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夕阳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洒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如同散落的金箔。李清越缓缓睁开眼睛,睫毛在光线中轻轻颤动,眼前的世界从模糊逐渐清晰。她下意识要抬手遮挡,却发现这双手比自己的要纤细许多,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尖还染着淡淡的凤仙花汁。

    “小姐醒了!快去禀报老爷!”侍女春桃惊喜的声音在耳边炸开,紧接着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远去。李昭阳——现在她必须完全接受这个身份了——微微蹙眉。她试着撑起身子,却发现这具身体虚弱得很,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李姑娘安好?”

    这个声音像一泓清泉,让她混沌的思绪为之一震。抬眼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月白色官袍的男子立在床前。他眉如远山,眼若寒星,腰间蹀躞带上挂着的鱼符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官帽下的面容清俊疏离,却自有一种令人不敢亵渎的威严。

    这就是崔元晦……那个在皇陵前从容赴死的人……

    李昭阳的心突然揪紧了。她想起在全息影像里看到的最后一幕:鲜血在他的官服上晕开,他却带着释然的微笑按下机关。那时的他,和眼前这个神色清冷的官员判若两人。

    “李姑娘?”崔元晦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腰间的鱼符,“那日坠马,可还记得什么异常?”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初春融化的雪水,清冽却不寒冷。李昭阳注意到他说话时总是不急不缓,每个字都咬得极准,想必在公堂上也是这样审案的。

    “我……”她刚要开口,房门突然被猛地推开。

    “昭昭!”

    一道玄色身影旋风般冲了进来。少年将军裴翊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床前,带起的风掀动了床幔。他腰间佩刀与铠甲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一看就是刚从练武场下来。他约莫二十出头,剑眉星目,肤色是常年练武形成的健康小麦色,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却又英气逼人。李昭阳还没反应过来,双手就被一双带着薄茧的大手紧紧握住。

    “你可算醒了!”裴翊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盛满了星光,“大夫说你今日不醒就危险了,我就知道你不会……”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李昭阳正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他,而她的手,正不自在得抽离。

    裴翊的表情有些茫然,他慢慢松开手,指节因为刚才的用力而发白。李昭阳这才发觉自己下意识的举动。那一瞬间,她看见裴翊眼中闪过一抹受伤。

    “……”李昭阳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她现在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这个青梅竹马的少年将军,只有全息影像里那个翻墙送野兔的调皮身影。

    崔元晦适时地退后一步:“裴将军来得正好。李姑娘刚醒,还需要静养。”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巧妙地化解了尴尬。

    裴翊的下颌线绷紧了。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胡乱地塞到李昭阳手里:“你最爱吃的蜜饯果子。我……我去叫大夫。”说完起身离开,铠甲发出哗啦一声响,像是在发泄一丝委屈和不满。

    李昭阳低头看着手中的油纸包,蜜饯的甜香丝丝缕缕地钻入鼻尖。她突然想起之前看过的一幕:十四岁那年李昭阳染了风寒,裴翊翻墙进来,浑身是雪,就为了送一包蜜饯果子。那时他的鼻尖冻得通红,却笑得比阳光还灿烂。记忆的碎片突然闪现,让她心头一颤。这具身体似乎还保留着某些本能的情感反应。

    “这孩子......”一声无奈的叹息从门外传来,李恪匆匆跨过门槛,紫色官袍的下摆还沾着未干的雨水,分明是刚下朝就赶了过来,连衣冠都未及整理。四十岁的男人身姿仍如青松般挺拔,只是此刻眉间蹙起的纹路暴露了焦灼与担忧。“昭儿?”他唤得极轻,走过来坐在塌前,那双与她如出一辙的凤眼里盛满怜爱。温热的手掌抚上她额头:“头还晕不晕?还有哪难受?裴翊那小子去叫大夫了……”李昭阳怔怔望着这个陌生的"父亲",他袖口传来淡淡的熏香味,那截露在袖外的腕骨处有道陈年疤痕。昭阳眼眶有些湿润,在现代,她父母早逝,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关怀了。那种被珍视、被牵挂的感觉像潮水一般涌来。

    李恪慌了神,手忙脚乱地用袖子给她擦眼泪,“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疼?”

    “爹,我没事……”李昭阳哽咽着抓住父亲的手。这双手温暖粗糙,虎口处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茧子。她在全息影像里看到过这位父亲:十岁那年李昭阳贪玩落水,李恪不顾严寒跳进冰湖捞她;十二岁生辰,他特意告假一日,亲手教她射箭;就连这次坠马前,他还叮嘱马夫要检查鞍具……

    就在此时,崔元晦轻叩门框,对李恪做了个借一步说话的手势。两人退至外间,崔元晦从袖中取出一块皮革残片,月光下可见断面异常平整。

    “李大人请看,这是令爱马鞍的束带残片。”他的指尖点在断面处,“寻常磨损应是毛边,这切口却利如刀削。”

    李恪神色骤变,接过残片的手指微微发抖:“崔大人的意思是……”

    “下官查验过马场所有鞍具,”崔元晦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唯独这匹马的束带被人动过手脚。”窗外树影婆娑,在他清冷的眉眼间投下摇曳的暗纹。

    李恪眉头紧锁,将那块皮革攥得咯吱作响。朝服广袖无风自动,仿佛有雷霆在云纹下翻涌。“好大的胆子……”他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裹着淬了冰的怒意,“竟敢——”话到一半突然噤声,转头望向里间透出的暖黄灯光,那里隐约可见女儿单薄的身影。

    崔元晦不知何时已经退到门外,月光将他离开的身影拉得很长。裴翊还站在庭院里的梨树下,探头向里张望。

    李昭阳望着窗外的月色,突然意识到:这些人,这些感情,都将成为她无法割舍的羁绊。

    她摸了摸放在枕边的玉佩——那是原主最珍视的东西,上面刻着“昭昭如愿”四个小字。夜风带着寒意钻进房间,吹动床幔,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李恪进屋轻轻给女儿掖好被角,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他的手掌在女儿额头上停留了片刻,确认没有发热才稍稍安心。李昭阳闭上眼睛,假装入睡,却听见父亲用极轻的声音说:“昭昭别怕,爹在这儿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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