进殿中。

    他一袭布衣,身量颀长,眉眼清俊,不卑不亢地站在堂下。虽衣衫褴褛,却气质孤傲。沈念之端详他片刻,眼眸弯起。

    她赤着脚,一步一步走下软塌,裙摆拂地,清香隐约。

    “长得倒是……确实不错。”她眸光流转,笑意浅淡地走到男子面前,抬起手指,轻轻勾起他的下巴,语气含着戏谑,“你,叫什么?”

    她嗓音清软,却每一字都带着锋利的钩。

    书生咬着牙,眼底尽是隐忍,不言不语,眼神中透出几分抗拒。

    沈念之笑出声来,斜睨一眼:“啧,还挺倔的,不知道你的嘴巴是否也是这般。”

    书生听了她的话,立马瞪大双眼惊慌开口道:“你这行径,传出去不怕遭人唾弃?”

    沈念之抬起眼,笑意未减,却忽然靠近了一步,贴近他耳边轻声呢喃:

    “你觉得我在乎名声?”

    她退后半步,望着他脸色一点点涨红。

    书生猛然抬头:“在下是良家子弟,不习这等——”

    “良家?”沈念之打断他,凤目微挑,“你落魄至此,连束修都凑不齐,若不是我心善,你现在恐怕已经在乐坊后院被人剥干净了。”

    旁边两个男子此刻神色皆变,一个冷笑一声:“姑娘眼下不嫌弃他落魄,莫非是厌了我们?”

    另一个则嘴角含笑,语气淡淡:“一个书生而已,哪比得上我吹笛一曲?”

    沈念之却未理会,只侧身坐回榻上,玉指一挑:“你们吵什么?吵得我头疼。”

    声音一落,屋内立时鸦雀无声。

    她眼也不抬,一把扯过那仍未动的书生,将人带到自己跟前。男子措不及防,被她拽得跌坐榻上,两人姿势一时颇为暧昧,近得几乎能听见彼此心跳。

    男子惊愕,急欲挣脱,一不小心扯住了她披散的长发。

    “啊——”

    沈念之眼神陡沉,抬手便是一记耳光落在他脸上。

    “连人都不会伺候,废物。”

    她冷声道:“拖下去,好生‘教教’他规矩。”

    男子被带走时仍倔强不屈,一双眼死死盯着她。

    沈念之懒得搭理,转头从男子手中接过酒盏,重新倚坐,唇畔扬起讥笑:“今夜,不谈旁人,只饮风月。”

    两名伺候她的男子你一杯我一盏,试图取悦,她却眼皮都懒得抬一下,饮了几杯酒后,软榻上的身影渐沉,沉沉睡去。

    次日天未亮,平昌坊那座雕栏画栋的小楼外,已是人声鼎沸。

    大理寺的人来得突然,捕快们鱼贯而入,推开朱漆大门,带着寒意扑入内室。

    “沈念之,快些起身。”

    为首捕快虽语气恭谨,面色却冷,显是奉了死命令,不容拖延。

    榻上红帐半卷,沈念之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迷离。她坐起身来,罗衫半垂,酒意未散。她没有惊慌,只轻轻理了理鬓发,懒洋洋笑道:“京中好歹也讲个规矩,破门而入,真当我是什么人?”

    捕快冷面不语。

    沈念之眼神倏地一冷,声音也沉了下来:“你们知道我是谁?”

    她缓缓下床,素足踩在地毯上,披上一件薄纱外衫,“我是沈淮景的女儿,晋国公府的嫡出千金。”她一步一步走近,为首捕快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你们如此闯入,是在告诉我,大理寺不将中书令放在眼里?”

    捕快脸色微变,咬牙拱手:“属下奉命行事。沈娘子若是无罪,自会清白。”

    沈念之冷笑,懒得再说,勾了勾手指,叫人回去禀告,随后翻手披上鸦青色云纹斗篷:“带路。”

    大理寺大堂,朱梁高挂,公案森严。

    堂外人群聚集,皆在议论纷纷,谁也未曾想到,今日要被带来的,竟是京中权贵圈子里的人人避而不及的沈念之。

    她站在公堂之上,只是一抬头,便看见了堂上的那人。

    身穿玄衣,腰束玉带,冷眉如剑,目若寒星,正是新任大理寺卿,顾行渊。

    “沈念之。”

    那人开口,嗓音清沉冷冽,如刀落冰裂,劈头盖脸便是肃杀之气。

    沈念之眨了眨眼,唇角勾出笑:“这位大人瞅着面生,可知我父亲是谁?”

    顾行渊剑眉一皱,拍下惊堂木对她冷言道:“放肆,你强抢良家男子,还敢如此嚣张。”

    她往前走了两步,目光不避不让,“昨日有人说我强抢男子,呵,我倒想听听,强抢个男人,也能成案?”

    她说得轻佻,言辞放浪,引得堂下几名衙役都不敢抬头。

    堂下立着的,正是昨夜被她掌掴的书生,此刻一改昨日落魄模样,穿了件干净青衫,气度沉静,眉宇间多了几分傲气。

    “在下昨日亲历其事。”他开口,语气清晰有力,“沈念之仗势欺人,动用私刑,强迫良人服侍,实乃有违律法。”

    顾行渊目光淡淡落在他身上,点了点头:“你可立誓?”

    书生拱手:“愿立誓。”

    “那你可有人证?”

    “……无。”

    顾行渊略一颔首,转向堂上女子:“沈念之,你如何辩解?”

    沈念之懒洋洋开口:“我为何要辩解?我心情好,看他顺眼,赏他一顿饭吃,若真伺候得我满意,封他个府中书启都不难。这不是他的福气,难道还是灾难?”

    堂上堂下皆是一静。

    顾行渊面无表情:“沈念之,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沈念之冷笑,步步上前,站到堂心正中,仰头看着那高座之人,随即冲他翻了一个白眼。

    顾行渊仍是面无波澜,只淡淡道:“沈念之,你藐视公堂,顶撞本官,依律当责。”

    他一挥袖:“来人,将沈念之关押两日,待她学懂规矩,再作审议。”

    沈念之嗤笑出声:“你大胆,待我阿爷来了,一定不会给你好果子吃。”话还未说完,两个官差上前抓住她的肩头,沈念之耍开他们,瞪着顾行渊,一字一顿说道:“我自己走。”

    阴沉牢房内,沈念之端坐牢中,神情从容。

    没过多久,牢门突然被推开。

    沈淮景披风踏入,目光冰冷,语气不怒自威,“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怎么总是出入平昌坊那样的地方,还和男子对酒当歌,你阿兄的好你是一点都没学到,尽学他拿不上台面的东西,你这以后京城中还会有什么婆家能愿意要你?不如在家多学学女红。”

    沈念之起身,走上前去,拉住沈淮景的胳膊撒娇道:“阿爷,规矩是立给下人的,再说了,阿兄身边那么多美妾作陪,我不过是去找些男子喝喝酒寻个乐子罢了,你将沈忆秋那个小贱蹄子接回来,她倒成你的好女儿了。”

    “胡闹!她好歹也是你妹妹,你不许再说这样的话。”沈淮景制止沈念之,不消片刻,父女二人一前一后离开。

    而那书生的状纸也已被撤,临出大牢之际,她再次看见那玄衣的身影。顾行渊立在长廊之下,月光将他投出长长的影子,面容冷峻,沈念之驻足,看了他一眼。

    “顾大人,”她慢慢走近,薄纱微荡,唇角笑意勾人,却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你记得你今日做的事。”

    “我沈念之,记性极好。”

    说罢,她转身离去。

    顾行渊望着她背影,眼神仍旧冷淡如霜。

    沈念之坐在马车内,马车外夏雨初歇,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细微的辘辘声。

    沈念之靠着软垫,半阖着眼,指尖轻轻拨弄着掌心的金步摇,那是她昨夜饮酒时不慎解落的,如今被下人捡了回来,已是沾了些尘灰。

    对面坐着的沈淮景却神色不悦,拂袖道:“你刚从牢里出来,还有脸笑?”

    沈念之睁开眼,笑意依旧:“女儿不笑,阿爷不更恼么?”

    “你到底怎么回事?”沈淮景皱眉,语气沉沉,“这事儿传出去,脸面还要不要了?你身为世家贵女,竟在平昌坊强抢男子,成何体统?”

    沈念之眨了眨眼睛,面色却无半点惧意:“我没强抢他。”

    “那书生自己来的?”沈淮景淡淡问道。

    沈念之抬手撩了撩鬓发,慢吞吞道:“确实是他先来的。昨日我带人出街,在小巷口碰到他。他自称寒门子弟,说是从乡下进京赶考多年无门,便想求见阿爷,说不求官职,只盼能有一个谋身之所。”

    “我那时还想着这人胆子不小,见了我也不惧,又长得还算好看,眉眼间有几分像李珩,便让他晚上到平昌坊来——”她说着,笑了一声,“谁知他还真就来了。”

    沈淮景的脸色更黑了:“你把我当什么了?哪里轮得到你替我招揽门生?”

    沈念之不理他,自顾自地将金步摇插回鬓间,抬眸问:“那他怎么又反咬一口,说我强抢良他?是他心思不正,临时反悔了,还是背后有人挑唆?”

    沈淮景没有答,只冷冷道:“你管他因为什么。这件事我已经摆平了,他晌午去大理寺撤了诉,拿了笔银子,出京去了。”

    沈念之闻言挑了挑眉:“是阿爷出面让他撤的?”

    沈淮景没有正面回答,只道:“他若不识相,今日就不是轻易放你出来那么简单。”

    沈念之斜倚着靠枕,凤眼微眯,似笑非笑:“可惜了,我还没问他叫什么。”

    沈淮景皱眉看了她一眼:“你打算问来做什么?留着登门道歉?”

    “当然不是。”沈念之轻笑,“我这不是和阿爷说笑呢嘛。”

    沈淮景被她一语堵住,片刻后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罢了,这事已了,你也别再惹是生非。”

    “后日你带忆秋去英国公府为老夫人贺寿,诸家世族都会去,忠王也会到场。你也大了,是该看一看有没有中意的,早些把亲事定下来,总比你在外头寻些歪门邪道强。”

    沈念之懒洋洋地靠着车窗,眼中却透出一丝不屑的笑。

    “定亲?那不就是把我打包送人,拿去换一桩朝堂联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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